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宿舍,沈嘉木便看到他的三位舍友难得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各个神情严肃。
见他进门,老大代表另外两位发言。他少见地直呼他姓名:“沈嘉木,我们三个一致认为,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非常不对。说说,到底怎么了。”
老二和老四深以为然地点头:“说说。”
仿佛在演一出小品。
沈嘉木有些忍俊不禁。
他弯了眼睛,倒是打了那三个人个措手不及:“不是?你笑什么。”
沈嘉木似乎心情很好,他越过他们走到自己桌前放下背包,路过老二时还顺手拍了拍老二的肩。
老二:“?”
豪不顾及沈嘉木本人在场,老二伸长脖子,大声同老大老四咬起耳朵:“他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今天尤其奇怪。”
“怎么我心情不好你们说奇怪,我心情好了你们还是说我奇怪啊?”沈嘉木话音里含着笑,“说说?我怎么样才不奇怪。”
老二看着牙疼似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啥时候喜欢主动跟人有肢体接触啊,之前我想扯你衣角都不行!”
沈嘉木一边翻着衣柜一边挑眉:“你一大男人扯人衣角像什么样子啊?我是提醒你注意形象。”
老四倒吸一口凉气,幽幽地开口:“老三,不对劲,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沈嘉木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主要你今天不只是心情好你知道吗,”老大看着沈嘉木动作,“你看着有点亢奋。诶,你找什么呢?”
有点亢奋吗?沈嘉木心想,只是轻松而已。他也的确难得感到这样轻松。
这天,他似乎总是带着笑:“找衣服啊,今晚约了朋友出门。”
老大一听,当下了然:“果然是谈恋爱了。老三啊,都大学了,自由恋爱没什么。咱们之前说的谁先脱单谁就是背叛组织,那也就是说着好玩。真谈了,我们都会祝福你的。”
这误会怕是过不去了,沈嘉木无奈,但鉴于今天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便干脆顺着老大的话说下去:“如果真的只是好朋友,你们也会祝福我们友情久久吗?”
还友情久久呢,老大叹了口气,从没见过谁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何况是沈嘉木这样一个向来冷冷淡淡的人。
他根本不像是要去见朋友,分明像是去赴心上人的约。
但沈嘉木承认,梁闻似乎的确不只是普通朋友。
在他有限的社交经验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朋友让他这样纠结过,也没有任何一位朋友如此牵动着他的心绪。
就像他不喜欢别人的肢体接触,如果是老二,他会躲开,但如果是梁闻,他却会脸红却又不躲闪。
梁闻对于他来说,是比朋友更亲密一点的人。
尽管他们认识不算太久,但或许他已经把他当成了...挚友。
就在前一个晚上他已经想通,他并不想因为一些说不清的事情失去一位重要的人,他有种预感,只要不松手,他们能一同经历许多事,而对于这些,他分明是期待着的。
至于在梁闻那里他算什么都不重要,梁闻允许他走进他的生活,本来就是向他伸出手。
而他想要握住那只手。
而他只要握住那只手。
于是他当即给梁闻发了消息。
“Hello^^,最近很忙吗?有没有空出来撸串儿?”
那边回复很快:“现在吗?现在有点晚喔,我们翻墙出去吗?”
当然不是啦...但沈嘉木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想下去。高中的时候,他们班的体育课总排在最后一节,所以每逢体育课,班上走读的同学总会翻墙离校。
沈嘉木大多利用那个时间多刷一套卷子,但偶尔偶尔,也会坐在教室里,握着笔,抬头望向头顶红色加粗的标语,想象墙上的光景。
梁闻一提翻墙,他又忍不住去想,如果那时候他也叛过逆,是不是也能坐在高墙上看几次夕阳。
这样一想,他竟有些蠢蠢欲动。
“可以呀。”
但梁闻那边却没了动静。
沈嘉木等得有些久了,久到那种莫名的冲动都冷却,梁闻的消息这才发来:“哈哈开玩笑的,算啦。明天晚上早点吧。”
沈嘉木:“OK。”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说好了,明天晚上,我们去吃烧烤。”
梁闻这次回复得很快:“说好了。明天见喔owo。”
那一晚,沈嘉木终于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好像那些犹疑从不曾存在过。
妈妈曾经和他说过,人这一生总要交出去些什么,有时候可以选择,有时候由不得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失去,只是分离了一部分灵魂去过生活之外的生活。
那时候他还小,还不能读懂母亲在望着什么,他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一片平常天地,然后他用稚嫩的童音发问:“妈妈,什么是生活之外的生活?”
