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之前。
宣瑾气呼呼的进了屋子后,坐了两秒就坐不住了,猛地起身,看向一脸懵的温若锦道:“我要去偷听墙角,你走吗?”
温若锦吃惊地笑了笑,忽然提起了兴趣,拍桌而起,下了宣瑾好一大跳,并大声说:“走就走!”遂拉起宣瑾,直拽着她往外走。
怎么感觉他比她还要急不可耐?
他们穿过宫中的长廊,路过各处宫殿,飞檐屋脊皆覆盖了层白雪,这里没有太大的改变,红墙绿瓦,古风韵味十足,煞是好看,周遭没有一点声音,十分的安静。
温若锦一路扶着宣瑾,跟着她的步伐,她走路还是不太顺畅的,但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只是时而腿疼,需要一个人辅助她。
宣瑾的眼睛从长廊处望出,手抓了一下他的手腕,停下了脚步,轻轻说:“温若锦,下雪了。”
温若锦下意识转头,雪正好在这个时候下大了,他怔了几秒,他已经看了这雪看了很多年了,可他并不厌烦,反倒是很希望这雪能多下会儿,最好下完雪冬天就过去,这样日子就会好熬点了。
外面此时有几个宫人走过,不经意的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见有人身着官服便微微福了福身,继续往前走着。
雪花从天空中慢慢飘下,落在已铺满雪的地面上,同时落在他们的头上。
是的,宣瑾在看到雪的那刻就拉着温若锦站在了雪中,感受寒风的同时伸出芊芊细指接住那正落下的雪花,认真看了两秒,又将目光投向嬴政所在的殿内,他们此刻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那所宫殿,只需拐个弯,便可到达正门了。
“这雪比往常下的都好看。”温若锦将看着雪的目光投向了宣瑾,凝视着她的侧脸,在这场雪景中,他的双眼只装得下她,可她却往那座大殿看着,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终于,她再也无法停留,轻轻说:“走吧,就快到了。”
他只能跟上。
簌簌的小雪从大殿门口落下,在前面台阶处与旧日的雪融合在一起,殿外有守卫的人,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她和温若锦身上,只有他们再靠近一步,他们就可以拔出刀来阻止。
宣瑾自然是没有拿那令牌的,从她醒来,就没有见到令牌,也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
而温若锦在这时拿出了一个令牌,与当年嬴政给她的完全一样,看来嬴政对他的信任与依赖是很深的。
也不知道没有做上丞相的李斯对此伤不伤心。
侍卫见到令牌互相一看,便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供他们走近,这期间同样没有任何声音,直到他们站在门的左侧,才清晰地听见:“没错,她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宣瑾一挑眉,温若锦则一脸淡定,他当然知道嬴政信任她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六年都住在宫里有人照顾,怎么可能六年来无人提及她却知道有她这一号人,这都是嬴政的功劳,他为她铺的路都快赶上扶贫铺的路了。
“那也就是说……她说的话都可信了?”嬴政疑问的语气隔着空气都复制粘贴到了宣瑾身上。
她也疑惑她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要是说以前说的话吧,那的确可信,可要是说那会儿的话吧,却又不可信了。
本以为下面会听到别人的回答,然而嬴政却开口了:“可是,她不信任寡人。”
宣瑾心里苦涩,神色一顿,目光落寞极了,就连本着看戏目的的温若锦也讶然,心说倒也不是全然不信吧,你在她心里还是蛮重要的!
只不过一个来自现代,一个出生在古代,很多思想无法交汇,可这并不能说明她不信任他,毕竟现代人也不完全都思想统一啊,否则哪还有那么多国家。
宣瑾一时觉得这话像刀子在刺她的心,她哪里不信任他了?只是不敢全信啊!她见过史书上很多的臣子因帝王无情而死,若是把身家性命因为“信任”全部交托出去,那岂不是很危险?
就连王翦,他深受嬴政信赖,为他打下除韩之外的江山,最后不也是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急流勇退,才得以善终?而也是因此,嬴政对他的挽留才没能成功。
“或许不是不信任。”那人的声音从大殿内传出,像嬴政给她的暖手炉一样瞬间温暖了她的心灵,刚才她还不敢确定是谁在跟嬴政说话,而现在却非常确定了,就是阿声!
“为何这么说?”嬴政的声音随即传来。
“她是怕有些东西说出来,大王与她的关系会有嫌隙。”
话落,宣瑾傲娇地笑了一下,心说还是有人知道她的好吧!
