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蜀黍地里,一进去里面就看不到人,时不时的要喊一声。
村里的地挨地,有些还分散开,王兴元家里有一块就在杨瑞家地的不远处。
现在王兴元眼尖看到阮霖进了杨瑞家的地里,他吐了口唾沫:“不要脸的骚蹄子!”
赵川也看到了阮霖的身影,气得双目发红,他就想不明白,赵世安怎么能看上阮霖那丑哥儿!还没他长得好!
他恶狠狠道:“可不是,小爹,肯定是阮霖这骚蹄子会勾引,不然赵秀才怎么能看上他!”
王兴元越想越气,前几日赵大洪去了县里给郭老爷说了这事,定钱被收回去不说,赵大洪还被打了一顿,现在还下不来床。
他眼珠子来回转,想着怎么收拾了阮霖。
“赶巧了。”拎着水壶过来的赵世安停下脚步,冷脸侧头看这父子二人,“阮霖不用勾引,我就看上了,你们要如何?”
王兴元被吓了一跳,赵川还没脸红就被赵世安冷漠的眼神吓到,他往小爹身后躲了躲。
王兴元咽了咽口水,嘟囔着往地里走:“你这汉子,走路没声。”
赵世安眯了眯眼,淡定朝旁边地里的婶子和叔笑了笑,拎着东西去找阮霖。
地里空旷,声音一大什么声儿都能听到,不过前头王兴元和赵川骂的声音不大,杨瑞他们没听到,这会儿几个人出来地里,坐在地头的阴凉处歇歇。
杨瑞接过赵世安给他们倒的水,问道:“刚才遇到谁了?”
赵世安看赵武还没出来,简单说了刚才的事,把倒好的水给了阮霖。
他蹲下身,等阮霖喝完戳了戳他缠布条的手:“这是做什么?”
阮霖擦了汗,握了握被汗浸湿的掌心:“叶子割手,这样不容易伤着。”
赵世安唔了一声。
还在渴着的赵榆默默自己倒了碗水。
杨瑞看得眼疼,他给他们各自倒了碗,拎着水壶去了地里,赵武还在里头闷头干。
赵榆很有眼色,一口气喝完水放下碗去找爹和小爹。
阮霖还没站起来,就被赵世安一把按下:“那一家人那么骂你,你不生气?”
阮霖抬头看了看晃人的日头:“他们的骂还不抵一根玉蜀黍。”
意料之外的答案,赵世安没弄懂阮霖所想,不过他跃跃欲试小声道:“我有法子治他们,你求我,我帮你,如何?”
阮霖扭头看这么好心的赵世安,他的眼中分明写着好玩,哪儿是为了他,分明是为了自己。
不过,一句话而已,他拉了拉赵世安的袖子,发白的唇动了动:“世安哥哥,求你。”
晶莹剔透的汗珠在阮霖脸上挂着,他的眼眸中满是哀求,唇抿的很紧。
赵世安错开眼,重重咳嗽几声:“行。”
阮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去了地里。
赵世安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半晌后,他咬了咬牙,不可否认,阮霖这哥儿,惯会勾引!
·
地里的活计阮霖没干特别多,每次到了午时和晚上,杨瑞就让他和赵榆先回去做饭。
玉蜀黍掰得快,两天时间掰完用板车拉回家,放在前院里晾着。
这天晚上他们吃饭时,听到村里有人又喊又叫,又哭又骂。
杨瑞眼神发亮地端着碗出去,不一会儿回来笑着说是王兴元和赵川不知怎么,掉到一个大沟里,崴了脚,现在正一瘸一拐在家骂人。
赵武也不知听没听见,继续扒拉饭。
阮霖愣了愣,想到之前赵世安说的话,这的确很出气。
赵大洪家四口人现在三口动不了,就剩个最宝贝的赵小宝,可偏偏地里的玉蜀黍还没收完,粮食不等人,就看赵大洪那一家要怎么办。
他倒不是不想整治赵大洪他们,而是整治对于他们太友好,不值得他废心力,况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二天杨瑞让他俩在家歇歇,他和赵武去地里割玉蜀黍杆。
阮霖到底还没嫁到赵家,能替他们干这几天活就够好了,再干多了,旁人会乱说话。
又是忙活了三天多,正好玉蜀黍晾干,现在可以脱粒。
脱粒这事他们也是头一次干,里正在外头学过,前几天又教了他们。
快一点就是两根玉蜀黍放一块,互相搓一搓,那粒自然就掉。
单个玉蜀黍要用手搓,这样的粒看起来好看,不过费手,时间一长,疼得慌。
杨瑞还不忘给他们说他在外听到的事,赵大洪那一家的地弄不成,是一个汉子给他们弄得,听说是给赵川说得夫家。
是个屠夫,人看着能干,就是三十了,这年纪可不小。
正说着赵世安从外头进来,他手里拎了一个油纸包,看院里几人意外的神情,他道:“昨个去县里转了一圈,同窗给的。”
杨瑞喜形于色,哎呦,这亲还真说对了,以前也没见赵世安拿过什么东西,瞧瞧,这有了亲事,懂事了不少。
几个人洗了手,杨瑞看油纸包里是几块酥饼,他先给了赵武一个,又给了赵世安。
赵世安摆手道:“吃多了,腻歪。”
杨瑞:“……”这汉子!
