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事不能提 第9章 八个妾

（1）

奀雪从马厩解开小骡子，跨上就追赶，她猜得没错，以贺兰衍的排场，被看热闹的人拥挤着，这会儿还没蹭出城门去，不一会儿就追上了。

按规矩来说，节度使出行可以抬六旗，贺兰衍的阵仗更大，竟然挂了十面大旗，这才引得城中的人议论纷纷不肯散去。

有的说这肯定是皇帝的嘉奖，只为那赫赫战功，也有的说节度使权势熏天堪比前朝诸侯，还是过于年少气盛。

这时突然见一少女骑着一头秃毛骡子飞奔而来，横在了车队的前头，贺兰衍感到车轿突然一停，他掀开一点轿帘，看到奀雪在前头倔强地拦住了去路。

周围看热闹的也都来了精神了，刚才男人们在议论应该抬六面旗还是十面旗的，看热闹的女人们听得没了兴致，想着是不是要回家做饭了呀，这下好了，男女私情这点事谁都爱看，众口难调就不存在。

“这想必是那晚之后，男的翻脸无情要走，女的不肯善罢甘休。”

尽管如此，一个未婚女子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追来，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奀雪拦在车轿前，拿出那和离书，倔强地往地上一扔，喊道：“贺兰衍，你凭什么给我和离书！是个男人你就给我出来说清楚。”

众人都屏息以待，看向了那奢华异常的车轿，然而车轿巍然不动，贺兰衍还是不肯相见。

奀雪牵了牵嘴角冷笑：“贺兰衍，你果然不是个男人！你不敢见我，但我要把话说清楚，你喜欢躲在轿子里面也好，喜欢躲在面具后面也罢，但话你还是听得见的。贺兰衍，你这个暴戾无耻、行径下作的恶魔，和离？和什么离，我没打算和你和和气气的，你听清楚了，是我不要你，是我不愿嫁你，是我要退亲！”

只见有近侍垂着首在贺兰衍的车轿前附耳倾听，像是里面有什么交待了，片刻之后，只见近侍抬起头对奀雪说道：“洛姑娘，贺兰将军说你想怎样，那便怎样，你说什么他都认，你说是退亲那便退亲。”

众人惊呼一声，又都看向奀雪。

奀雪一指轿子，“贺兰衍，你连这几句话都不敢亲自面对我说吗？你掳走我的胆子哪里去了？”

众人瞪大眼睛，又望向贺兰衍的轿子。

近侍听完交待，又说道：“洛姑娘，将军说那晚抱歉，望洛姑娘再觅心上人，幸福安稳、花好月圆，我们一别两宽。”

众人都在等奀雪说什么，却听那近侍大喊一声：“走！再有拦路者，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杀几个人对贺兰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吧。

车轿果然又开始前行，无视挡路的奀雪，错身而过。

有了那句“杀无赦”，连看热闹的都不敢拥堵着了，贺兰衍的车轿畅通无阻扬长而去。

只留奀雪在原地看着车队远远离去。

这狗男人，还真的一甩手给走了。

有那么一刻奀雪也觉得心中刺痛，既然是无情，为何那晚非要掳走她，毁她的清白。

若非无情，为何这一刻又走得如此绝情，连一面都不肯相见。

（2）

那个梦魇又来作怪了，奀雪仰面躺在榻上，看着撑着胳膊看着自己的贺兰衍，那眼中分明有情。

可是那鬼脸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脸庞，奀雪伸手摸到了那面具的边缘，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接着亮出一柄利刃。

惊醒，奀雪惊得香汗淋漓。

挡他者，杀无赦。

贺兰衍最后撂下的这句狠话掷地有声，让她梦里都受到惊吓，不得安稳。

经过这么一闹，坊间再次流言四起，说奀雪被掳走后和贺兰衍共渡一夜，贺兰衍突然翻脸无情是因为发现了奀雪早就不是完璧之身，所以才把她丢去了土神庙中，让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回娘家，为的就是羞辱。

也有一批人坚信原本的说法，说贺兰衍在征战之中成了废人，如何验证完璧不完璧的呢？听说洛府之前露出过悔婚之意，没准贺兰衍知道了早下手一步写了和离书，那奀雪看贺兰衍受了皇恩更加风光，又想和好，贺兰衍不要她了。

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说成是女人的错就完事了。

奀雪虽然不甚在意外界流言，可眼下她的事已经达到了沸沸扬扬的程度，走到哪里都是窃窃私语、目光闪烁的，要说完全不受其扰，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用谁要求奀雪闭门不出，她自己都开始懒得出门，噩梦之后心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娘。

奀雪闷闷不乐地来到了李夫人的房中，李夫人似乎病得更加重了，两腮已经深陷，已经是暑热时节，却还是要盖着一层薄被，被子软塌塌勾勒出李夫人的身子，已经是瘦骨嶙峋。

只要李夫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护着她，若是没了李夫人，她就是没娘的孩子，没准就任人欺凌了，想到这里奀雪眼眶一热，走过去伏在了李夫人的手边。

“傻丫头，怎么了？……”李夫人气若游丝。

“娘，外面的人都在说我不清白。”奀雪仰起头。

“你不是说不怕吗？怎么，我的女儿竟也如此胆小了？”李夫人摸着奀雪的头发。

奀雪委委屈屈地撇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说，说来说去的我自己都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了……可那晚，我并没有……”

