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且如意 第101章 寻叶南风

长冥宫

雨后初晴，一抹暖阳透过雕花窗台照在了夏如意的脸上，她面如枯槁，眼底一片乌青，通红的眼睛里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毫无生气。

她呆坐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不吵不闹，就如一个被抽去灵魂的布偶，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任由冷风将她的皮肤吹得泛红也不曾挪动半分。

蒋穆飞远远地看着她，心中不免一阵心酸，他的两个徒儿为何在情路上都如此坎坷？云鹤宿醉数月，双鬓染尽银霜才走了出来。如今轮到她了……又该如何化解？

“大小姐今日可有用膳？”蒋穆飞担心地问。

琴香摇了摇头：“大小姐就那样坐着，谁来了也不说话。”

曹文初和蔡妙妙今日一早又来了一次，但夏如意仿佛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蒋穆飞叹息一声，情之一事，唯有自渡。偏偏他的两个徒儿皆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数！他望向了琴香手中的木匣子：“你去把这个拿给大小姐，然后再去煮些驱寒的汤药。”

“是。”琴香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就朝屋内走去。

“大小姐？”

琴香试探地唤了一声，但依旧无人回应，她垂了垂眸，将木匣子放在了夏如意面前的矮几上，轻声说，“这是罗公子一早送来的，说是叶将军的心爱之物，让奴婢转交给你。”

闻言，夏如意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木匣子，总算说出了这两日来的第一句话：“他……人呢？”

“罗公子已经走了，说是要出趟远差，他怕东西被府里的下人弄丢了这才匆匆送了过来，说是要留给小姐做个念想。”

“知道了，你下去吧。”

也不知是许久不曾进水的缘故还是感染了风寒，夏如意的嗓音十分沙哑。

这个木匣子的款式有些老旧，看样子的确是珍藏多年的物件。她怔怔地盯了好半响，这才将匣子拿到了眼前，在手指在触及到那木匣时，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顺着手指直击她的心房，她的唇角抽了抽，眼眶一阵温热，也许在这一刻她才能感受到叶南风的一丝气息。

她慢慢地掀开了匣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异宝，相反，只有一双极为普通的菱纹手套。

夏如意将它拿在了手里，这双手套已经有些破旧，手型不大，指缝之间明显有精心缝补过的痕迹，看来叶南风当真将它视若珍宝。夏如意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她看见手套上那针脚粗陋的小小图案——那是一柄如意。

幼时她和夏晚意一同学习女工，但她实在是没有天分，绣出来的东西总是歪七竖八，看不出个模样，也只有这如意绣得有个六七分相似，自此，她绣东西时总爱在边角处绣一柄如意，一来与她的名字相关，二来……也只有这个能勉强拿得出手。

这手套……竟然是她做的东西！

她的心头猛然一震，脑海中忽地就浮现起多年前护城河边的一个瘦削的身影，原来……竟是他？

怪不得……怪不得！

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夏如意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他早就认出了自己，所以才那般护着自己！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不是认出了她，而是一直都在身边默默相守。那些年，叶南风都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杀手训练营中，他日夜厮杀，只为博得一月一次的出门机会，每到那时，他便会偷偷地躲在暗处看看夏如意，他自知身份卑微又朝不保夕，故而从未与她相认。在那些日子里，夏如意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夏如意握着那双手套，忽然想起了罗明远那日看见她胸前玉坠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他苦笑摇了摇头：“南风自幼孤苦，他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从前我总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拼命，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如意姑娘，原来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那时候，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涛涛江水，在她的心中决堤而出，夏如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抱住那双手套大哭起来。

叶南风，你真是个傻子！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半个时辰后，琴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大小姐？”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并没有看见人影，矮几前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木匣子和一封书信。

“人呢？”

琴香抓了抓脑袋，她满头疑惑地拿起那封书信，下一刻，她神色一变，连忙冲出了房门。

后山

宣敏敏正在院中抚琴，她擅通音律，便向人讨了一把琴来解闷。忽地，她的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只余下潺潺流水声。垂眸间，她脸上的伤感一扫而空，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犀利，她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这一次，夏如意却没有心情玩笑，她背对着宣敏敏，转而望向了那一汪渌水，淡淡地说：“我要去边境了，或许，我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宣敏敏一惊，双手蓦地搭在了琴弦上，顿时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她站起身：“你……你的意思是要送我回大宣？”

“我只送你到边境，回去还得靠你自己。”夏如意漠然地转过身，“要走就立刻收拾东西，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宣敏敏不明白她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但她似乎从夏如意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她明白夏如意不是在跟她商量，若是时辰一到，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转身就跑进了屋子，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金尊玉贵，可以任性胡来的公主，这一次的和亲，几乎要了她的一条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大宣，想要找到宣明朗。