他又给了阮霖和赵榆一人一块,油纸包里还有两块,他掰了一半尝了尝,豆沙馅,甜丝丝的,怪好吃嘞。
一旁赵世安的目光落在阮霖脸上,他竟看不出哥儿有多欢喜,他又看到他二叔把吃了一口的酥饼放在杨瑞手上,他摸了摸下巴。
阮霖对吃的东西没多喜欢,能吃饱就行,几口吃完他喝了水,拿起玉蜀黍继续搓。
没成想眼前突然多了一块咬了一口的酥饼。
阮霖看到赵世安眼里的促狭,默默道:“我不爱吃甜的。”
赵世安眨眨眼:“你是不是嫌弃我?”
阮霖佯装震惊:“怎么会?!”
他可太嫌弃了!
赵世安狡黠道:“那你吃一口。”
阮霖:“……”
他红着脸低下头,默不作声。
赵世安刚疑惑,赵武罕见开口:“世安,还没成亲,要有规矩。”
赵世安没意思的撇嘴:“……哦。”
阮霖在杨瑞家待了这么多天,也看出来一些东西,不怪外面传杨瑞和赵世安关系一般,赵世安完全就是一副少爷样,万事不管。
今个看他们在脱粒,他不下手,自顾自的喝茶聊天,看杨瑞的模样像是习惯了,赵武还多说了几句话,显然心里是宠着的。
对此阮霖没什么特别想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他对于自己的活法也有些不同看法,这几天他干的累,但心绪是少有的平静和舒坦。
可他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但能过一天,他就贪恋一天。
这么多玉蜀黍,脱粒了四五天,又趁着有风扬了扬,把脏东西弄掉,倒进旁边干净的地上,再次晾晒。
如此到了六月底,里正统计了每家每户的产量,又算了该交了税收。
杨瑞他们和村里人去县里卖了玉蜀黍,回来后杨瑞没说卖了多少,但脸上的笑意挡不住。
杨瑞又说起下半年有人想多种土芋和玉蜀黍,但被里正拒了,说每家每户有最低种小麦的亩数,少了这些可不成。
这一通忙活下来,杨瑞他们可算能睡个整觉,第二天到了六月二十八,眼看还有八天要成亲,也该忙张起来。
·
这晚赵世安来了,给了赵武一两银子和十三个铜板,说这是他家最后的积蓄。
赵武什么也没说,把银子推了回去,气得杨瑞在桌底下拧了赵武的大腿。
夜里躺在床上,赵武看杨瑞背对着他,他拿起蒲扇给杨瑞扇着道:“咱俩成亲银子是哥出的,现在哥不在,我们也要好好对世安。”
杨瑞不是不讲理,但关系到银子,还是不少的银子,心里咋可能不别扭,“世安说了不大办,咱俩最多出三两。”
赵武拉住他的手嗯了声。
隔壁屋还没睡着的阮霖听到其他屋里不断的吱呀声,他想着明个要和杨瑞说说,家里的耗子不少,要不要买点药毒死,免得偷吃了粮食。
翌日带着阮霖去县里扯红布顺便卖鸡蛋的杨瑞听到这话,讪讪笑了笑。
心里骂赵武这个没轻重的汉子,尴尬应了声:“是老鼠,确实要买点药。”
阮霖:“?”哪里奇怪。
从他们村走到千山县要半个时辰,不算远,他俩脚程快,可夏天怎么走也免不了一身汗。
到了县门口,两个人没急着进去,而是喝了自己带的水,又歇了歇。
等腿脚不疲乏,他们上前排队,县门口的官差查了他们篮子的东西,确定没问题让他们进去。
阮霖已经一年多没来千山县,他踏进县门,一股热闹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的小摊一个接一个,卖吃的、喝的,还有各种用的东西,不同香味、叫卖声不断传来,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不自觉中,阮霖神情放松了很多,比起无人的地方,他更喜欢吵闹的街道,能让他感受到活着的气息。
两个人先去卖了鸡蛋,杨瑞找的是老主顾,他熟门熟路去了一条巷子,敲了敲门,一个妇人看了看,挑了一大半。
其他的被杨瑞带去另一条巷子里叫卖。
他们俩出了巷子,走到街上,阮霖记忆好,他把四周的店铺和记忆里的对比。
有哪些店铺没了,又有哪些是新开的,走了一趟,发觉县里整体变化倒也不大。
还没走到买布料的铺子,阮霖在拐弯时眼尖看到一人,他停下脚步往后看。
杨瑞看他停下,问道:“咋了?”
阮霖指了指不远处的三个汉子和一个哥儿道:“赵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