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 第49章 第 49 章

一线局，取“生死一线”之意，除非局中人濒临死亡，否则裁判不会出手干预。

这是战域最惨烈的对局，也是人道律法允许的最高限度的冲突。

极限状态下，绝大多数修行者的自愈机能完全瘫痪，救治成本大幅飙升，而被外力重创到这种程度，几乎必然导致修行者道心受损，即便真灵痊愈，意识中的阴影也难以消除。

很少有势力会在意气之争中动用一线局，因为这等于拿麾下精英的前途赌博，风险难以估量。

……

……

会议室中，得知纳兰洁已向通彻下达战书，其余三位客卿齐齐望向王众。

王众神情严肃，对纳兰洁说道：“你知道两个势力之间开启一线局意味着什么吗？

“通常来说，所谓的意气之争本质是相互消耗，一时胜负并不重要，只要双方源源不断地投入资源，总会有战士站出来捍卫阵地与尊严，直到一方主动放弃应战，在这个过程中，双方的损失大体上是可控的。

“但一线局不同。

“一线局的后果太严重，每一局都可能影响参战者的整个修行生涯，这已经超出消耗资源的范畴，上升到兑子的层面，这对双方的内部管理都是相当严峻的挑战。

“我知道你的优势在于防御和恢复，你想利用这种优势，顶着柳无怨的攻势，拼掉一两名通彻修行者，待自身痊愈后再度发起挑战，直到耗尽通彻除柳无怨之外的所有人。

“可你有没有想过，通彻不会只针对你一个人发起报复，你恢复再快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会对众成在战域的所有人发起一线局挑战，若是柳无怨亲自出手，以众成当前在战域的力量，根本撑不到你二度登台。”

纳兰洁坦然说道：“我的确没想那么多，于我而言，此事首先是私人恩怨，不过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我不认为柳无怨会对众成其他人出手，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召回当前身处战域的我方人员吧。”

洛寒晶冷冷说道：“私人恩怨？若你没有众成客卿这层身份，通彻根本不会回应你的挑战；反过来说，无论你怎么想，在旁观者眼中，你就代表着众成。

“你以一敌多，当着柳无怨的面重创数人或许虽败犹荣，但若你恢复期间众成无人应对通彻挑战，我们依然是这场较量的输家，哪里还有你二度登台的机会？”

纳兰洁淡然说道：“我或许做不到公而忘私，但也不至于因私废公，我向各位保证，众成会是这场冲突的胜者。”

洛寒晶说道：“按理说，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该再作质疑，但此事关系重大，而你毕竟境界尚低，我多嘴问一句，你的把握从何而来？”

纳兰洁说道：“我的‘自检’和‘浑全’已然触及三阶门槛，柳无怨想要彻底击倒我，自身消耗必然过半，届时通彻除他之外不会有人还能站着。

“以柳无怨对通彻的重要性，我不信王通会让他在那种战损下主动出击，而我只需半日即可恢复，等我再次向通彻发起挑战时，他们应该就会认输了。”

岑筱悠“噗嗤”一笑，对洛寒晶说道：“我就说通彻惹到我们纳兰客卿迟早有苦头吃吧？这下好了，她打算活活累死柳无怨。”

洛寒晶正色说道：“过去一直低估了纳兰客卿，我在这里向你致歉。往后再有牵涉到你的事务，我第一时间知会你。”

……

……

通彻暂未答复，纳兰洁回到天佑界，将庄游设计的信息世界管控法案添加到律法之中，接着通过小宇宙本源对界内众生广而告之。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面露愠色，更多人木然以对。

纳兰洁看了一眼人间，旋即收回视线。

一道颇有感慨意味的灵讯传来。

“难怪你会那般不快。”

纳兰洁知道王众仅从自己颁布律法这个结果便能洞悉自己与庄游之间的矛盾，也明白对方的感慨从何而来。

谁能想到，纳兰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往战域？

“当时心里堵得慌，此刻却有些庆幸。”

是的，纳兰洁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今日去了一趟战域，这才没让璇姨白白受辱。

她相信王众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多作解释，转而说道：“这些年我看着这座人间，看着这些人们——他们为情爱争，为意气斗，为故事情节、虚拟角色，乃至某个知名人物的一句话而吵嚷不休；为了取得声量上的优势，他们党同伐异，为了从精神上伤害对手，他们不择手段……

“看着这一切，我时常会怀疑，或许我错了，或许他们并不需要我，或许人类就是以争斗为乐，或许众生根本不值得我去救济。

“然而，冷静下来想想，事实并非如此——不止如此。

“大多数人都不希望自己受到伤害，这同样也是事实。

“在信息世界中，他们没有受到真切的威胁，故而难以克制自身冲动，但在现实中，他们严格恪守着‘不使用暴力’的底线，我所做的一切绝非毫无意义，相比半途而废，我该做的是与时俱进。

“庄游建立信息世界后，我真切地看到了它的价值，看到了它给天佑带来的积极变化，即便它同时引发了一些问题，总体来看依然瑕不掩瑜。

“基于这样的事实，也因为我不想粗暴地干涉那孩子的事业，这些年我一直保持沉默，希望他们能够自行建立起一套规则，我甚至一度认为这会是他们迈向独立自主的关键步伐。

“我错了。

“指望众生自律是不现实的，他们就是无法在没有强制力约束的情况下恪守自由的边界，也意识不到投向他人的恶意终将反噬自身，而那份代价将远远超过他们放肆一刻的快意与欢愉。

“我是他们的神，替他们规避他们自己无法预见的恶果，是我的责任，哪怕这会招致他们的厌恶，而我永远无法向他们证明我是对的。”

……

……

王众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感叹道：“就在这样不断自我质疑、自我完善的过程中，你的‘自检’与‘浑全’实现了超出境界限制的提升，本心道果然奇妙，我们在这个小宇宙内投入的资源也算没有白费。”

纳兰洁理所当然地说道：“难道你以为我这些年是在虚度光阴？”

王众歉然一笑。

纳兰洁面无波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之所以在此时对王众发表那番长篇大论，就是为了将自身超越常识的突破归结为以本心见众生的成果。

事实上，众生相不过是帮助她发现自身不足的引子，真正让她得以打破境界限制、不断向上提升的，是曦瞳。

她不知道这件灵器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竟能让自己以尚未合道的境界体悟更高层次的法则玄奥——这可是连掌握“推衍”的岑筱悠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私心揣测，这多半是宇文曦前世超越极限、抗衡极位时领悟的神通。

无论如何，这等手段一旦暴露，难保不会给这件灵器的创造者带来麻烦，因此纳兰洁绝不允许任何人通过自己知晓宇文曦的这个秘密，哪怕王众早已成为她最信任的对象之一。

正当纳兰洁为引导奏效而暗自庆幸时，王众忽然问道：“你替众生制定规则，是因为你确信你的规则能够最大限度地保障他们的长期利益，那如果有一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明确地要求你将自由归还人间，你会作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