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兰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干脆爬起身,往隔壁一摸,旁边早凉了,显然,谢宣瑜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洗漱好后去了厨房给张妈打下手。
张妈见女儿早起,说:“小谢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走了,单位有事?”
张玉兰不敢说实话,点点头应付,帮着把早饭往堂屋里端,吃早饭时看了两眼她阿爸,想把陆家的事给他说说,又看众人都在,想说的话又噎了下去,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何鹏说张秀兰生孩子的事,“阿爸,秀兰生了个儿子?”
张书记眉眼舒展,“哟,好事啊,老何肯定欢喜,”又纳闷道:“你啷个晓得,你昨天去机械厂了?”
张玉兰嗯了声,“阿宣让我去给陆医生送点水果,路上碰见了何哥,何哥说的。”
张书记说:“那估计是找人带信还没到,这样,你吃完饭了去你奶奶那儿一趟给递递信,顺道问下到时候送祝米(满月酒)啷个安排。”
张玉兰听她阿爸的安排,洗过碗后准备去她奶奶家,临出门时又想了想,转身去房里拿了2个耙耙柑和金橙放在筐里拎去了张老二家。
张老二住的是张家祖宅和张书记家隔着组,张玉兰刚走到院门外便看到张玉相的媳妇翠英蹲在院里洗衣服,地上污水肆流。
“翠英嫂子,奶奶在家吗?”
翠英抬起头见是张玉兰,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前打开门栓,“在,在家吶,小玉,你啷个来了。”
张玉兰看着脚下避开污水侧身进了院,“昨格儿(昨天)碰见何哥,他说秀兰生了,阿爸让我来报个信。”又问,“双胞胎吶,没在家?”
“捡柴去了,一会儿回来。”翠英转身坐到小板凳上继续洗衣服,下巴朝房里点了点,“奶奶在屋里,你自己去说吧。”搓了两下又问:“儿子还是丫头?”
“儿子。”
翠英脸上无光,埋头洗衣不再说话,
张玉兰走到她身边说:“翠英嫂子,男女都一样,谁家也没咱家能一次得一对双胞胎。”
“可惜,是丫头片子。”翠英丧气的说,“天天喊我生儿子,那是我想生就能生的。”
正说着,双胞胎捡柴火回来了,大妮帮着二妮把背上的柴火卸到柴堆上,领着妹妹礼貌的喊了声:“玉姑姑。”
“哎。”张玉兰一脸欣喜,她是真喜欢这对双胞胎闺女,懂事,乖巧,转向对翠英说:“嫂子,你看俩闺女多疼人,和涛涛差不多大能帮你做这么多活。”
翠英面露欣慰又带有惋惜,感叹道:“可惜不是儿子。”
张玉兰没在说话,从篮子里掏出个耙耙柑,一掰两半,分别递给双胞胎,“来,尝尝,你姑父带回来的。”
翠英忙起身阻拦,“小玉,你留着自己吃。”
“拿着,吃,别让你奶奶看见了。”张玉兰塞到俩孩子手里,又拿了个橙子塞到翠英怀里,“嫂子,拿好,留着国人(自己)吃,别让二婶见了。”
翠英用围兜裹着橙子抱在怀里,催促俩闺女说:“还不快谢谢你玉姑姑。”
“谢谢玉姑姑。”俩闺女齐声道谢。
张玉兰说进去找她奶奶,提步去了里屋。
张老太盘腿坐在床上编玉米皮,见张玉兰进屋,随手往身后一放,冷着脸问:“谢宣瑜那个小背时子又让你来讨辣子鮓吃。”
“阿宣从蓉城出车回来带了点水果让我送来。”张玉兰温和一笑解释。
张老太扫了眼放桌子上的东西,不太相信,“他有这好心?那个嘴嚼嚼(不饶人)的德行,舍得给我。”
张玉兰说:“您不是给我送了桃酥补身体,阿宣他都记着吶,”小心试探,“他就喜欢吃辣子鮓,要不……”
“么想。”张老太把东西往面前一揽,“这个就当上次骗我辣子鮓的利息。”
张玉兰见无望,心中叹了叹,又说起来的正事,“昨天碰见何哥说秀兰生了,生了个儿子,阿爸要我来问问送祝米的安排。”
听闻张秀兰生了个儿子,张老太顿时喜上眉梢,转瞬又冷了下来,“便宜何家那几个挺尸(不动)的,”又扫了眼张玉兰的肚子,“秀秀那儿坐月子是婆家伺候,你这个怎么弄,你婆家有没有话来?”
这话算是问道张玉兰的烦心处了,她咬了咬嘴唇不做回应。
张老太虽说不喜欢何家,但对于一直喜欢的孙女还是关心,正如谢宣瑜说得气过后还是会喜欢。
张玉兰神情低落回了家,张妈问她跟张老太报信了没,她木然的点点头,没想到张妈也问了同样的话:“你婆家有信儿不?”
