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死的姻缘 第84章 第 84 章

三天后，李奕收到了夜叉族的合离书，里面的内容就像杨王后之前料想的那样，极尽诋毁。

其中一条写到太子李奕身患隐疾，无法人事，这个最让杨王后气极败坏，当事人李奕还没有说什么，她便伸手怒指着夜叉族的送书使者，“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写，我奕儿待你们长公主如何，你们是知道的，怎么就不能好聚好散？要这样毁我奕儿的名誉？”

那使者对这件事听得一头雾水，忙躬身道，“还请王后息怒，微臣只是一个上传下达的差使，并不知道这合离书的内容，若是您觉得有不妥的，我这就回去给您转达，您看是否可以？”

说着夜叉使者就要去取合离书，李奕摆了摆手，伸手拦住了他，“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息，李奕这就去后厅取笔墨签上名字。”

李奕说着把合离书握在手里，示意这里的宫人招待好使者，便带着母后一起到了后殿。

杨王后自然对李奕的忍让很不理解，刚跟着他到后厅，就忍不住发问，“奕儿，你要是在这上面签了字，那上面的内容可就成了你承认的事了，海世岚这样写摆明是想让你以后抬不起头，羞辱你，你要是签了字，以后就成所有人的笑饼了。”

李奕一边研墨水，一边平静的开口，“母后，您这么快就忘了？签字这事是儿臣答应了父王的条件之一。”

“可是……”

没等母亲再说其他，李奕已经毫不犹豫的签了字，很快就交给了外面那位正在等候的使者，算是把这件事干净利落的应下了。

看着那个使者越走越远，李奕反而轻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件事用这样的方式结束反而让他释然一点，即使父王不开口威胁，他也会这么做。

这么多年，他从未否认过，自己曾利用海世岚对自己的喜欢保住鱼族，保住李欢儿，所以如果能用这样的方式弥补她，他当然会愿意去做。

等使者离开，杨王后看着面色依旧平静的李奕，蹲在他身边抹起眼泪来，“奕儿，这些年，你这么憋屈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母后，真的不必，如果要你这样委屈求全，才能护我，母后怎么还有脸活着？”

李奕摇了摇头否认了。

“母后，您不要觉得负担，儿臣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海世岚写的内容虽然并不是事实，可是毕竟是我们亏欠了人家，而且她在合离书上说的从另一方面看其实也算是事实，因为我跟她之间确实没有夫妻之实，她这么写也可以，如果她能凭着儿臣这份签字的合离书自证自己的清白，将来嫁得一个高宫欢喜之主，那儿臣对她的愧疚也就能少一点儿。”

“这怎么可能？奕儿，你跟她怎么样也在一起百年了。”杨王后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儿臣重病多年，要想拒了某些事，还怕找不到理由？再说这种事难于启齿，她又那么要强的性子，自然不会去跟旁人说什么，总之，这也算是我弥补她的一种方式吧，至少离了火鱼鳞宫，她还能是清清白白的。”

杨王后叹了口气，“她都这样诋毁你了，你却还在为他考虑，奕儿你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有没有想过自己？”

李奕没有回母亲的话，只是思绪飘回了很久提前。

记得以前每次练字先生总要夸赞他一番，批评欢儿一番，他们两个人的座位虽然是挨在一起，可是在先生眼里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欢儿每次被先生说教，总是把头低得很低，但是还好她心思单纯，每次下了课经他几句玩笑都弄，她立马又是眉开眼笑的。

那段时光，真的是一晃而过的。

李奕推开门抬头看着此刻蔚蓝见底的天空，欢儿，五哥真的很想念那个时候的你和我，我们还能回去吗？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吧。

想到这里，李奕心情不免又轻松了许多。

杨王后就在李奕身边，她有些讶异的看着李奕此刻上扬的嘴角，还有百年来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对于他，仿佛签下合离书这件事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么多年，他委屈太多，承担太多了，杨王后忍不住上前一步询问，“奕儿，之前你说你心里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她现在在哪里？”