这是吴氏端来药碗，奀雪止住了话头。

李夫人强撑着说道：“娘相信你。”

奀雪轻轻拍在李夫人怀中，“娘，你真的信我？”

李夫人：“当然相信，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你，还有娘信你呢。”

李夫人是真心疼奀雪。

奀雪突然腾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吴氏都看懵了，“这大妹妹怎么疯魔似的，说走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李夫人乏的又闭上了眼，轻声说道：“随她去吧，她有她的主意。”

奀雪疾步如飞，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李夫人是真心疼爱她的，可是她怎么样才能报答李夫人的这份疼爱呢？

砰地一声，奀雪推开了父亲洛远城的房门，见洛远城正要用饭，一个小婢女在往桌子上摆饭。

“出去。”奀雪板着脸说道。

那小婢女一看情形不太对，连忙端着空盘子要走，擦身而过之际，奀雪突然抓住小婢女的手腕问道：“你叫叶滢？”

小婢女懵了：“啊？不……不是啊，我不认识什么叶滢……”

奀雪甩开小婢女，让她出去之后掩上了房门。

“爹，你还吃得下？”奀雪冷冷问道，“我娘都已经进不了什么吃的了。”

洛远城窝窝囊囊地叹气：“不吃怎么撑得住，昨晚陪中书侍郎卫大人在前堂喝酒，到天快明了才散，这才歇了会儿，刚起来吃点东西。”

奀雪冷笑：“花天酒地！”

洛远城：“怎么是花天酒地，最近如意坊的客人因为……因为那件事而日渐稀少，不应酬一下怎么行？”

奀雪听明白了，如意坊因为她的风言风语受到了影响。

如意坊的困境得解决，但不是现在。奀雪记得李夫人上次差点咽气之前，曾交待了奀雪三件事，一是保住如意坊，二是小心三皇子，这都不是一时三刻能做到的，倒是那第三件事——

“爹，你是不是有八个小妾？”奀雪问道。

“啊？”洛远城：“你娘跟你说什么了？我一直让她别多想别多想，可是她就是不听……”

奀雪根本不想听这些解释，继续问道：“爹，八个小妾，你可舍得？”

洛远城不敢贸然回答，总觉得奀雪表情阴森森的，问道：“舍得什么？”

奀雪：“我娘是国公府嫡郡主，按照王公贵戚的规矩，也早早修好了墓室，这是墓室修建的草图。”

奀雪拍了一张图在桌子上，洛远城也没心思吃饭了，拿起图看着，想知道奀雪提起这个有什么玄机。

“八个整好，两个放在墓室大门口，两个放在通道，四个守着棺椁的四个角——”奀雪说的这是陪葬的规矩，听得洛远城不寒而栗。

“哎呦你在说些什么，八条人命你不能这么着就给弄死，作孽啊作孽……”

奀雪冷笑：“舍不得？”

洛远城：“为了你娘，我什么都舍得，只是这是人命啊，怎么能我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们的命。”

“为了我娘？”

洛远城跺脚：“是啊，我对你娘/的那份心，天地可鉴，可是她就是不信。”

“八个小妾，让她如何能信？”

洛远城：“这八个小妾每个都是她威逼着我让我娶的，只要她看到有女人和我多说了几句话，她就开始疑心我有了新欢，说娶了放家里我就不出去乱来了，她还能盯着我……”

“八个都是如此？”奀雪觉得难以置信。

洛远城一拍大腿眼泪汪汪，说道：“就说第一个妾吧，就是在前堂给舞姬们抚琴的一个小娘子，我不过是买了一张好琴给她，哎，你娘就开始疑心了，非让我娶了。”

“第二个妾，是一个浣衣房的婢女，送衣服的时候我就问了句‘这件好像拿错了’，然后就不得了了，你娘又疑心了……

“最离谱的就是这第八个，人家只是门口路过，好巧不巧我从外面回来，只是迎面走过而已，你娘打发了人追着去打探是哪家的小娘子，死活下聘给娶了来。现如今她是躺下了，不然呐还得有第九个。”

“当真？”奀雪觉得就离谱……

洛远城：“当然是真，这八个小妾我是碰都没碰过，你看看你兄弟姐妹几个，哪个不是你娘亲生的，这八个妾哪个还有子嗣？”

奀雪看着洛远城的样子不太像是说谎，也知道洛府确实没有庶出的子女，但又问道：“那我娘病倒之后，你为什么从来不去探望。”

“这个我就更加的冤枉了。”洛远城捶胸顿足，“你娘说了她要效仿汉武帝的那个爱姬李夫人，病了也不能让汉武帝看到，怕色衰而爱驰，看不到直到死了以后呢汉武帝心中就永远是她美的样子，总想着她……所以你娘就不许我去看望她，那天她差点死了都不许我看，让我蹲在地上。”

奀雪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她找了半天爹在哪，还把坐在榻边的舅舅给认做是爹了，后来才看到蹲在地上的洛远城。

“真的是我娘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奀雪心想，贺兰衍要是有这一半听话就好了……

洛远城：“我当然听你娘/的话，听了大半辈子了啊。”

奀雪突然凝眉：“那我娘叮嘱着要我杀了的叶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