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心仍在痛
宴会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指尖的烟在指间转了个圈,还没凑到唇边,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
“哟,沈总,大忙人啊。”曲博芝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玩世不恭,他穿了件银灰色西装,领口松垮地敞着,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和周围的精致格格不入。
沈鹤凌回头,眉峰挑了下,将烟盒精准揣回内袋,动作利落又冷淡:“呵,那位给你赶出来了?”
“你瞧瞧你说的,我想你了不行吗。”曲博芝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眼底却像蒙了层雾,掩不住的疲惫,“你又刺激沈叔了?没事吧。”他目光扫过沈鹤凌手臂上隐约的红痕——那是今早沈黔东用皮带抽的。
沈鹤凌脸色微沉,端起旁边侍者托盘里的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轻响,他抿了一口,辛辣感呛得喉咙发紧:“管好你自己,别哪天被人骗得连裤衩都不剩。”话里的警告藏得极深,他昨晚亲眼看见于清安搂着个富二代进了酒店,那只手,上周还接过曲博芝送他的手镯。
曲博芝的笑容淡了点,端过一杯香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身:“刚看见你跟那个林经理聊得挺投机?那家伙眼神太犀利,不像善茬。”
“比你强。”沈鹤凌瞥了眼不远处正和人周旋的林烨卿,那人应对自如,眼底的冷光却没逃过他的眼,“至少他藏得住心思,不像某人。”
“我也想藏啊。”曲博芝自嘲地笑了笑,仰头灌了口香槟,气泡呛得他眼眶发红,“可我就想要个人真心对我,难吗?”
沈鹤凌沉默了。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伸手拍了拍曲博芝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了点,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安抚:“路该怎么走,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知道了,哥。”曲博芝咧嘴一笑,强行扯出轻松的模样,“走了,去买个草莓蛋糕,晚了那位又该不高兴了。”
沈鹤凌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没说,刚才于清安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豪车照片,配文“新礼物”;也没说,曲博芝袖口沾着的草莓酱,和他上周给于清安买的蛋糕一模一样。更没说,他多怕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发小,最后会输得一无所有。
很快宴会结束了,沈鹤凌打开手机全是曲博芝的电话,他不禁皱了皱眉,点击回拨,“喂?刚刚散伙,你有什么事啊?这么急?”沈鹤凌不耐烦地催促。
“来喝酒啊,哥。”
沈鹤凌有些疑惑:“这么晚还不回家?”
“他说不回来了,你来吧,说说话。”曲博芝挂断。
依稀记得两年前,曲博芝也是这样。在那个夜,给沈鹤凌打去电话,曲博芝太傻了,傻到连沈鹤凌这样冷血的人,都想去救救他。
两年前,他开上车,驶向曲博芝的私人酒馆。
“曲博芝你怎么了?”沈鹤凌走进坐在吧台前的曲博芝。
曲博芝闻声转过头,眼睛红红的,曲博芝生得一副清俊模样,眉眼温润,鼻梁挺直,唇线偏软,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虎牙,自带一种易碎的少年感。
他的双眸黯淡无光,示意沈鹤凌坐下,“说来话长,最近发生了点事,想找你聊聊。”
沈鹤凌有些意外,曲博芝很少哭,他的母亲早就嘱咐他不能喝酒了:“谁刺激你了,怎么突然来酒吧了,让白姨知道了,不怕挨骂吗?”
沈鹤凌招手示意上酒,一边用手敲打桌面,一边观察身边的曲博芝,曲博芝无奈的笑笑,转过头看着沈鹤凌:“我倒是想让我妈多骂骂我,可是我妈不在了。”
曲博芝摇晃着酒杯,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尖修长,习惯性地轻扣掌心——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藏着骨子里的不安全感。
沈鹤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节哀,白姨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沈鹤凌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一愣,沉默良久才蹦出一句话,“别喝了,我们好好聊聊。”
“鹤凌,我爸带着小三跑了,我妈死了,现在曲氏公司我来管理。”曲博芝三言二语就说完了,像是平静的讲述日常 ,他不懂,为什么曾经和睦的家说散就散,为什么父亲能如此狠心。
今夜格外安静,两人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凄凉,他们心里都压抑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沈鹤凌没有说话,只是拍拍曲博芝的背,“鹤凌,我想去陪我妈了。”
曲博芝压抑了太久太久,在母亲去世后的无数个日夜,他的眼泪早就把自己淹死了,“曲博芝,你清醒一点。”沈鹤凌平静地站起身,望着窗外寂静的夜。
他又何尝不是被无数个夜吞没的人呢,不知为什么窗外的雨总是下个不停,淹没了曲博芝,也淹没了沈鹤凌,泪水流向黑夜,我们的眼泪,早已成为杀死自己的工具。
“你要选择去死,我真看不起你!我心里的曲博芝可不是这样,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沈鹤凌语气还是往日的冷漠,却也多了几分关心,曲博芝的泪无声地流淌,沈鹤凌叹了口气,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曲博芝的世界,是从母亲白熙媛闭眼的那一刻起,开始慢慢塌陷的。
