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只得我共你 第18章 Chapter 18 新年快乐

除夕当天五点钟，天还蒙蒙亮，林离就拎着一只鸡汇入了排队杀鸡的人流中。当地有宰鸡祭拜祖先的传统，俗称晒酒。

平日的市场价是，十元包杀一只鸡。年前却水涨船高地翻倍，现在要三十块一只。

林离十分肉疼地付了钱，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她排队早，没等太久，二十分钟后便抱着白花花的全熟鸡凯旋而归。然后马不停蹄地摆桌子、烧香、放鞭炮、贴对联。

爸爸贴完对联就回去补觉了，妈妈刚醒，煮好早餐，等她一起包红包。

她在减肥，同时不觉得饿，所以没吃妈妈煮的肉丸米丝，直接倒进了旧不锈钢饭盆里，充当鸡饲料。

两人侧坐在床边，被褥上一叠崭新的橙色纸币，折三折，完美地放进“大吉大利”的红包袋里。明天即将连同好运，派送给所有人。

日上枝头时，失联三天的陆淮终于出现。

对话窗口里，他拍了拍她的头像，林离觉得他肯定在屏幕另一边伸了个大懒腰。

L：早上好呀。

L：[照片：一份腌面]

林离拿手蹭了蹭衣服，劣质红包有些掉色，染得白色摇粒绒外套的毛有点脏。

啊，霉气散散散。都怪陆淮！她在心里忍不住埋怨。

饶是如此，还是迅速回了陆淮信息。

林离：太阳不醒你不醒，太阳醒了你还睡。宇宙第一陆地猪。^(*￣(oo)￣)^

L：？？？

L：人身攻击

林离：是。

柴犬头像没有再说话。

林离放下手机，继续包红包。

她对所有人的备注都是全名。唯独对他，改了全名，又偷偷换了，变成更熟悉的“L”。

这是她偏执的仪式感，藏匿着不能公之于众的喜欢。

五分钟后，陆淮又发来信息。

L：还是没告诉我，你早餐吃了什么。

林离转了转眼睛，灵机一动，拍了一张晒酒的大公鸡的照片。照片里，林离张开嘴巴，利用视觉错位，假装自己一口吞下了半只鸡。

林离：[照片：一口吞下大公鸡]

林离：一个人吃了一整只，问你怕没？

L：同志好本事......

林离放下手机，继续帮妈妈准备年夜饭的食材。期间，陆淮的垃圾信息一直发个没停。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话多又密，还没营养。

虽然他长得又高又帅，人品又好。

L：[照片：和公鸡的自拍合照，张开血盆大口]

L：我奶奶家的大公鸡。我也能一口吃掉。

L：理我。

L：我先理你好了。我表妹说今晚带我去放烟花。[烟花][烟花]

林离只简单回了一条：恭喜。

她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让吴春娇心有余悸。

往年，林离总是没放两天假，就被领导抓回去加班，连年都不能过个完整的。每次看见女儿那张苍白到疑似营养不良的脸，她就忍不住心疼。

吴春娇在碗里腌肉的手动动停停，欲言又止几次，还是把话说了出口：“要不，开个飞行模式吧，给领导写稿子的工作还能比过年重要？他自己不会写。”

“妈，不是工作”，林离霎时间玩心大起，若有其事地说：“我就不能在网恋？”

“领导没几个好东西。”

“我说真的。”

吴春娇看了她一眼，没有情绪地问：“女的？”

林离无语了。怎么她几年不谈恋爱，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女生。

拜托，异性恋是她唯一的弱点，好吗？

“男的。”

“哦。”吴春娇没说什么，继续用烟火烹饪一个人间天堂。

网恋什么的，不靠谱，林离想玩玩就玩玩，不当真就行。

—

下午四点钟，林离早早沐浴更衣，然后早早吃年夜饭。这也是传统之一。

林德邦刚从床上爬起来，酒味和汗味混合在一起，空气里都是一股难闻的蛋白质发酵的味道。吴春娇嫌弃地掐着鼻子吃饭。林离夹在两人中间，吃得也不是滋味。

特色东江盐焗鸡。山药豆腐鸡蛋羹。蒜蓉粉丝蒸扇贝。特色东江酿豆腐。猪肉丸子炒青椒。清蒸大虾蘸辣椒。

桌面上的菜肴色味双全，可三人一同在饭桌上动筷子，相顾无言。

甚至连一句赞美饭菜的话也没说。

林离想：这就是她的家和她的新年。一点氛围也没有，不过也罢。

于是吃完饭后，她索性读起书来。读的是年前才快递到家的最新一期《收获》。

消停大半天，陆淮又开始猥琐发育，源源不断地发送信息。

L：[链接：天下无双——陈奕迅]

