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何似糖霜美 第27章 第 27 章

那张茶几的作用被詹磊发挥到极致。陶翡咳嗽了几声，茶几上多了一碗新熬的梨水；陶翡下班晚，茶几上放了热腾腾的饭菜；陶翡有加急工作，茶几上摆了一沓泛着温度的资料。“他做了很多我意料之外的事。中医上的望闻问切，其实心情不一定要挂在脸上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有两个字，很多人都不喜欢听，那就是‘自觉’。”

墙纸还是浅浅的绿色，但上面多了一层暗纹，摸上去有一种水波潋滟的触感。阳光向内一洒，一个不经意间的角度，能够清晰地辨认到上面的图案，好像到了水雾弥漫的江南。

这是詹磊选的，他否决了陶翡的决定。

“这墙纸不错吧？比你之前的那一种有情调多了。心理治疗嘛，要讲求环境的协调。太呆板了，会让人感到压抑；太活泼了，又会让人觉得不正经。人的构造很有意思，眼睛看到的、大脑想到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很多时候都不在一个频率上。哎，别提那些初中生就知道的生物知识，什么视神经、脑神经，这些我比你们了解的太多了。我就觉得吧，人这种生物，真的很有意思。”

阚涤走到詹磊的身边，也伸出手去触摸墙纸上的暗纹。眼睛眨呀眨，纸上的那两只小鸭子竟在墙上游动了起来。

阚涤赶紧眨了眨眼睛，墙纸上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陶翡喜欢墙纸，但我就喜欢大白墙。那么多颜色，我就独喜欢白色，我家里的所有墙面都只是刷了大白。她喜欢有暗纹的墙纸，说那是一种低调的美。我是外科医生，看红色看得多了，看五脏六腑的病变色也看得多了，看到厌看到怕，只觉得白色是最好的，是近乎于原始的纯色。我的眼睛常常又红又肿，但包里的眼药水从来不会缺，陶翡会帮我准备。”

有一次，詹磊的眼睛疼得不行，睁也睁不开。陶翡突然跑过来，紧张地看着他，喃喃道：“你的眼睛？”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詹磊的手里，将其轻轻靠在椅背，又取来了眼药水。

阚涤接过话来，轻轻说道：“算起来，你们相遇、相识、相知、相伴，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詹磊伸了手指头，笑道：“到今年为止，三十七年了。时间真可怕，我俩并不是年龄很大的人，却已经一起度过三十七年了。”

詹磊和陶翡的假期结束了，阚涤的诊疗室也重新开启。时觅很喜欢这焕然一新的空间，来的时候会置身其中，桌子上是一杯碧螺春，里面一定要放几枚桂花，和着阳光的颜色，一齐饮下去。

阚涤立在诊疗室门口注视着闭目小憩的时觅，徒生时间静止的错觉。不知不觉，他们业已认识好多年了。风平浪静的生活，少了一点惊心动魄。或许不是一件坏事，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阚涤来了新的咨询者。男的是刚刚结束出差直接赶过来的，女的则是下了班匆匆而至。时间已是晚间七点钟，阚涤难得做了加班者，好似是要补上前几日的空闲。

两个人很平静，仿佛事情与自己不相干。阚涤不露声色，心里却是着急下班，做了请的手势，希望二人赶紧开金口。男的不是个急性子，微微察觉出阚涤的不耐烦，忙说他在家里的监控里看到妻子下班后不做饭不做家务，基本上就是休息、休息、再休息，他感到心酸且无奈。“我在外面出差奔波，她却下班后什么都不干。”

女的说她也有抱怨：“我难得可以早下班，这么热的天，我放松一下嘛。正好他侄子也不在家，我不急着做饭。”

男的歪头看着妻子：“有问题吗？我的侄子来咱家，你不愿意吗？”

女的也歪头瞧着丈夫：“我下班后休息一下，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阚涤替他们回答：“对方的行为，你们各自都不愿意，对吗？”

两人同时点头：“不愿意！”

丈夫说妻子不喜欢自己的侄子每周都来他们家：“我哥哥嫂子都在老家，是做小本生意的，不定时去外地进出货、谈客户，孩子跟爷爷奶奶，学习方面顾不上。每年寒暑假、每个小假期、每周的双休日，我侄子都会从老家过来，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哥哥嫂子给我们钱，没亏待我们。”