温若锦撇了撇嘴,心说她那明明就是觉得说了也无用,所以才不说的,她那小心眼哪里能考虑到那么多。
“那在你看来,寡人与她是什么关系?”嬴政又问。
宣瑾用指尖戳了戳眉心,同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比阿声早两秒做出了回答:他们算朋友,亦或是……知己。
在听见阿声的回答与她的回答一致时,宣瑾惊愕了三秒,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能回答得这么准确,只是不知道,嬴政会不会这么觉得。
可是嬴政并未正面承认这个回答,而是追着问:“除此之外,你还看出了什么?”
这算是默认还是回避?宣瑾选择继续偷听下去。
“大王对她和对别的女子不一样。”阿声说。
那确实是不一样的,宣瑾莫名觉得自己的后背因此话瞬间挺直了,她原本是没什么本事的,只是绑定了系统,又因此惹了嬴政注意,为了活命只能选择自己不太擅长的科目——权谋。
像她这样看权谋剧还要来回拉扯进度条的人,对权谋的拿手程度可谓是低的不能再低,可就是这样的她,都能在嬴政手底下讨生活,所以她后来渐渐感觉自己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
但如果没有系统和弹幕,她肯定也是不会一直做人奴婢的,说不定也会用这种方法引起嬴政注意,这就又与她现在正在走的路重合了。
所以她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做个默默无闻的没有人权的服务员,要么做个打工人,最起码还是为嬴政打工。
毫无疑问,她在第二个选项上走得路还挺远的。
接着,她又听见阿声的声音了:“秦国女子如此之多,只有她才能做官,才能与大王无话不说,甚至能在大王面前毫无礼貌可言。”
嗯……虽然是实话,可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说得她好像是个恃宠而骄的人一样……她可不想当年羹尧或者鳌拜,要是说她因此有底气还差不多。
“那在你看来,寡人于她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来了来了,关键性问题来了!她也超想知道她在嬴政心里是怎样的存在!有没有因为六年的消失而让他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亦或是让他觉着自己可被替代。
这都是她关心的问题,要是他真的不在意她了,那她会先伤心个三四天,最多一星期,然后换个地方继续讨生活,她总不能因为他而不活了吧。
或许在日后回想起来那段与他相处的时光会有眷恋吧,可是她绝不会眷恋这座宫墙。
“同样是很重要、不可替代之人。”
宣瑾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要知道,阿声可是嬴政的心腹,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由他来保护,那定是很信赖他的,而他也是在嬴政身边活得最久的,也是看得最清楚的,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十分有九分真!
阿声都这么说了,那嬴政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吧,她心里庆幸,尽管仍旧没有听到嬴政的正面回答。
“说起来……寡人能给她的很多,却也很少,”嬴政好像顿了两秒,补充道:“有些是不想给,有些是不能给。”
宣瑾赞同地点头,心说嬴政你还是太清楚你自己了!
嬴政与历史上所有的帝王都不一样,他有着超高的情商、超高的执行能力,以及超高的睥睨天下的气势,这正是来源于他后期掌权至极致,把所有人攥在手心里的超绝碾压感。
没有人能够比得过巅峰时期的嬴政,除了他自己,如果嬴政重生了的话,他的功绩定是比记录更加丰富多彩。
他爱权力,更爱自己,心中有天下,却因此只给了黎民百姓一席之地,这让看似风平浪静的秦朝在一点一点的腐烂,仅仅维持了十四年。
“有所为,有所不为。”
嗯?这句话不是《孟子》说的吗?莫非这会儿孟子已经来了秦国?
疑惑的目光最终投在温若锦脸上,他略显慌张地挠头,贴近她说:“这是我说的……借鉴,只是借鉴。”
她看这是盗用吧!
彼时太阳升起了一点,将阴暗的走廊照亮,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显现,为了不被发现,她只好拉着温若锦后退了几步,而影子晃动之时,嬴政恰巧往外看了一眼。
他心觉疑惑,但好歹是没有起身查看。
正好一位端着茶水的宦官从后面走来,被宣瑾发现及时拦了下来,两人一直将他带回了拐角处。
宣瑾将手中尚且热乎的暖手炉给了宦官,交代道:“等里面没有声音了你再进去。”
这位宦官是代替阿福的姜允,宣瑾还记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正是她跟嬴政举报嫪毐时。
“宣大人,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姜允说出了她的姓,声音很小,殿里坐着的和站着的都听不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