L：又想起这首歌了。

林离看了一眼信息，决定无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不比网恋舒服？

似有若无的暧昧，走开走开。

没过多久，叶晓文发来“我是卧底”的在线游戏链接。

叶晓文：宝贝，急急急，缺一个人。速来。

林离：就到。

点进游戏页面，首先撞进眼睛里的就是那只笑得很傻的柴犬。林离仔细看了一眼，房间里边还有何文镜、倪向东，以及几个不认识的人。

叶晓文介绍说，美少女头像是陆淮表妹，熊猫头像是她哥。一个房间六个人正正好。

林离还没说话，任务栏很快弹出新的消息。

L：不理我，只理别人？

L：[表情包：记仇]

林离没理他，跟着大伙开始玩游戏。

她抽到的关键词是：高富帅。

林离：我不是。

叶晓文：倪向东是。

倪向东：我还真不是。

何文镜：我儿子是。

陆淮：林离不是，我也不是。

表妹：我觉得我哥是。

表哥：我是。

第一轮结束，所有人都跟着她咬文嚼字，硬生生走了一圈的无效发言。冥思苦想很久，众人一同把表哥投了出去。

喇叭里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正所谓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叶晓文总结道，自恋容易遭天谴，表哥你安息吧。

又到林离发言。她看着屏幕上的关键词，抽丝剥茧后，才缓缓道来：“倪向东只有第一个字，陆淮有第一和第三个字，何工全都有。”

第二轮结束，她被众人投了出去。

叶晓文连麦问：“你关键词到底是什么呀，我们的关键词是富二代啊，你怎么能直接说领导二呢！还就他一个人有第二个字！”

林离一个头两个大：“我的关键词是高富帅呀。”

闻言，何文镜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笑成墙壁上的年画娃娃。

本来决心不理林离的陆淮，又自顾自发来信息。

L：原来在你心里，本人又高又帅。

林离：对比出奇迹，不过尔尔。

又玩了两轮游戏，陆淮和表妹先退出了房间，他们要开车去江边放烟花。

后来，各有安排的人陆续退出房间，只余林离一人，孤零零呆在游戏里。

她们家，没有所谓的年夜活动。

才九点钟，父母各自在房间里睡下了。

陪伴她的，只有嘈杂的电视，和安静的书籍。

林离不爱看春晚，但每一年的今日，她都习惯性把电视打开，调到一台，然后把节目晾在那里。假装自己不那么寂寞。

八点钟起，就有人不断群发着祝福消息。

她现在有空了，一条条回复过去。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时，不知不觉间解锁了从前的回忆。

数不清多少次了，反正每当逢年过节，她都会事先编辑好祝福信息，然后刻意群发给陆淮。

彼时，他们还是不甚熟悉的网友，只会偶尔聊天。

所以，陆淮总是很客气地回复她：同乐同乐。语气腼腆，而不失疏离。

现在的他，还会这样回复自己吗？

按耐不住好奇心，林离鼓起勇气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二十分钟过去，杳无音信。

她一下子又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个夜晚。有关于暗恋的记忆在过去的几年里，被她通通忘记，似乎自己从未被那种酸涩感侵占过内心。

但其实，只需要一瞬间，现在就和过去轻易联结，变成了同一个她，同一个自己。

又等了二十分钟，聊天窗口依然静悄悄的。

林离也有点生气，不回我拉倒，她抱着被子就去睡觉。

十二点，烟花爆竹如约而至般燃起。

她的心思却活络到失眠。

陆淮掐点发来照片，很多很多照片。

有拍烟花的，有拍人的。

烟花就像他们一起看的每一场烟花，那样美。

而谈到人。传说中的表妹，穿着黑色皮衣，高冷地看镜头。与照片所呈现的氛围感截然不同的，是那张肉嘟嘟的可爱的脸。

她身旁的陆淮低头，戴着卫衣帽，把脸藏在黑暗里。两手的食指和拇指都摆出“L”的手势，意味不明。

L：很多人来放跨年烟花，如果有下次，我们可以...

林离清楚地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决定过一会再回复。

结果他又不把话说完。

L：新年快乐。

[撤回]

L：新年快乐，我有点想你。

[撤回]

L：新年快乐

L：[表情包：亲亲]

林离自嘲地笑了。

人类向来如此，他们常常妄想通过一首歌，或者一个游戏，甚至是一个表情包，就全盘表达出澎湃汹涌的情感。

而成年人的世界，连喜欢都要隐藏在第三人称的背面。

她没回复陆淮，却点开了朋友圈，发了一条仅他可见的说说。

米兔。

打哑谜。她也奉陪。大不了彼此耗着。

脱轨的理智很快便倾巢而出。林离反应过来，立刻删除了说说。

结果，说说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有人点赞。

准确来说，是一只笑得很甜的柴犬。

而当手机切换到聊天页面，那条被撤回的信息又原封不动地出现。

准确来说，只有些许改动。

L：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没犹豫多久，林离回复道：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