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花开 第82章 捷克琉斯岛

天色微亮，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的黑发女子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数据，揉了揉疼得厉害的额角，旁边立马有人送来一支打开了的试剂。

“殿下，您该休息了。”

冰凉的液体入口，疼痛缓和了许多，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泯生者那边怎么样？”

“数据稳定，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助理将跟踪记录的平板递给女子，“不出意外，一个月后就可以起飞。”

女子一页一页翻看着每个人的身体数据，脸上有着不合于年龄的沉重，“最后一次了，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大家都可以解脱。”

“科莱恩殿下。”助理眼含泪光，每一天，这里的人都期盼着出去。

落地窗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在升起，窗外的运动场上满是运动的人，有人一拳打碎了堪比小山的大石，有人眨眼间已经绕着运动场跑完一圈……不管做什么，旁边都有拿着仪器观察记录的研究人员。

科莱恩看完了所有的资料，看着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目光逐渐迷离，“摩尔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能让您一直解决不了？”白发苍苍的摩尔斯深情柔和了下来，笑容慈爱，像一个老人面对年轻的后人。他喜欢和科莱恩聊一些研究以外的话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等一切结束，这孩子还能回归普通的生活。

抬手摸上那冰凉的，号称全世界最坚固的建筑的一处，科莱恩垂眸问，“我们是好人，还是罪人？”

摩尔斯目光一痛，不是好人与坏人的分别，而是罪人，因为他们所犯的罪，史无前例。眼前似乎再次看到那对同样惊才艳艳的夫妇因为常年劳累和心理压力在实验室双双自杀的场景。

眼前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直希望她能够避开这个所有人都遇到过的问题，更不要重蹈父母的覆辙。

“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也纠结过这个问题，甚至一度崩溃到逃离，可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从二十七岁到七十八岁，整整五十一年，我看着您的父母长大，看着您长大，看着你们一步步接手整个实验，扛起泯生计划的大旗，在这个问题上，我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

科莱恩扭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们不是好人，也不是罪人，我们也只是人啊！。”摩尔斯眼中有了泪水，“我们也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为了生存，做着眼下认为是对的事情。”

科莱恩眸光波动，片刻后望向楼下的众人，“那他们呢？他们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

一名黑皮肤卷头发的男子突然蹦了起来，刚好与二人面对面，那人惊喜地挥了挥手，从口型可以看出在与两人打招呼。

摩尔斯挥了挥手作为回应，“他们只是为了这颗星球的生存放弃了自己的生存。”

“所以，殿下，您要记住一件事，这个世上能够评价我们对错的有千千万万，但是有权利向我们索求公道的，只有他们，只有这些放弃了一切的泯生者。”

“我们是除了泯生者们以外，最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科莱恩讶异，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论断，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她扭头望向窗外，那蹦跳的黑人男子已经跳去其他地方了。

在这个研究所，这座小岛，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展自己的能力，可以在最后的时刻尽情玩乐。

或许摩尔斯说得对，无论这件事成功与否，能判定她们罪恶的只有泯生者们。

“摩尔斯，我一直很相信你。”科莱恩道，“我十七岁进入研究所，二十二岁接手整个实验，你是除了父亲母亲陪我最久的人。”

“能够陪伴伯爵殿下是我的荣幸。”无关身份，哪怕只是她表现出来的科研天赋，也足够让他一生相伴。

“诺亚，启动小范围信号屏蔽。”科莱恩道。

虚空中传来一道机械女声，“科莱恩伯爵，以您为中心，五米以内的信号以屏蔽。”

科莱恩回头，神情凝重，“泯生计划正在进入尾声，一旦结束，岛外埋伏的，岛内隐藏的，还有那些时刻盯着我们的人，都不会轻易放我们走，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摩尔斯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正色道，“殿下有什么计划？”

抬眉望向远方，“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所以我想活着，也想要你们所有人都活着，可是我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一项耗资巨大的研究，总会有人眼红。很多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为了实验顺利进行做出了妥协。如今实验即将结束，这些为之奉献了一生的研究者应该自由地行走于阳光下，而不是成为某些当局者手中的秘密武器。

在这座岛上待了半个世纪的摩尔斯从很早以前就在思考实验结束后的问题，所以，即使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他也坚持看报看新闻，了解世界局势。

“您的祖国已经强大起来，而且一直坚持正义，如果能与凯思特联手，胜算很大。”

