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何似糖霜美 第24章 第 24 章

时觅与阚涤对视一眼，小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又同时将眼神投向正在埋头吃饭的谷蜜，看样子像是饿了好几顿。阚涤说了话：“你说的那对夫妻，一直都没有来呀。”

五个人十只眼，齐齐地注视着谷蜜。

谷蜜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气息在灼热着自己的脸，大力挥动着进食的手慢慢停下了，嘴巴也慢慢停住了，眼睛也不眨了，整个人像是一尊新塑的雕像。

“哦，是吗？好像是吧！”谷蜜感到自己是做了撒谎的孩子，仿佛并没有一对需要解决问题的夫妻，完全是由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只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去“骚扰”阚涤。她之前已经给阚涤介绍了三对可挽救婚姻的夫妻，并且取得了成功，而这些，时觅是知道的。

汤宇熠一边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仔细瞧着谷蜜的脸色。谷蜜的余光看到了汤宇熠的眼神，那其中并没有不友好的意思，但也没有过分关怀的意图，反而像是陌生人一样的态度。这样也好，平淡是真嘛。

来之前进食的泡面在这个时候膨胀了起来，谷蜜感到肚子已经满了，胃也满了，嗓子眼儿也满了，盘子里的食物吃不下了，甚至有了想呕吐的感觉。手里的筷子悄悄地放在了盘子边，仔仔细细地摆正、对齐，用餐巾纸小心地揩拭着嘴角的残渣，再将用过的餐巾纸小心地折成方块状，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最后是淑女一般地端坐着。时觅低下头的同时，嘴角上扬了一丝笑，夹了一叶菜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坐在旁边的敏珁疑心谷蜜要哭，她清晰地听到了眼泪即将迸出时鼻腔率先发作的声音。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关系到阚涤对自己的看法，所以才特别上心。敏珁理解谷蜜的担忧，所以也忧心忡忡起来。

谷蜜喘了一声粗气，看来是真的吃多了，五脏六腑开始发出了抗议。敏珁解围：“蜜蜜，我们去拿点冰淇淋吧？”她又问时觅，“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阚涤和汤宇熠不吃冰淇淋，但殳鸽想吃，却又是忍着不表态，怕那两位男士笑自己嘴馋。敏珁也没有特地问他，只在起身时轻轻说道：“巧克力的，对不对？”声音很轻，真的只有她和他听得到。殳鸽的脸一下子红彤彤的。

谷蜜什么也不想吃，敏珁说：“要哭的话，就哭吧。”

谷蜜侧脸看着敏珁，心头一热，嘴上却是硬的：“我又没有撒谎，真心介绍客户嘛。人家不去，我又能怎么办？我又不是给他打工的，只不过是——”她的音调又降了下来，“只不过是想挽救一段婚姻而已。我又不是只认钱！”

敏珁拍了拍谷蜜的背：“没人说你不对，也没人说你不好。你不要见了他就敏感嘛，也不要见了那个人就突然生气。大家是朋友呀！”

谷蜜斜看着敏珁，明白她口中的“他”，还有“那个人”指的是谁。而“朋友”两字，却又想不明白了。

“气死了，气死了。真的是要气死了！”谷蜜拿着小铲子发狠地铲着冰淇淋，这些被冻起来的东西可真是难铲，但吃到嘴里的时候，确是真好吃。“时觅的那一份就不需要了。”阚涤突然来到两人的身后，“她突然不太方便吃这些冷饮。”谷蜜假装没听到，只顾着铲冰淇淋，但还是暗地里剜了一眼。敏珁回转身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谷蜜，那对夫妻刚刚给我留言了，新加的联系方式，已经约好了时间。”

谷蜜撇头看着阚涤，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她突然又后悔起来。自己凭什么要对着阚涤发脾气，毫无道理嘛！她在瞥眼之间看到了几步之远的时觅，正在向着自己笑。是友善的、是怜悯的、是细想之后又觉得可怖的微笑。

阚涤撇了这边正卖力铲冰淇淋的两人，陪着时觅向门口的方向快步走过去。汤宇熠端着一个干净的空盘子走过来，说道：“他们有事先走了。”敏珁抬起头点了点头，又应了一声。谷蜜心想：连个称呼都没有，谁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她对敏珁说：“哎，要不这些就行了吧？实在是没有力气铲了。”

一只手伸过来：“我来吧！”

