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北雪 第11章 第 11 章

周四的课间，唐糖像只受惊的麻雀冲进教室，马尾上的樱桃发绳差点甩到边时脸上。

“闻雪！胖达喊你去办公室！”唐糖的手指攥住闻雪的手腕，掌心的汗渍洇透了校服袖口，“快点快点，好事儿！”

“慌什么？”边时的声音透过喧闹传来，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胖达能吃了你？”她顺势将闻雪的手腕从唐糖掌心抽出，看见那截皓白的皮肤上留着几道红痕。

闻雪感觉手腕一松，唐糖的手指还维持着攥握的姿势。她低头看见自己校服袖口被攥出的褶皱，像被揉皱的宣纸。

唐糖却顾不上这些，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不是！是市里竞赛成绩出来了，闻雪拿了第一名！”

教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吊扇转动的嗡鸣。

“发什么呆？”边时的手掌轻轻推在她后背，指腹隔着布料触到她肩胛骨的凸起，“快去啊。”

闻雪这才迈开步子，走廊的穿堂风卷起她额前碎发。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胖达正对着成绩单笑得满脸褶子。他推了推眼镜，“不错啊闻雪。”他把一个红色证书和牛皮纸信封推过来，“市里第一，这是竞赛奖金，月底省决赛好好准备。”

闻雪接过证书，指尖触到烫金的“一等奖”字样，“谢谢老师。”她低声说。

走出办公室时，唐糖和李静正趴在走廊栏杆上等她。边时靠在墙边，手里转着铅笔，看见她出来，嘴角扬起一抹笑：“我说什么来着。”

……

清晨的雨刚停，随河镇的空气里还浮着潮气。边时被外婆按在红木桌前时，青瓷碗里的长寿面正腾着热气，两枚卧蛋在汤里晃悠，金黄的蛋心像刚睡醒的太阳。

“我们阿时今天成年喽。”外婆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快趁热吃，吃完长一岁。”

面条滑进喉咙时，边时想起海城公寓里永远冷掉的早餐。她低头搅着汤里的葱花，鼻尖莫名发酸：“谢谢外婆。”

教室的吊扇还在慢悠悠转着，唐糖的马尾辫在座位上晃成一团火焰。边时刚坐下，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就推到了面前：“生日快乐边时！恭喜你喜提成年，以后能光明正大去酒吧了！”

礼盒里躺着一支星空色的钢笔，笔尖刻着细小的玉兰花纹。李静递过一本牛皮封面的速写本，“生日快乐，”她轻声说，“看你原来的本子快画完了。”

“谢谢。”边时指尖划过速写本的纹路，目光却落在身旁空荡荡的座位上。

“晚上一起吃饭庆祝吧？”唐糖晃着她的胳膊，“闻雪得明天下午才回来呢。”

“晚上外婆做了饭。”边时翻开速写本，“中午我请你们去街口的中餐馆。”

中餐馆的红油香裹着蒸汽漫出来时，唐糖正往杯子里倒着饮料：“以饮料代酒，祝边时同学生日快乐，早日摆脱数学魔咒！”

边时被她逗笑，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数学可是及格的，倒是你，下半辈子准备跟你的漫画一起生活吗。”

“啊啊啊边时！”唐糖作势要打，突然想到什么，“反正没人监督我，不像某人。”唐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李静也附和道，“闻雪要是在，肯定又要给你讲函数题了。”

唐糖立刻接话，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就是，我看边时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准是想闻大学霸了！”

边时筷子一顿，抬眼时正看见唐糖挤眉弄眼的样子——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她没接话，低头夹起一块豆腐，却听见唐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边时，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跳出段模糊的视频：李薇把一个女生堵在厕所角落，伸手去扯对方的校服外套。拍摄角度来自隔间门缝，伴随着压抑的哭腔。

“昨天三班的高怡拍的。”唐糖把手机往边时面前凑了凑，“你上次跟我说完后，我就找了高怡。她们班小雨总被李薇欺负，这次可算抓到证据了。”

她划到下一段视频，画面里李薇正堵着高二学妹要钱，语气嚣张：“还有这个，前几天我放学撞见的，拍得清清楚楚！”

边时盯着屏幕里李薇嚣张的脸，想起上周闻雪被她们锁在楼顶时，浑身湿透的样子。

“够学校处分她吗？”她问，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我看悬。”唐糖撇撇嘴，“李薇她爸是乡政府的，有点关系。”

