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渺到车上就开始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要是睡死过去她真怕祁言涧直接把她送回家。
祁言涧不发一言,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车稳速向前行驶,道路两边的车灯汇聚到一起,绵延成一条柔软的线将不见尽头的马路串联起来。
她侧头看车窗外等红灯的人群,看不断往后退的绿树,额头不自觉贴上了玻璃窗。
醒神的冰凉。
陈思渺知道她对于今天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非常不满意,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说几句好话,祁言涧一定会收留她。
老爸的电话迟迟不来,那就说明他根本没发现自己没在祁言涧家里。
至于祁言涧从何得知自己对老爸撒的谎,陈思渺现在不敢打听。
她靠近祁言涧,语气带着很明显的讨好:“你今天好漂亮。”
对方看过来,上下打量她一下,淡淡道:“你今天好潇洒。”
太好了,她还在理她。
陈思渺笑着:“上次回家晚了被老陈一通唠叨,今天真的不敢跟他说了。”
“你咋知道我在外面的?”得到了祁言涧的回复,陈思渺耐不住好奇,有了打听的勇气,“老陈现在还没给我打一个电话呢,我一开始和他说的是今晚去你家写作业。”
所以,绝对不是从老陈口中得知的。
“去超市,陈伯跟我说留下吃个饭再跟你一起回去。”祁言涧觉得这个人不是只有一点不靠谱,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陈思渺有怎样的社交圈怎样的活动安排都与她无关。但是她就这么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欺骗家长,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扣了个陪同学习的帽子。
真出点事怎么办。
“牛,”陈思渺朝她竖大拇指,“就这么敏锐地帮我圆了。”
“不是为你,我怕陈伯担心。”祁言涧表情淡淡的,显得很冷漠,说这种冰冷的话她都不用过脑子,顺嘴就说出来了。
可能陌生人看见她这样会觉得很难去接触和交往,但陈思渺越和她相处越觉得她带感。
就这样顶着一张淡漠的脸,说着刻薄的话,顺带着把感人的事都干了。
她要给她当牛做马。
到家后,祁言涧先让陈思渺去洗了澡,客房里有她盖的被子,不用她再费心去找,于是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把还剩下几道单选的试卷写完。
五分钟后,祁言涧放下笔,将单张试卷夹进政治课本书皮内侧,被搁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她转身去拿手机,先将忘记调回静音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再打开微信,看见通讯录处出现了一个小红点。祁言涧点进新的朋友,最上方出现了一个陌生头像,是一只金毛趴在草地上,背景是将落未落的夕阳,远处还有一片洒满碎金般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图片右下方是一个男生撑在地面上的手,指节分明、格外白皙,应该是误入镜。
她一瞬间就认出了这是玄山公园。
添加人没留下任何话,只是单纯地发了申请过来。
祁言涧去看来源,发现对方是通过手机号添加的。
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了几十分钟前见到过的那个人。
却没想到脑海里先出现的是他泛红的眼角。
只是直觉会是他。
但是他从哪里来的她的手机号码?
唯一一个知道她号码的学校里的同学现在正在浴室里面洗澡。
祁言涧没再继续想下去,她点了通过,也没急着关手机,等待对方的来信。
没等几秒,对话框里就出现了第一条消息。
Z:宋洵州。
看到这个名字,说不清为什么,祁言涧已经笃定他就是那个人。
而下一秒,宋洵州的再一条消息证明了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Z:你到家了吗?
pluviophile:到家了,谢谢关心。你呢?