谷蜜闻声一看，身旁不是敏珁，而是汤宇熠。

谷蜜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不该走的走了，不该来的来了。

詹氏夫妇来的时候，阚涤正在清洁诊疗室。诊疗室用的机会不多，但不影响它清洁时间的长短。阚涤自是亲力亲为，拿着鸡毛掸子抹布，这里掸一掸，那里擦一擦，连假绿植的叶子都没有放过，足以欺骗阳光的偏爱。

是一对小儿女引起了阚涤的注意，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立在诊疗室门口向里张望，扑闪着神采飞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眼珠子很是伶俐。男孩子生着自然蜷曲的头发，深邃的眼神，立体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是东方面孔上点缀了一点异域风情。女孩子是如瀑的过肩长发，戴着黄格子发卡，旁边又别了一枚只有一颗假钻的发夹，随着她的转头而发出点点闪光。她的五官不似哥哥漂亮，却让阚涤想起了两句诗，一句是“梅花如雪柳如丝”，另一句是“夕阳无语燕归愁”。

“好漂亮的小孩子啊。”

“谢谢！”孩子的爸爸妈妈突然出现在孩子的身后，异口同声地向着阚涤说“谢谢”，说完了，却是彼此不对付，相互睨了对方一眼，一左一右侧着脸。

阚涤这下看明白了。小男孩像妈妈，小女孩像爸爸，但孩子的漂亮程度不及爸妈的十分之一。

孩子们被留在了诊疗室，又关上了门。这是夫妻俩的意见，并且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需要去理会，自有他们善后。阚涤知道有些小孩子的破坏力是极强的，所以并不在意对方的叮嘱，反而觉得两人用了善后来总结孩子的游戏并不妥当。

三个成年人在外间的办公室相对而坐，夫妻俩面前各有一杯碧螺春。

夫妻俩首先做了自我介绍，并起身与阚涤握手，搞得像是正式会谈一样，打破了阚涤的主导地位。

“我叫詹磊，职业是外科医生。”“我叫陶翡，职业是中医师。”

“我俩的假期还有五天。”俩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彼此乜斜了一眼。

詹磊说他肯来完全是给了谷律师的面子。“看得出谷律师不是那种唯金钱至上的人，她一再建议我们尝试挽救婚姻。其实我们对于离婚协议的每一项条款都已经达成共识——”

陶翡嫌丈夫啰嗦，将话接过去：“每一项条款都是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分析出来的——”

詹磊不甘示弱：“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

陶翡接道:“所以，我们来这里和你见面，全是因为看在谷律师的面子上。”

詹磊继续道：“但凡换一个律师，我俩也不会坐在这儿。”

陶翡紧随其后：“大家的工作都很忙，都想着眼于自己手头上的事，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关注对方的真正想法，哪有那么多耐心和时间？一个一个去谈，那要消耗多少精力！”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眼斜楞了丈夫一眼。

詹磊接招，也斜楞了妻子，并说：“我俩真的是忙里偷闲。工作忙，家事忙，忙得团团转，人家都叫我俩是陀螺夫妻。”

阚涤的思路已经彻底被打乱了，只好做了沉默的聆听者，寻摸着该如何将“地位”给夺回来。他的左右大脑，一个集中在面前的夫妻，一个集中在诊疗室的孩子。做父母的喧闹不已，当孩子的却是安静非常。

太安静了，安静地有些骇人。完全不是小孩子该有的安静模样。

詹磊和陶翡不再说话，各自看了手机上面的时间，又相互对视一眼，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猛地打开诊疗室的门，将阚涤给吓了一跳。阚涤坐在位置上，探着身子，伸着脖子使劲瞅，只看到夫妻俩的背影，便起身走到诊疗室的门口向里一望，两眼一黑，向后踉跄了两步，长舒了一口气。

诊疗室的四面墙被兄妹俩给平分了。哥哥在墙上作画，大胆的线条、夸张的弧度，看起来不相干的各种因素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看得出画的是四季流转；妹妹在墙上写着各种公式和数字，中英文交杂的解题思路，凌乱和整齐相互掺杂，题目不是她这个年龄学到的，手边又没有现成的教材，墙上的答案没有错。

哥哥的个子高一些，笔直地挺立着；妹妹的个子矮一点，踩在茶几上。两个人的眼神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大人，没有畏惧，没有恐慌，一脸平静。茶几，面积不大，重量不沉，只凭两个孩子的力量肯定是费力的，关键是，两个人是将茶几从中间位置抬到墙边的，而不是用了蛮力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