男爵扮演指南 第30章 疗伤

真是极其倒霉的一天。

在藤条和低矮灌木里滚了一遭，然后跌落到山坡底下的时候，普兰塔特只来得及躲开将要砸到他脑袋上的石头。

结果，锋利的石头边缘割断了拦住它的藤条，压在了普兰塔特的左腿上。

他闷哼一声，用身上仅剩的剑鞘抵住石头，单手撬开了它。

盔甲的质量不好，普兰塔特的左脚受到压迫，上面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左脚的骨头大概是裂开了。

混乱中，那个认出他的疯子将他撞下这片山坡，他的随从当时没有注意到，现在应该反应过来了。

他望向滚落的方向，这些藤条和树枝受到的影响不大，从外面或许看不出什么痕迹。

但此刻，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在原地等待。

这处茂密的树林看起来藏着很多东西。

夜幕笼罩整片森林，密密麻麻的树叶间倏忽飞出几个细长的黑影，月光落下，将这几个黑影照得更清晰。黑影变成熟悉的鸟类形状，在半空中留下一根羽毛和几声鸣叫。而后，整座森林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忽然嘈杂起来。

过了几分钟，森林安静了一些。

普兰塔特似乎忽略了腿上的痛意，他用树枝和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藤绑住受伤的腿，然后站了起来。

森林里传来的不仅有乌鸦的哀鸣、虫子的振翅声，还有明显的狼嚎声。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左腿上渗出的血滴落在地面，浸湿泥土，形成一块小小的深色印记。

伊萨一脚踩在被夜晚的雾气打湿的落叶上，他感觉脚下有些滑，便将剑用作支撑。他把长柄镰刀给了其他人，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提灯，提灯微弱的光线将森林的深处衬得更幽暗。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森林深处一直回荡着狼嚎。

他离其他人不远。韦扎森林近几年来了一群狼，它们将这块地方当作自己的领地，偶尔会伤到误闯这里的人。森林中原来还有几只狮子，但其中一只狮子被住在森林边缘的几个猎户捕捉之后，剩下的狮子就不见踪影了。

因此，现在这片森林里，最危险的就是这群体型不小的灰狼。

跟他一起出来找人的卫兵发出一些动静，像是砍断树枝和踩踏地面的声音。伊萨让卫兵们将提灯的光作为信号，如果找到普兰塔特或者遇到危险，便晃动提灯。

按照普兰塔特随从的说法，他们的公爵在落下坡地前，身上已经受了伤，如果他在掉落的过程中还受了伤，应该不会走太远。

但是，他跟所有人将这块坡地的底部都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普兰塔特。由于四周太黑，他们也无法辨认铺着树叶的地面是否有人经过、再留下的痕迹。

因此，他们放弃了在那块坡地的底下继续寻找，而是往森林走，放大了搜索范围。

伊萨不希望阿罗德公国的公爵在这里丢掉性命。

他怕引来别的动物，没有弄出太大动静，绕着布满灌木的林中小路仔细找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又踩断一根树枝后，伊萨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灯，计算着与其他卫兵的距离，往另一侧走去。

虫子的叫声几乎盖住了他的脚步声，他沿着明显变宽的平地向前移动，偶尔惊奇几只藏在树丛中的夜行鸟。

刚开始看到它们时，伊萨的心跳还会加速，遇见好几次这个场景后，他已经可以将这些声音屏蔽，再从中分辨有没有其他的异样声音。

但这还是会稍微打断他的思路，他谨慎地走着，耳中依旧不停地过滤不相关的声音。

蟋蟀响亮的鸣叫，鸟类时不时穿插在其间的“咕咕”声，若有若无的蛙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的响声，他自己的呼吸声……

不对，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

伊萨环顾身旁的树木，他听到了一道很微弱的，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敲打着石头的声音。

他往某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听不到一点卫兵的声音了。

他来到了一片更陌生的树林。

伊萨站在原地，接着提灯的光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他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同时，他又听到了先前听见的狼嚎。这次，狼的叫声近了很多。

他出来时只带了长剑，因为他习惯的十字弓在与敌人作战时损坏了。伊萨来得匆忙，又要向其他不知情的守卫瞒着普兰塔特的身份，便没有麻烦别人去做或者再浪费时间找一把合适的武器。