祁言涧又回复他说自己姓名的那个聊天框:祁言涧。
宋洵州见她发过来了自己的名字,没忍住笑了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她打字时的认真表情,想和她见面的**再次被无限放大。
从见到她,看着她离开,再到自己坐车回家,上楼洗澡换衣服,出来后坐在床上搜索那个他能倒背如流的号码,最后到真的等到了她的两条消息,切切实实的、祁言涧亲手发过来的消息,他都无比亢奋,那种兴奋自脚底升起,过遍全身,直抵头顶。
再次见到她的喜悦不真实到他以为自己依旧是在梦里,等梦醒之后,睁开眼睛,入目的依旧会是只有他一个人的空荡荡的卧室。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微信名弹出时,宋洵州才有了种真正找到她的实感。
不是在做梦。
现在的他,可以给她发送能够等到回应的消息。
现在的祁言涧,灵动如蝴蝶,鲜活如飞鸟,处在一切都来得及的十七岁。
他翻过身趴在床上,双臂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两手握着手机打字。
Z:我也到了。
后面加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看起来十分友好。
祁言涧看到他的回复后也跟着回了一个表情,随后就没了下文。
宋洵州等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不会再收到她的消息了。
不出意外的话,如果没有允许他发上文的契机,那么也就再没机会得到她的下语。
他又把身翻了过来,手机扔在一旁,两臂传来微微酸痛感,但主人的精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屋顶上的吊灯灯光好亮,刺得他双眼酸到发痛。宋洵州抬起胳膊,将右手盖在自己脸上,他闭着眼睛,空旷安静的卧室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一下比一下重。
这样的寂静让他不安。宋洵州猛然睁开眼睛,他摸到自己的手机,看清屏保上面显示的时间,看见她发过来信息的每一个字。
一点都没有缓解,甚至变得更快,心脏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腔。
不过,踏实替代了慌乱与不安,将他的心底填满。
宋洵州站起身,走到门口,抬手把卧室里的灯关了,他靠在背后的墙壁上,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室内的陈设渐渐出现可见的边缘。
窗外的路灯光亮也蔓延进屋内,地板上出现淡淡光辉。
因为朝向问题,他的房间看不见月亮。
宋洵州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根,他咬着烟头,在心里打量着怎样才能制造和祁言涧的“偶遇”。
脑子里全是月亮月亮月亮。
有点烦了,他直起身,打开房间门打算去顶楼的阳台看。与此同时,楼下的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下一秒,就跟刚从饭局回来的老爸老妈齐齐对上视线。
老宋一抬头,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而是烟,只是盯着他唇间忽明忽暗的火星,不发一言。
方女士在旁边暼他一眼,转而看站在二楼栏杆里的宋洵州,先出声打破了一家人之间诡异的平静:“儿子怎么回来这么早,还以为你得后半夜才能见到人呢。”
宋洵州点了下头,说:“提前回来了。”
老宋换好拖鞋,去了茶水间,从他的这个视角刚好可以看见他端起茶壶的动作。
宋洵州停住脚步,想起什么,侧头对方止茵女士说:“妈,你明天教我做饭吧。”
“啊?”方女士没懂自己儿子这又什么套路,不过还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妈会的菜也不多啊。”
“没事。”
老宋手歪了,茶水洒到了桌面上。
宋洵州收回看过去的眼神,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下,他没再停留,上了三楼。
天台上有个躺椅,徐奕杨带过来的。这人一向不舍得委屈自己,自第一次上他家天台,发现这是个好地方后,第二次来就搬上来了一台可折叠的躺椅,半永久式的留在花棚下。
宋洵州迈开长腿躺上去,双手随意搭在椅子把上垂着。
烟只剩半截,他不再需要靠这个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于是抬起右手,两指夹住烟嘴,瞄准一个位置,轻轻一掷,还冒着烟的整个烟身精准落在盛着半盆雨水的陶瓷花盆里。
雨后的月亮并不圆,再加上密布的阴云遮着,连原本的亮色都模糊不清。
宋洵州扭了扭脖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样只能垂直仰望自己上方的那一片天,恰好月亮还在视野里,可以顺带着看。
其实没啥可看的,可他就是不想回房间。
要不是怕蚊子给他吃了,今天晚上忍着热也得睡在这儿。
手心传来痒痒的毛绒绒触感,宋洵州睁开刚刚闭上的双眼,瞥见趴在地板上哈气的金毛,边哈气边把脑袋往他手里顶。
他叉开双腿,给饭团留出可以挤进来的空间,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跟上来干吗,热死了。”
饭团把下巴抵在他大腿上,摇着尾巴,黑黝黝的眼珠直溜溜盯着宋洵州。
宋洵州垂着眼眸看它。
一人一狗谁也没动。
夜风比白天多了一丝凉意,吹在身上没那么潮热。一阵小风拂过,宋洵州脑子里突然就有了个主意,他用力揉了揉金毛的脑袋,声音似乎都变得轻快,带着些许笑意:“好狗。”
饭团听到他的话后站了起来,“汪”了声,感知到主人的开心情绪,尾巴摇的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