夏如意望着那潺潺流水，一双眼眸如深水寒潭，眼底却暗藏神伤，下一刻，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坚毅，她握紧了胸前的环形玉坠：叶南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次，我一定会找到你！

另一边，自从叶南风的死讯传开后，军中的权利便基本落到了陆谦的手里。可陆谦此人十分自负，书读得不少，可却不能根据战场变化融会贯通，故而连连战败，转眼就已退居到了平邑城，而过了平邑，便是大宣和西戎最佳的会师之地——朔阳。

吴邪也随军撤退到了平邑，他素来看不起陆谦，这几场败仗下来更是觉得憋屈窝囊，他骂骂咧咧地走进营帐：“陆谦那狗娘养的，老子真想一刀砍了他！今日若不是他坚持己见，我们又怎会这般狼狈？害得咱们白白损失了那么多的弟兄！”

“呵，脾气可真大。”忽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

吴邪抬眼望去，只见屏风后走出一道红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蒋暮瑶。

她和吴邪的人寻了蒋辉数日，可竟然毫无线索，索性也跟来了平邑城寻人。

“暮瑶，你怎么来了？”

吴邪几步就迎了上去，他警惕地看了看营帐门口，劝道：“你还是别来这里了，这儿现在基本上都是陆谦的人，要让那小子发现你，定会将你当成刺探军情的探子。”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寻麻烦，我只是来问问你有没有阿辉的线索？”

吴邪没好气地坐回了凳子上：“嗨，我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他呀！这大宣的兵马都快打到平邑城来了！这平邑城要是破了，那可就彻底完了！”

蒋暮瑶沉默不语，这几日，她见了太多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平邑城也并非坚不可摧，城中原来的百姓已逃离了大半，如今基本上只剩下老弱病残，而几场败仗下来，军中人数骤减不说，就连士气也早已萎靡不振。若是城门一破，那城内的百姓们恐怕连性命也会保不住。

“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她淡淡地说。

吴邪却真的想起了什么，他连忙走到蒋暮瑶的面前，一脸严肃地说：“你还别说，我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陆谦那小子盯我盯得紧，我是一封信也送不出去。不如你帮我送封信回去，我要将这里的情况跟三皇子阐明，请他速派兵来驰援。”

“好。”蒋暮瑶一口应下。

吴邪心中十分欢喜，这可是蒋暮瑶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片刻钟后，蒋暮瑶小心地将吴邪的书信揣进了怀里，她一如既往地淡漠：“你放心，我回去就派人送信。这些日子我都会在平邑城，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寻我。”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吴邪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低声道：“瑶妹妹，你可小心些！”

蒋暮瑶的脚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跟头。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这家伙这段日子正经了不少，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夜色沉沉，夏如意和宣敏敏已经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夏如意心急如焚，但宣敏敏却有些体力不支了，无奈，她们只得先找了一处客栈落脚。

她们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回到了客房。宣敏敏从小到大何时这般折腾过，所以早早地就睡下了。夏如意熄了烛火，她斜靠在窗台边，借着月色，又摸上了那枚玉坠，暗道：叶南风，你可一定要等着我……

微风轻抚过她的发丝，或许是这几日太过疲惫，她竟然就这样靠着窗台睡着了……

然而，门外的过道上却忽然出现了几道人影，他们手持利刃，鬼鬼祟祟地朝着客房逼近了……

“主子说了，杀了她们，便能得黄金万两。”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闻言，其余几人眼中皆露出贪婪之光，黄金万两？他们万万没想到，屋内的两人竟然能值这么多钱！

几人慢慢地走到房门前，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支迷香，谁知他刚将迷香插进去，一把匕首竟穿透房门，直接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黑衣人顿时一惊，他们凶神恶煞地踹破了房门，一柄长剑泛着寒光凌空而来，夏如意手持斩风剑将他们挡在了门前。几人的身手参差不齐，似乎并非什么专业的杀手，倒像是外面的一些三教九流。

其中一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头，他一边朝夏如意扑来，一边对其余人说：“先杀了床上那个！”

宣敏敏早就被吓得缩成了一团，她没想到，才出来就被人给盯上了！对方人数众多，而她们只有夏如意一人！她吓得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忙抡起了一把凳子，那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去与人同归于尽。

夏如意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一个旋身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宣敏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生出了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除了五哥，还从未有人这样护着她！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有些感动是什么一回事啊？

她还没来及感慨，屋内已是惨叫连连，血肉横飞，夏如意彻底杀红了眼。可对方就像难缠的小鬼，没完没了。

忽地，两柄弯刀破空而出，两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割破了喉咙！其余人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望向了门口。

只见又是数道人影冲了进来，曹文初首当其冲，他接过回旋的弯刀，一脸凛然地喊道：“如意姐，我来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