她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奕儿，对不起，母后之前做的太过分，对于这件事居然这么多年只字未提，可是奕儿，现在母后不会再阻拦你了，你可以去带她回宫。和她在一起。”

李奕认真听着母亲的话，有点恍如隔世，要是当年……罢了，都过去了，如今还要论对和错，因为这件事伤的人又要增加了。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给了母亲一个温暖的笑容，“母后，桃花酥，我记得您宫里的厨娘做的桃花酥味道最好，我想吃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口福。”

如果没记错，儿子已经很多年没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跟她讨要桃花酥了，她还一度以为他的喜好变了，杨王后欣喜的艾了一声，欢快的去吩咐厨娘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亲自端着香气四溢的桃花酥来了，还顺带配了一壶好茶，说起来已经好多年没和儿子这样岁月静好的坐一起喝茶聊天了，杨王后给自己和儿子都倒了一杯茶。

以前她一心追逐名利地位太多，从未想过能和自己的儿子这样坐在一起品茶竟然是这样的美好安心的感觉。

只是，奕儿如今再也回不了从前那个风姿挺拔的样子，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她重新为自己为奕儿的未来做选择该有多好？

李奕虽然说想要吃桃花酥，可是却只拿了一块浅尝了一口，就开始品茶了，显然他更爱的还是手里那杯热茶。

杨王后低头看着儿子连小小的杯子都要握在手里取暖，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个小火人啊，如今连鱼族的初秋都要手捧着热茶来暖手了。

杨王后不想破坏眼下的气氛，又不想惹李奕难过，她悄悄掩住自己的心里的难过，不经意的开口，“奕儿，是今天厨娘做的桃花酥口味变了吗？母后记得以前你总是隔不久就要母后差宫人做了送去你宫里的。”

她说着抬头思索了起来，“我记得当时最常去你宫里走动的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李欢儿，她每次回去都要打包回去不少，每每知道她去了你那里，母后总要吩咐再多做一些送去你那里……”

杨王后说到这里，很明显的感觉到李奕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出神呆愣，对于这个在火鱼鳞宫，甚至整个鱼族百年来从未有人再提过的名字，因为桃花酥，杨王后提了。

她心里清楚，当初把李欢儿作为牺牲品，李奕是恨过她的，她一时想要撇开话题，情急之下，不假思索的开口，“奕儿，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是不是跟你一样也喜欢吃桃花酥，你有没有拿过给她尝尝？”

杨王后说到这里，又看李奕甚至开始变得悲伤的眼神，电光火石间，很多事，都串联到了一起。

奕儿自小就知道李欢儿不是鱼族的人。

他和李欢儿从小感情最好。

李欢儿最爱的也是桃花酥，可是杨王后一次也没给她做过，所以她每次都要到奕儿那里蹭着吃，奕儿也不生气，总是满脸宠溺的看她连吃带拿的。

说不定…

说不定奕儿说爱吃，其实是李欢儿爱吃，变着法子跟母后要了再给她，只为讨她欢喜。

李欢儿失踪后不久，奕儿再也没要过桃花酥，她差人送去的桃花酥也再也没人吃过了……

如果她没记错，自从李欢儿不在了，李奕也就再也没开怀大笑过……

这些杨王后虽然不敢相信，可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她颤抖地问出口。

“奕儿，你心里的人……是李欢儿吗？”

听杨王后再次提到这个在他心里默默篆刻了上百年的名字，李奕一时竟然被人撕开伪装般无所适从。

许久，他才稳定了一点自己的情绪，低头手足无措的喝了一口茶，“母后，已经身归混沌这么多年的人了，您又何必提起？”

看着李奕说完这句话，用力的咳嗽起来，他只有情绪激动时才这样不受控制，杨王后想要过去帮他顺气，李奕却转身离开了，他手里的杯子也应声碎了一地。

杨王后呆愣的看着那地上的碎茶杯，关于儿子的心思，她懂得竟然这样迟，亲眼看着爱人死去，又违心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这么多年，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李奕并没有走多远，因为他忍不住咳嗽，大口大口的吐血，等杨王后追过去他已经咳出了不少鲜血，人也陷入了昏迷。