“阿宣说不管他爹妈的想法,是我们俩过日子。”张玉兰低低声回应。
“胡说嘛,”张妈唾了一口,“周围团转(周边)都看着呐,烂背时(好赖)也学解树爹妈寄套衣服来,”转念一想,“小谢是不是没跟他爹妈说你怀娃娃的事哦。”自言自语道:“也不是不可能,小谢也是个犟拐拐(犟脾气),你干脆去问下齐艳,要下小谢家的地址,你给去封信。”
张玉兰思索着她妈的话回了房,看着针线篓子里的鞋垫,揣了个耙耙柑去了后屋场的张富贵家,站在栅门外叫出了齐艳。
齐艳挺着肚子来到门边,若有若无扫了眼张玉兰身上的衣服,淡淡然道:“有事?”
张玉兰递过去一个耙耙柑,“阿宣带回来的。”
齐艳眼睛一亮,抓过凑到鼻下吸,眼神怔了怔
缓了一会道:“我爸妈没出事之前,我在家也能常吃到这个。”声音中,夹杂着惆怅与无奈,语气温和了些,“你想问什么,问吧,吃了你的东西我会老实说的。”
齐艳其实和张玉兰没什么恩怨,也曾同情她因病致残,可自从她嫁给谢宣瑜后,病看好了,日子越过越好,心里总是有一丝嫉妒的火苗在燃烧。
张玉兰咬咬唇,有些难以启齿,齐艳撩了她一眼,自顾自剥开橘子往嘴里送,“你要不问,这橘子就当我白吃了。”
“我想看看上次你收到的那个包裹,”又怕自己没说清,张玉兰解释道:“是外面那个信贴。”
“你是想看你公婆家的地址吧。”齐艳往嘴里送了一瓣橘子,一针见血。
张玉兰嗫嚅嗯嗯两声,
见猜对了,齐艳好奇问:“他们还不知道你们结婚了?”
“知道,阿宣去了信的,只是……”
“只是没有回信呗,”齐艳接过话茬,“谢伯伯挺好说话的,喻阿姨不好打交道,不过她的毛活打的可漂亮了,”轻轻笑了笑,“不像你打的,一种针法,宣哥还得意的不行,也不知道宣哥喜欢你什么?”
张玉兰也知道她婆婆线活做的漂亮,她给谢宣瑜打的线马甲就是从他旧毛衣上拆的线,那件毛衣打了辫子针,连崔梅都说花样好看,拆了可惜,可她买不到毛线也只能这样处理。
不过,现在的重点倒不在线活上,张玉兰心思突然很乱,很想更近一步的了解了解自己的枕边人以前的生活,“那他之前有喜欢的人吗?”
“宣哥比我大一届,他很聪明,喜欢他的人有,但他喜欢谁不知道,他这个人冷淡淡的,看谁都觉得别人蠢。”齐艳吃完一半,又开始剥另一半橘皮,“不过他应该有喜欢的人,我当时听他同学说他老放学了不着急回家似乎在等谁。”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一颗石子,激起一阵阵涟漪,张玉兰脑海里思绪乱串,一时间竟把谢宣瑜比成了解树,因为她是书记的闺女才找她。
胡思乱想中,张富贵的妈抱着7个来月的张来宝站在堂屋门槛口嚷道:“齐艳,赶紧来烧火,瞎嚼腮些么子。”
齐艳身微微一抖,把最后几瓣橘子一口塞进嘴里,转手将橘子皮塞进张玉兰手里,她可不能让那懒货母子俩看到她吃好东西,匆匆回了屋又匆匆拿出个邮表袋,“地址在上面,你照着寄就行。”
张玉兰一手拿着邮表袋,一手握着橘皮,心绪繁杂往家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握着个橘皮干什么,心里有些闷气,抬手奋力一扔,用力太猛扯着经,肚子孩子踢了她一脚,她胸口微微上下起伏,对着肚子胡乱猜测,“果果,你也觉得你阿爸有别的喜欢的人才躲着他?”
另一边的谢宣瑜还不知道自己被媳妇已经打入解树那一类人里,正穿着线马甲在填报出差单据,门外,应红找了过来,叫他去门外树下有话说。
“嫂子,有什么事?”
“那个吕芳,她……”
没等应红说完,谢宣瑜先拒绝了,“她要谢就谢你就行了,我不用。”
“我知道你是不想沾染这些事,但你救她也是事实,要不是你提醒我留意她,我也不会留心,”应红递过来一个袋子,“她知道你快有小孩了,给孩子送的一件衣服,你出车这段时间她已经调走了,她父母接她回了家。”
见谢宣瑜不动,应红直接塞到他手里,“这个我留着难受,你拿着吧,”随后又感慨道:“她是运气不好,要是跟你的车也出不了这事。”
这番言论是把谢宣瑜当作了柳下惠,可人没有这么高的觉悟,食色性是普通人常态。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
谢宣瑜笑说:“嫂子,我根本不会同意一个女监督员跟车,大不了停我的班也省得给自己找麻烦,因为我也是个人,长时间的独处难免胡思乱想,从源头扼住就没有麻烦了。”
下班回家,张玉兰正坐在床沿发呆,谢宣瑜将小孩衣服往她怀里一放,犹自脱衣。
张玉兰从愣神中醒过来,看了看手里的婴儿线衣,脱口而出,“哪来的?”