母亲收回了目光,垂眸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就是...一些像彩虹一样的事。”
“像彩虹一样的事?”
“对,像彩虹一样的事。”
就是望住一个人,爱他或是恨他,经过彼此的生活,在某一个瞬间,一起抵达最靠近平凡边界那一刻。
每个人都会拥有那种生活。
但年幼的沈嘉木只当那是一场冒险。
冒险属于童年,所以长大以后,“彩虹一样的事情”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他过着正确的生活,可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时候可以选择,有时候由不得自己。
-
沈嘉木果然如愿在校门口见到了梁闻。
已经入夏,梁闻穿着T恤和牛仔裤,头发似乎又长长了点,被随意地扎起。他这次什么都没背,站在路灯下,微微仰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竟显得有些落拓。
沈嘉木不由得加快脚步。
“梁闻!”
梁闻转头,看到小跑着来见他的人,笑了起来:“晚上好,好久不见喔。”
“好久不见。”不知是不是因为奔跑,沈嘉木心跳有些快,他喘了两口气,方才开口,“等很久了吗?”
“没呢,刚到一会儿,”梁闻笑着,向前半步,因为比沈嘉木高一些,他微微俯身,“不用跑那么急。”
沈嘉木本能地想要后退,却不知为什么迈不开腿,梁闻原本挽在耳后的一簇头发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落下来,晚风一吹,差点要拂过沈嘉木的脸。
那一瞬间,沈嘉木难得感觉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老式电视机才会出现的那种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儿,几乎没过脑子,他脱口问道:“梁闻,为什么你的头发不会掉色?长出来的头发也没有分层,是天生的吗?”
梁闻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这问题奇怪,很自然地答道:“不是天生的啦,只是我隔一段时间就会补染。”
“不伤头发吗?”沈嘉木眨眨眼。
“伤啊,”梁闻还是笑,“但是好看嘛。有舍有得。”
好没营养的话题。
可是就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沈嘉木还是觉得,心就要轻轻飞起。
早该如此的。
这次他们随便进了一家烧烤店,那家店是新开的,生意很火爆,他们坐在塑料板凳上坐了半天才等到座位。
点完菜,沈嘉木忽然觉得室友说的有点道理。他或许是有点亢奋,明明只有两个人,却点了一大桌子菜。
“会不会点多了,”沈嘉木犹豫着开口,“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梁闻望了一眼烧烤架,老板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烤着烧烤,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分身乏术。
...这烤出来能好吃吗?
“确实有点多,应该吃不完。”梁闻转回头,还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模样,他轻轻歪了歪头,“不过也没关系吧?什么都尝一下嘛。”
可惜的是,那晚的烧烤并不好吃。烧烤摊很是喧闹,也不适合聊天。两个人要说话,总得凑得很近,让沈嘉木不禁想起初高中班上那些上课说小话的同学。
配合他靠近梁闻便加快的心跳,和悄然发红的脸,简直像是一场迟到的青春期。
烧烤摊的对面蜗居着一家花店,店面小得可怜,门口却放着一个很大的鱼缸。
缸中的水在店里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泛着黄绿,几条亮色的金鱼在缸里沉浮游弋。
游弋在喧嚣人声之外。
沈嘉木总是不自觉望向那里。
梁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头顶,他这才回神:“啊,怎么了?刚才没注意听。”
梁闻无奈:“我刚刚也没说话。”
沈嘉木愣愣地盯着他眼睛看了两秒,张口轻轻“啊”了一声。
梁闻扫了一眼桌上的烧烤,其实也已经吃了小半,便问沈嘉木:“还吃吗?不吃了我们一块儿出去走走?”
沈嘉木眨了眨眼,似是思考了几秒,点头道:“不吃了,走吧。”
走之前,他们先去了对面那家花店。狭小的店铺里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见来人,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熟睡的孩子,跟在他们身边。
沈嘉木走到鱼缸旁边,弯下腰,鼻尖快要贴上玻璃,看金鱼在小小一缸水里上上下下、顶天立地。
梁闻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女人又抱起了孩子。
沈嘉木终于直起身来。
梁闻递来一枝瓣上还沾着水珠的,新鲜的花。
本周榜单任务1w5,我真要跪下了(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Chapter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