妻子强忍住自己的不满：“我是辅导机构的老师，每周一休息。他哥哥嫂子工作忙，没时间顾孩子。如果开了学，每个周五晚上让孩子坐两个小时的长途车来我家，周日晚上再回去。周末两天，我得照顾他侄子的生活与学习。我周末上班都得带着小侄子，晚上带他写作业；平时上学的晚间学习，我们得开视频，讲题、检查、练习，一件不落。这个星期他出差，他侄子回老家参加学校活动，我就‘偷得半日闲’呗，下了班休息一下，有错吗？”

“你不做家务吗？我侄子过两天就要回来，你不趁着这两天赶紧收拾一下？”

“哪天的家务活儿不是我干的？”妻子的眉头皱得很是难看，但她的声音不起波澜，“阚医生，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的袜子都是我洗的。有一次，我让他洗洗我的袜子，他嫌脏，他说袜子上面的细菌容易让手得皮肤病。那我结婚这几年给他洗袜子算什么？”

丈夫冷冷地说：“可以不洗！又不是没有洗衣机，是你非要手洗，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妻子瞅了瞅阚涤，慢慢低下头去，磕磕绊绊地说：“我确实是在自讨苦吃。我发烧想喝口水，我的好丈夫说没空，躺在床上刷视频。他生病的时候，我冒雨给他买药，他说我没有计划性，不给家里准备常用药，还嫌我买药动作慢。”妻子慌乱地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包纸巾，哆哆嗦嗦地拆开它，及时接住了滴落下来的眼泪。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包过期的药片，灯光照在外包装的说明上，好像是迫不得已吞下肚的砒霜。

阚涤心想，要不要将这两人推荐给谷蜜，当作礼尚往来的“人情”。

妻子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仿佛在为着主人的委屈抱打不平。丈夫右手臂搭在桌子上，左手放在妻子的椅背上，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平和，又带着极力控制的不耐烦：“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吗？”他的五官紧凑，细看之下有些许的凶神恶煞，很快又舒展开，给了阚涤一个虚伪的笑脸。

妻子的右手在两只眼睛间来回擦拭着，不让眼泪花了她脸上的淡妆。搭在腿上的左手一点点攥紧拳头，选择了沉默。

阚涤说：“我们先尝试一下换位思考吧！”

妻子来不及反应“换位思考”四个字的现实问题，丈夫却是瞬间理清思路，忙着回答：“我不做家务，不做饭。她有两个外甥女，来我家太不方便了。不能换位思考，我拒绝！”

阚涤的身体向后方移去，靠在椅子的后背，向着女士做了“请”的手势，用眼神询问她：你觉得呢？暗里又多了一层意思：看到了吧？

妻子无奈地笑了笑：“我姐姐才不会提那么无礼的要求，人家是要脸的人。”

“嘁！”丈夫白了妻子一眼。

阚涤又道：“既然换位思考行不通，那就试一下……”

丈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扯着妻子的胳膊，催促道：“走走走，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听他在这里瞎咧咧。走走走，回去再说。”

妻子被丈夫提拽着、推搡着，放在腿上的挎包跌落在地，赶忙拾起来，拍了拍贴地的一面。她的脸上露出抱歉与羞意，低声回嘴了一句。阚涤听得清楚，她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又不是我要出来丢人现眼，你还埋怨我了？”想必是丈夫在出差时查看了家里的监控，看到妻子一人在家里优哉游哉，而自己却是奔波劳碌，或许正好受了客户或领导的气，所以才气不打一处来，看妻子横竖不顺眼。

阚涤瘫坐在椅子上，懒怠动。不仅失去了力气，还失去了灵魂。还有一分钟到二十一时，不，已经二十一时了，小雪的节目开始了。

“什么才是维系伴侣感情的好方式？一束花，一桌烛光晚餐，一封真挚情感的信件，还是生病时的一杯水，或是伤心时的一个拥抱？伴侣之间的相处，有时不需要那些繁琐的仪式感。试着问一些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问题。比如说‘哎，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你猜猜是什么颜色？’，还可以是这样‘物业费又要涨了，你看到通知了吗？大家都在议论呢！’，也可以是这样‘孩子考试出成绩了，我觉得还是有一点进步，要不要和孩子谈谈心啊？’，再不然就是这样‘喂，楼下开了一家新店，你说那家旧店搬去哪儿了？’。心理学研究证明，伴侣之间的情感性对话，对于提升婚姻满意度有着良好的效果。说点‘无聊’的废话，也许可以作为提高伴侣感情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