这把长剑很锋利，但他用得不是很好，如果不是没得选择，他不会选择它；而且，要是碰上了一起出来觅食的狼，他不一定能赢。

剑身上刻着盾牌和蔷薇的纹样，黑暗中的灯光将它们映得像真实的一样。

伊萨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

有些糟糕，他想，希望自己不要在找到出路前，正面碰上离他越来越近的狼群。

可能是他的祈祷起了效果，狼的嚎叫声变弱了一点，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离他远了一点。

同时，他又听到了一开始的、类似于敲击石头的声音。

说实话，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听见这样的声音，会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传说中的夜晚怪物。

伊萨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这一次找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他的脚步声变得更加轻了，像是怕会打断那道奇怪的声音。

很快，他撞上了一面山壁。

这座森林的三面都有山围着，但他确定，这里不是他已经找过的那面坡地。他的手摸到山壁的表面，手心留下了一堆坚硬的石头碎屑，而且，这里的石头还很光滑。

伊萨贴着这面山壁走，他尽量不让提灯碰到岩石表面。走动的过程中，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一处缝隙。他往回走了几步，将那处缝隙旁的石头掰了一下。

石头发出碎裂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一众细微的响动中显得很突兀。

那个奇怪的敲击声也突然消失了。

他拿剑敲敲石头，听到了一些回响——里面是空的。

“大人？”

伊萨听到了有东西在地面拖动的声响，声音正往这块石头的方向渐渐移动，然后他看到石头在动。

他扒着石头间的缝隙，也从外面搬着半人高的石头。

石头移开后，他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脸，他还没来得及向眼前的人表达喜悦，就被拖了进去。

石头又被移回原地。

普兰塔特脸上很少会有这样疲惫的神色，但见到伊萨后，他的疲惫似乎又被冲淡不少，甚至还笑了一下，“这下，或许我们都出不去了。”

“但似乎也不错。”

伊萨不明白他这个“不错”的论断从何处得来。

他看向普兰塔特。

普兰塔特身上穿着的盔甲并不完整，还沾染着许多新鲜的血迹，不知道这些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他的腿上绑着树枝，可能是腿受伤了，伊萨听到的拖动声应该就是从这里来的。

除了被汗打湿的黑发，从伊萨进到这个狭窄的空间起，这人始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伊萨有些怀疑，这人根本没受什么伤。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公爵大人，你是遇上狼群了吗？”

伊萨忽然在普兰塔特的盔甲上看到了抓痕，他光顾着观看普兰塔特的脸色，差点漏掉了这个细节。

普兰塔特背后似乎也有伤，他动了一下，将靠着岩石壁的背移开，“是的，非常倒霉。我腿上的伤口流下许多血，将它们引来，可我只剩下一个剑鞘了。幸好，我找到了这处石缝。”

用来堵住洞口的石头那里靠着一把染着鲜红血迹的剑鞘。

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应该比描述中要艰难许多。

伊萨将目光收回来。

他在这个空间内，找了一块平整些的地方，将手中的灯放好，又将长剑放在一侧。

普兰塔特看着伊萨突然解开身上的轻甲，眼神躲避了一瞬，随后又坦荡地将视线放回来。

他看见伊萨解开了左侧的皮甲，然后从衣服里面拿出了一包东西。

伊萨将从医生那里拿来的一些药物拿了出来，一同装进里面的，还有一卷纱布。

他将自己为普兰塔特包扎伤口的想法说出，普兰塔特点点头。

伊萨将普兰塔特扶起来，走到提灯附近。

之前在医生的帮助下，伊萨学了一些简单的治疗手段，不过，他的包扎手法不是很好。

“或许会有一些痛。”

伊萨边将绑在腿上的藤条拆开边说道。

普兰塔特配合地将裤腿掀起，他的膝盖处已经全部变黑了，上面是半干的血迹，伤口中心还有些许血水流出来。下方的腿骨似乎凸出来一点，将他的腿部肌肉扯得有些变形。

伊萨一看就知道普兰塔特的骨头出问题了，他在医生那里见过这种情形，但他不敢擅自动那处骨头。

他只是用身上的干净布料将伤口周围的血擦掉，又将小包里的药粉倒在上面。药粉落在伤口处时，他见普兰塔特腿上的肌肉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大了，就抬头看了一眼普兰塔特，但对方不知道为什么，没在看伤口，反而似乎从刚才起，就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