边时把手机推回去时，指节在桌沿敲出轻响：“唐糖，去学校贴吧发匿名帖，把视频分两段传上去。李静，你注册几个小号带节奏，重点提‘校园霸凌屡禁不止’。”

“学校这边我来想办法。”边时夹起一筷子麻婆豆腐，红油在瓷勺上晃出危险的光，“她不是喜欢欺负人吗？这次让她尝尝被全校指着脊梁骨骂的滋味。”

唐糖立刻点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保证完成任务！”李静推了推眼镜，“我知道怎么操作。”

傍晚回到家时，外婆正在厨房炖鸡汤，香气顺着门缝飘出来。外公正往青瓷杯里倒自家酿的梅子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挂出细亮的丝。

“阿时回来啦。”外婆擦了擦手，指了指餐桌，“快洗手吃饭，桌子上是你妈给你寄来的礼物。”

边时看了一眼精致的包装，没理，径直进屋洗手去了。水龙头的冷水冲在手上，她想起早上收到的转账红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来！阿时，今天成年了，陪外公喝一杯。”外公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尝尝外公酿的梅子酒。”

边时抿了口，辛辣感顺着喉咙往下滑，回甘里裹着梅子的酸甜，像谁在舌尖撒了把糖。

手机在裤兜震动时，她刚喝完第二杯。屏幕上跳出她妈林彤的来电，边时盯着那屏幕半分钟才起身划开：“喂。”

“阿时生日快乐！”林彤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背景里隐约有键盘声，“妈妈给你寄的礼物收到了吗？还有爸爸给你转的红包。”

边时沉默着，林彤以为她还在生气，接着说道“还在生妈妈气吗，公司的项目出了问题，爸爸妈妈也……”

“妈。”边时打断她，声音冷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挂了电话回到餐桌，外婆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阿时呀，你妈妈也不容易，你别怪她。”

边时不想拂了外婆的意，顺口应道：“知道了。”心里却想着闻雪，不知道她考试怎么样了。

回到房间时，裴溪的视频请求刚好弹出来。屏幕里的人顶着鸡窝头，身后是堆成山的习题册。

裴溪的视频请求在半小时后打来，屏幕里的人顶着鸡窝头，身后堆着半人高的习题册：“老边生日快乐！礼物收到没？我托人从国外带的限量款耳机！”

“收到了，谢了。”边时踢了踢桌腿，扯出个笑，“你那金牌讲师没把你榨干？”

“快了快了。”裴溪哀嚎一声，“对了，你那同桌呢？没给你庆祝生日？”

“她去省城考试了。”边时扒拉着头发，酒精开始上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啧啧……”裴溪拖长语调，“你看你那样……”

挂了视频已是深夜。边时趴在桌上数天花板的木纹，梅子酒的后劲涌上来，眼前的一切都在轻轻摇晃。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窗外有人叫她，以为是错觉，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点熟悉的软糯。

“边时！”

边时猛地抬起头，发梢蹭到桌角的速写本。推开窗的刹那，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闻雪站在窗下的老槐树下，背着双肩包，手里却紧紧抱着个盒子。

“你怎么回来了？”边时的声音带着酒气，心跳却莫名加速。

没等到闻雪的回答，边时转身往楼下跑去，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边时跌跌撞撞跑下楼，“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下午才回吗？”边时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颤，目光扫过闻雪沾着泥点的帆布鞋，“竞赛出什么事了？”

闻雪摇摇头，发梢的雨珠坠落在盒盖上：“一切顺利。”她看着边色的脸，“现在几点了？”

边时愣愣地抬手看表，“十一点二十八分。”

“还好赶上了。”闻雪把怀里的蛋糕往前递了递，奶油蛋糕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生日快乐，边时。”

边时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盒壁，就像被烫到般缩回：“你……专门为这个赶回来？”省城到随河镇的末班车，要颠簸四个小时。

“嗯。”闻雪的声音轻得像雨丝，手腕晃了晃，指节因长时间提握而泛白，“再不接过去，我的手可要罢工了。”

边时这才慌忙接过盒子。闻雪的指尖忽然覆上她的额头，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脸怎么这么红？”她的指腹蹭过边时泛红的颧骨，“发烧了？”

“没、没有……”边时猛地后退半步，“就是陪外公喝了两杯梅子酒，有点上头。”她能闻到闻雪指尖淡淡的雪松皂香，混着雨夜里的泥土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那……”

“上去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细雨声在沉默里变得清晰，边时忽然举起蛋糕盒：“不是要给我过生日吗？上去切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