杨王后拼了命的呼救，却只唤来了太医一句，油尽灯枯，节哀顺变。

“什么叫油尽灯枯？什么叫节哀顺变！我奕儿还好好的活着，怎么就要节哀顺变了？你们明明是技不如人治不了？出去！快给我滚出去！！”

杨王后生气的把太医们都赶走了，她不敢置信儿子会这样离开自己，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眼下整个王后没人会帮一个刚刚被废弃的太子，而她的母族也就在在这些年被李轩一点点的瓦解殆尽，现在陪着奕儿身边的只有他的母后，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宫人。

杨王后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李轩其实早就已经做好抛弃他们母子的打算，这样的人她竟然还妄想能和他白头偕老，她真是太傻了，她自己糊涂也就算了，还害了奕儿也陪着她一起牺牲，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正当杨王后孤立无援时海世岚竟然来了，杨王后像看到救星般，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用仙力在关键时刻救李奕，可是她却冷冷的到了李奕面前，伸手去吸取他身上的仙力。

九死一生的海世岚此刻只想着和自己过去错误付出的一百年画下句点，听到使者说李奕毫不犹豫便签下了名字，她觉得更加生气，刚才她躲在暗处，更是把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李奕显然巴不得早点和她结束关系。

“海世岚，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不是赶来救奕儿的？”

海世岚冷哼一声，“救他？白日做梦吧你！”她说着狠厉地瞪了一眼李奕，“他既然已经不是我的夫君了，我也要把我给他的仙力收回。”

“海世岚，他现在危在旦夕，你竟然要这个时候收回你的仙力，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什么要做得这样绝情？这样他会死的！这百年来奕儿对你言听计从，可是从未亏待过你！你住手，你不能这样对他！”

见杨王后过来阻拦，海世岚不耐烦的把她一把推开，李奕身边一直跟着的老宫人见殿下情况危急，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上前阻拦，海世岚早就看不惯这个老宫人，特别是上次在雪山之巅他说出了李欢儿和李奕的关系。

之前可是任凭她怎么逼问，他都守口如瓶的，要不是他有意隐瞒了李欢儿的事，自己又怎么会蒙在鼓里这么久？想到这里，海世岚停下手，取出腰间的软剑，手起刀落，那老宫人便惨死在了她的剑下。

“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杨王后离得近，脸上身上都被溅了一身的血，吓得匍匐在地大声喊叫。

本以为会有人进来帮她，殊不知鱼王李轩见海世岚进来寻仇，索性把这里所有宫人都支开了。

现在留在这个宫里的人就是可以任由海世岚宰割的鱼肉了，只要李奕是死在海世岚手里，那颜云世尊也怪不到他李轩头上，这借刀杀人的把戏他李轩早就用得游刃有余了。

看着杨王后失态的大喊大叫，海世岚只觉得好笑。

“怎么，想找人帮忙？你未免太天真！现在除了你这个垂垂老矣的母后，还有这个已经断气的老东西，还有谁稀罕他李奕活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王后？他还是那个人人拥护的太子？已经不是了！！一切都已经翻篇了！”

“我求求你，救救奕儿，以前你不是也在他危急的时候救过他吗？你再救他一次，就一次，母后跪下来求你，求你好不好？”

“还真是稀奇，堂堂鱼族王后向我下跪？”

海世岚讥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杨王后，眼里没半分怜悯，只觉得烦操和厌恶，“李欢儿之前生活在这宫中生活了那么久，你这个王后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你也是欺骗我的人之一！你们，我一个都不会原谅！我要是早知道他李奕这么多年伤病缠身都是为了替那个李欢儿那个死丫头分担在六欲天的痛苦，我就不会像傻瓜一样救他了！”

“你说什么？李欢儿不是早就死了？奕儿病痛缠身怎么会跟她有关系？”

“你竟然还不知道？”

海世岚冷笑一声，“看你刚才给我下跪的份上，我也不防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一点，你的好儿子去玲珑山找颜云世尊求了上古神佩，嵌入到了李欢儿身上，为的就是让凡夫俗体的李欢儿能在六欲天活下去，你这个母后未免太过粗心大意，这种事只要稍微留意，推算下时间节点，不是很容易看出端倪？可是你！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你这个所谓的母后，怎么当的？”