谢宣瑜脱完衣服去盆架倒水洗手洗脸,“吕芳送的,”又想起媳妇可能不知道是谁,又把吕芳和袁方农的事说了遍。
张玉兰细细听着,尤其是听到说男人抱着吕芳送去医务室那段,心里腾的生出一阵火苗,越烧越大,气囔囔道:“谁让你抱她了?”
谢宣瑜正用热毛巾敷脸,热气舒缓着毛细孔,被媳妇一问反倒懵了,扭脸疑惑道:“不抱怎么去医务室?”
张玉兰刚刚也是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正经面对提问又不知道如何作答,咬咬唇侧着身子生闷气。
谢宣瑜将帕子搭在盆架上,顾不上洗手,大步走向媳妇,佝着头问她:“小玉你怎么了?”
“没怎么?”别别扭扭的神情,
男人有时候搞不懂女人的小情绪,可谢宣瑜(苏萌)穿前是女人,尽管是个大大咧咧的马大哈可还是女人,一个横抱,抱起媳妇,“我当时就是这么抱她的,她都快没气了。”
突然的腾空,吓得张玉兰短暂惊呼,手臂紧紧揽着男人的肩膀,慌里慌张说:“别,阿宣别,会摔倒的。”
谢宣瑜根本不做理会,那些说媳妇胖抱不起的都是借口,只要想抱,双身子都轻松自如,抱着媳妇往房门口去,“我抱她出去的门外。”
“别,别这样。”张玉兰的惊慌变成了羞赧。
谢宣瑜只是吓唬媳妇,抱到门口,顺势关上了门闩,转个身把人往床上抱,稳稳放到床上,乜眼看着媳妇,“吃醋了?”
“没有”张玉兰扭过头嘴硬。
“我让你看看我喜欢谁,”
叮叮当当,解开皮带带着裤子往床下扔,床帏微微了有了些晃动。
“哎呀,阿宣我要撞到墙了。”张玉兰一面手抵着着墙面,一面短呼,“肚子要挤到了。”
细密的蚊帐缝隙里,两人像煮熟后弓着的虾并排贴着,谢宣瑜腾出手隔在媳妇的大肚皮和墙皮之间,谨慎得前后浮动。
“哎呀,挤到果果了,他在动。”
谢宣瑜感受到了小孩的律动,停了下来,轻轻摩挲着媳妇肚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照你这么说吕芳也挺可怜。”张玉兰平静下来就事论事。
“可怜吗?他俩要是真/gao在了一起,可怜的就袁方农的媳妇。”谢宣瑜说,“当下虽然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对于绝大部分女性来说还没有摆脱旧社会的固定思维,明知男人有错却要维护,其实维护的是家庭劳动力。”
倏得从被子里窜出个头,继续说道:“吕芳是有一对好父母给她托举。”
“是吗?”
“怎么不是,”谢宣瑜又钻进被子里亲玉山,“她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就来监督岗这个位置,还一个人住个单间,没有好家庭托底能行?能调走?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得在机械厂顶个男女作风问题的帽子臭一辈子。”
又说:“不信你看,以后齐艳还得是靠她父母帮她摆脱困境。”
说到齐艳,谢宣瑜朝桌子上扫了眼,“你给她送水果了?”
“就一个耙耙柑,”张玉兰捋了捋男人凌乱的头发。
“我看你呀,下次给她送计生用品最好,免得,这个生了又怀,她的情况最好不要乱生孩子。”谢宣瑜颇有些生气,干脆埋在媳妇脖颈边亲,刚嘬了两下,似乎回过味来了,斜眼看媳妇,“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大胆猜测,“说我以前喜欢谁?”
张玉兰眼睛斜向一边,不用说,谢宣瑜也知道自己猜对了,气急败坏说:“她还真敢说啊,也不怕我俩吵架,真是阿妈说的那种挑灯拨火(挑拨)的人,以后不许给她东西。”
见男人真生气,张玉兰反倒安慰起男人,“她不是故意的,是我问的。”
谢宣瑜不依不饶,“你问的,那你说,我喜欢谁,喜欢谁。”上手开始挠媳妇嘎吱窝,竹床被两人闹得嘎吱嘎吱响。
“喜欢我,喜欢我,”张玉兰连连求饶。
谢宣瑜罢手道:“别听她胡说,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幸福就是当下我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最好。”
门外敲门声叮咚响,涛涛稚嫩的小声音在外嚷嚷:“姑姑,姑父吃饭了。”
饭桌上,张书记说张老太看好了日子,下个月初十去给张秀兰送祝米,让谢宣瑜明天上班给何鹏去个信,又跟张玉廷说让他去给他三个姑姑报信。
张玉廷低头嘀咕:“他家的喜事让我去报不就是不想出喂牲口的粮。”
张书记白了眼儿子,转向看了看自家闺女,“小玉,你脖子上怎么了?被蚊子咬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张玉兰的脖子,她本能的缩了缩脖颈儿,含含糊糊说:“没什么。”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瞪了眼低头吃饭,抿着嘴偷乐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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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报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