科莱恩看向远方，“祖国吗？我离开她太久了，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她。至于凯思特，也不是我所熟悉的凯思特。”新王即位，国局大动，她这个伯爵早就名存实亡。

“殿下，您要相信，您的祖国是一个仁义之国。”摩尔斯讲述了自己的报纸上看到的各种信息，一个全新的，强大的，有责任有担当的国家在科莱恩眼前浮现，“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子民，总是在危机时刻出手保护着国人，如果收到您的求救信号，一定会全力以赴来救您。”

清晨的阳光带了丝暖意，科莱恩犹不放心，“一个华国还不足以救下所有人，我们还需要凯思特的帮助。”

“可是黛安娜陛下未必站在我们这边。”他也是凯思特人，可是新上任的国王并不值得他们信任。

“那就换一个王好了，凯思特王室可不止她一个人。”她们从小就不对付，前几年更是因为实验闹翻，毫无疑问，只要有机会，黛安娜一定不会放过她，“我们现在需要传消息出去，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捷克琉斯岛上已经三年没人能出去了，虽然她还知道一条密道，藏有一艘快艇，但仅仅能出岛，要去华国或者凯思特依旧困难重重。

“您觉得40724号研究员怎么样？”摩尔斯建议，“他机智多谋，家中有华国当局要员，更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离开过再回来的人。我们可以安排他回国作为联系人，再通过华国联系科莱恩将军。”

“40724？”女子回忆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几年前离开过一次，三年前才回来。”

“是的，当时还是您做主放他进来的。”按照规定，参与计划的人只有一次反悔机会，一旦离开，就不能回来。

“他研究的方向很有意思，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世上还有人多受到泯生计划影响的人，M基因会破坏他们本身的细胞和神经，如果不加以治疗，后果会很严重。”女子道，“这应该是我们下一步的研究，如果他能成功，对那些不被选中的人来说，是一大福音。”

虽然当时那个桀骜的青年原话是，“我一向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天下人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我只想救一个人。”

青年穿着研究人员标准的白大褂，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红绳松松系着，面若好女，却不会有人将他认成女子。

40724号研究员，唯一一个离开又能回来，还能拿到B级权限，而且研究方向与众不同的人。

站在一所银白色的大门前，一秒钟后，机械女声响起，“40724号研究员，使用B级权限进入观察区，请确认？”

“确认。”40724号研究员道。

“嘀”的一声，银白色的大门向上打开，露出长长的通道。研究所里的权限分为ABCDEF和S级，这道大门只有B级以上的权限才能打开，整个研究所不足两百人。

所谓的观察区就是泯生者们的生活区，只不过每分每秒，一举一动都有专人观察记录。

“嗨！40724，你怎么有空过来？”虽然这人性格不好，但是科研实力强大，所有有实力的人都会让人笑脸相待。

“我找9188。”

“9188刚好结束训练，正在进食，你可以到休息室等一会。”观察员翻看了今天的观察日记，给出最合理的建议。

40724点点头，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这个时候休息室里只有零星几间房处于使用中，49724选择了一间关上门，并且设置了进入权限，一转身便弯腰撑着墙壁，额上冷汗直冒，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手哆嗦地从兜里摸出一支试剂和针管，却怎么也瞄不准血管。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身体撕裂般的疼痛正在蔓延。

甚至没有感到针扎进皮肤的疼，一股冰凉的液体从脖子蔓延开去，三分钟后，40724在巨大的疼痛中逐渐清醒过来。

“珏爷，多谢。”

面前的黑发男子正帮他把针管和试剂管毁灭，“你迟早会把自己玩死！”

40724毫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9188将指尖的粉末吹散，“你在违背泯生计划的规则，一旦被发现，科莱恩伯爵也保不下你。”

“没关系，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想逃？”9188皱眉，“先不说岛外包围着的十几艘航母，就是研究所都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40724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有什么想要带给阿瑶的吗？”语气里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9188默了默，摇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必要再去打扰她。”

“珏爷，她一直在找你。”40724道。他的女孩即使在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也一直喊着哥哥，不管外界如何评论，她始终相信他的清白。

“知道真相对她没好处，这件事就在我们这里结束就好。”9188垂眸，“我只希望她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学习，然后结婚生子，”

言罢打算离开，在打开房门前，扭头对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40724道，“你，离她远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珏爷！”40724被触到神经，像是陈述，又像是解释，“我爱她啊！我是真的爱她！”

可惜已经没有人相信他，9188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