他记得母亲走后,父亲曲何舟的脸一天比一天冷漠,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直到那个女人被领进门,带着虚伪的笑,占据了母亲的位置,父亲将公司给他,甩给他一张千万遗产的银行卡,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女人去了国外。
那天,曲博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母亲留下的旧毛衣,哭到浑身发抖。他不缺钱,缺的是一点点被人放在心上的温度——母亲在世时的温柔叮嘱,父亲曾经偶尔的关心,这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把他从泥泞的深渊里拉出来,那个人像一道光照亮了曲博芝,可是他的笑容下,为什么模糊不清,曲博芝看不到那颗炙热的心,于是他想捂热那颗心。
“曲博芝这次叫我来又有什么事啊?”沈鹤凌走进那个熟悉的地方,就像两年前一样,他们又坐在了一起。
“沈鹤凌,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呢?无依无靠,什么都没了。”曲博芝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曲博芝,别整天要死要活的。”
沈鹤凌明白,曲博芝不是消极的人,“怎么了发小,有事跟哥说说啊,这世界上没什么难的,我们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曲博芝的委屈,是藏在温软眉眼间、咽进喉咙里的钝痛,是掏心掏肺待人却始终被辜负的茫然,是拼尽全力想抓住一点爱,却连指尖都留不住的酸涩。
“于清安...”曲博芝声音沙哑,哽咽到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沈鹤凌明白曲博芝没有说完的话,他不明白曲博芝为什么这么傻,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不能放过这个傻子。
两年前他还没走出家庭变故的伤痛,白天是冷静自持的曲总,晚上却会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对着母亲的照片发呆。
他太渴望被爱,太渴望有人能看穿他的伪装,所以当于清安出现在他面前时,于清安笑着对他说“你看起来很孤单”,就这一句话,让曲博芝瞬间卸了防备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于清安会说“博芝你真好”“博芝我离不开你”,他知道于清安甜言蜜语里掺杂着水分,哪怕只是虚假的温柔,也让曲博芝沉溺。
对着于清安,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两年时光,他倾尽所有,他的爱、金钱、眼泪。哪怕知道对方拜金,也自欺欺人地盼着真心能换真心,他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单方面的爱恋。不敢牵手,不敢拥抱,甚至不敢说一句“我喜欢你”,却甘之如饴。
他知道于清安爱花钱,就主动把副卡塞给他;知道于清安怕麻烦,就把所有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哪怕朋友都劝他“于清安只是图你的钱”,他宁愿自欺欺人,相信于清安对他,多少有那么一点真心,可最后换来的,是辱骂,是清脆的耳光,是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他想不通,自己掏心掏肺的爱,怎么就成了别人眼里廉价的笑话,连一点体面都不肯留给他。
他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啊,直到停止资助,曲博芝才发现,于清安从来都没爱过他。
“博芝你为什么把我卡停了,你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吗?”于清安慌了,这是曲博芝第一次反抗他。
“我累了小安,我们可以冷静冷静嘛?”曲博芝声音透着疲惫。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啊?”于清安看着曲博芝,曲博芝沉默不语,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那张笑脸下的模糊。
“你以为我真的想跟你待在一起?要不是看你有钱,谁愿意搭理你这个没爹没妈的废物!”于清安的巴掌甩在脸上时,火辣辣的疼,可远不及心里的疼来得剧烈。
“行,曲博芝算你厉害,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于清安摔门而去。
曲博芝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问自己,“如果这一切是梦就好了,这个梦太长太苦了,我为什么醒不过来。”
曲博芝的思绪被沈鹤凌的呼唤拉回现实,“曲博芝,我告诉过你于清安的本质,”沈鹤凌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奈,“他没有心,你捂不热。别再自自欺欺人了,你是我发小,我不能不管你,白姨不希望你这样。”
曲博芝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沈鹤凌,我明白你是对我好,我什么都明白,我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是我太蠢了。”
沈鹤凌用拳头重重地砸在吧台上,他一把上前拽住了曲博的领子,声音里带着狠厉,“你要死,就给我死远点,你以前的尊严呢?你为了他就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你对得起你妈吗,他凭什么啊,你又凭什么这样对自己,曲博芝!”
曲博芝苦笑着,可话未说出口,眼泪却夺眶而出,沈鹤凌松开手,揉了揉太阳穴。
黎城夏天的雨还是那么大,冲垮了曲博芝也浇灭了他炙热的心。
时间可以衡量救世主的真心,假慈悲终究躲不过时间的眼睛,可悲的是你仍愿相信,谎言塑造的爱情。
大家觉得这个曲博芝应该be吗[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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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声,掩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