海世岚的话让杨王后如五雷轰顶，这么多年奕儿从未埋怨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即使苟延残喘也要坚强活着，原来都是为了保住李欢儿在六欲天的性命！

是啊，这么多年了，她怎么才知道，她是奕儿的母后，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他痛苦根源的人，真是该死啊！

海世岚没有再理会此刻失魂落魄的杨王后，转身加大吸力一鼓作气把李奕的身体掏空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本来也想对杨王后下手，可是她觉得留她在这个现在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地方孤单、痛苦、悔恨的度过余生，才是对她最大的报复！所以海世岚徒然改变了杀死杨王后的念头，留下她一个人离开了。

海世岚离开后不久，屋子外来了两个人，牛头马面。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要到这里收走李奕的魂魄，而且见到的是这样的惨状。

想到李奕当年也是跟着他们哥哥前哥哥后的，两人不禁唉声叹气起来，谁也下不去手。

杨王后听到外面的动静，猛然回了神，抬头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牛头马面，她意识到什么，忙急急的过去带上了门，又把所有窗子都关上了，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关上了门窗，任谁也带不走她的奕儿。

紧接着她飞奔到李奕身边，看着他惨白如死人的嘴唇，哭喊着，“奕儿，你别这样，别丢下母后啊，你这辈子过得这样凄苦，怎么就甘心离开？老天怎么就不开开眼？我的奕儿这样好，怎么就让你这样遗憾离开？”

她说着用力想要扶起李奕，“奕儿，母后这就带你去天君那里，母后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给你讨个说法！”

大概是听到了杨王后的呼唤，李奕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摇了摇头，“母后，别管我，去玲珑山找师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相信师傅慈悲为怀，他定会护你的。”

李奕说完这就再也没李力气睁开眼。

杨王后抱着身体冰冷得异常的李奕，眼神是深不见底的伤，她扶不起李奕，也带不了他到天君那里，只得悠悠的开口说，“傻孩子，我苦命的奕儿，母后是大人，哪有要你安排后路的道理？母后活够了，早就该死了，可是你这么懂事这么优秀的孩子，不该就这么离开，不该就这么离开……”

牛头马面于心不忍不愿就这样收走李奕的魂魄，最后看着杨王后取了自己的精元让李奕起死回生。

等李奕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够站起来，虽然还是比不上以前，但是他感觉自己重新有了力气，牛头马面把他们看刚才到在外面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原来是最后关头，母后牺牲了自己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李奕悲悯不已，决定带着母后的遗体去玲珑山找师傅救命，可是还没走到半路，母后就因为丧失了精元太久，在他怀里灰飞烟灭……

“奕儿，不要为了母后去找你父王报仇，那样会脏了你的手，他坏事做尽，多的是恨他的人，早晚会有报应。你听母后的，忘记这里的一切，离开鱼族，离得远远的，好好活着，母后相信，没有这里的羁绊，奕儿你不管到哪里都会好好的。”

李奕站在半山腰，呆呆看着母后用意念交代完的这些话后，身体化作了星星点点。

自知已经改变不了事实，李奕痛哭失声跪了下来，给母后磕头送别。

牛头马面怕他想不开，一直陪在左右，见他长跪不起，马面忍不住上前劝他，“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李奕你年纪尚轻，以后的路还长着，要节哀顺变，想着往后该怎样作打算才是。”

“母后出身即富贵，半生尊宠，要不是为了救我，她怎么也不会落得元神俱灭，无所皈依的下场！”

牛头马面对此也唏嘘不已，但是他们不能让李奕继续悲观下去，还是得劝他打起精神。

“李奕，去找颜云世尊吧，也许他有办法，听说上古时候，也有仙家元神俱灭后，重新入世轮回的例子，只要你不放弃希望，也许也能实现呢。”

马面的话似乎有点效果，李奕抬头望着玲珑山的方向。

那个云深不知处的地方，如今，他想去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