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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长歌 第6章 初现晨光

作者:叙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2 08:36:39 来源:文学城

伦敦的夏日,在连绵的考期里,显得格外短暂而焦灼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暖的气息,混合着书本油墨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日益紧绷的弦音。

IB大考,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阴影笼罩着红砖别墅里的每一寸空间。

然而,在这片压力的沼泽中,有些东西,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如同淤泥之下悄然生长的莲藕,静待破水而出的那一刻。

变化始于最微末的细节。

清晨的厨房,咖啡机依旧准时在六点半轰鸣。

裴嘉念端着白瓷杯,指尖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酸。

她习惯性地想去拿放在橱柜高处的燕麦片,手刚抬起,旁边便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松地将那盒燕麦片取下,放在她面前的流理台上。

顾晏郁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顺手。

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靠在台边,目光掠过她眼底不易察觉的淡青,什么也没说,只是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了一下。

裴嘉念低声道:“谢谢。”

他放下水杯,冰水在杯壁上凝成的水珠滑落,留下一道湿痕。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去拿吐司,背影挺拔,带着晨起的松散。

书房里,那种无形的界限也在消融。

他们依旧占据长桌的两端,像两座互不干扰的孤岛。

但孤岛之间,开始有了暖流。

当裴嘉念埋首于一篇关于国际货币体系演变的论文,被繁杂的文献弄得眉头紧锁时,一杯温度刚好的茉莉花茶会被轻轻放在她的手边。

她抬头,只看到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经济模型,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发出规律而沉稳的声响。

她也会在他偶尔停下揉按太阳穴时,将一本他之前提过想参考的、关于地缘政治风险的论文集,推到他那一边。

他抬眼看她,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清透,里面映着她的缩影。

他微微颔首,算是谢过。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傍晚,他们会放下书本,去社区的羽毛球场。

这成了雷打不动的放风时间。

顾晏郁的球技专业,步伐灵活,杀球凌厉。

裴嘉念在他的指导下,进步神速,从最初的被动接球,到后来也能打出几个漂亮的回击。

汗水浸湿了额发,呼吸因运动而急促。

在球场明亮的灯光下,他们像两个最普通的学生,为了一个球的得失而雀跃或惋惜。

有一次,为了接一个刁钻的网前球,裴嘉念脚步踉跄了一下,顾晏郁几乎是瞬间跨步上前,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运动后的潮意,力道坚实。她站稳后,他很快松开,仿佛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小心点。”

他语气平淡,转身去捡球。

裴嘉念看着他的背影,手臂被他握过的地方,皮肤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

心跳,比刚才接飞那个球时,更快了一些。

关系的转变,发生在一个紫藤花盛开的黄昏。

他们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厚重的书本,肩并肩走在回别墅的小路上。

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路旁的紫藤花架下,垂落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香气馥郁,几乎有些醉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一天紧张学习后难得的宁静。小路有些窄,他们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一次,两次……第三次时,他的手背碰到了她。

微凉的皮肤相触,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他没有移开。

他的手指,先是轻轻擦过她的指节,带着试探般的迟疑。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便覆了上来,将她的手,稳稳地、完全地包裹住。

裴嘉念的脚步猛地一顿,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以及那沉稳有力的脉搏。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却没有抽离。

她抬起头,看向他。

顾晏郁没有看她,目光望着前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街道,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耳根处,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仿佛这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裴嘉念的心跳如擂鼓,一声声敲在耳膜上。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修长的手指与她纤细的手指交错,在暮色中构成一幅静谧的画面。

一股暖流,从交握的掌心,顺着血脉,缓缓流入心田,将那因备考而冰封的角落,融化了一小片。

她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然后,轻轻地,回握住了他。

依旧没有言语。

只有紫藤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只有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一种无声的确认,在花香与暮色中,悄然完成。

一切都不同了。

早餐时,他会将她喜欢的蓝莓果酱瓶的盖子提前拧开。

书房里,他常用的那支紫檀钢笔,总会出现在她顺手的位置。

夜晚,她房间的门口,有时会多出一杯温好的、加了蜂蜜的牛奶,杯底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利落的字迹:“早点休息。”

他的关怀,细致入微,却又恪守着某种分寸,从不让她感到被冒犯或压力。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悄然为她挡去了一些风雨,留下了一片可以让她稍微喘息的宁静之地。

然而,压力的阴影并未远离,反而随着大考的临近,愈发浓重。

裴嘉念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

即使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自持,但眼底挥之不去的青黑,用餐时偶尔的走神,以及翻阅书页时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都泄露了她濒临极限的状态。

顾晏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看到她书房灯亮到深夜的频率越来越高,看到她清晨咖啡杯里的咖啡浓度越来越深。

他试图用散步、羽毛球来调节,效果却越来越有限。

他知道她骨子里的骄傲和要强,从不过问,只是将牛奶温得更频繁,在她揉按太阳穴时,会不动声色地接手她手头一部分繁琐的数据整理工作。

风暴,在一个深夜猝然降临。

那晚,裴嘉念面对着一篇关于“全球经济治理框架变迁与新兴经济体角色”的拓展论文,陷入了僵局。

导师反馈回来的意见颇为严苛,指出了几个核心论据的薄弱之处,要求她进行大幅修改, deadline 近在眼前。

同时,母亲周曦忱的越洋电话不期而至。

“裴嘉念,EE进度如何?听说林寒哲的初评拿到了A,你爸很是赞赏。”

周曦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冷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裴嘉念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不要松懈,裴家的女儿,不能输给任何人。”

电话挂断后,书房里陷入死寂。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开始扭曲、旋转,变成一片令人眩晕的黑白漩涡。

耳边似乎有尖锐的鸣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呼吸变得困难,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她试图深呼吸,试图用理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时的压力,但恐惧如同潮水,不受控制地漫涌上来,淹没了所有清醒的意识。

她感到浑身发冷,指尖冰凉,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行……不能这样”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

她猛地站起身,想去找水喝,试图用物理动作打破这令人绝望的循环。

然而,起身太急,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踉跄着,手肘不慎扫到了桌角的玻璃水杯。

“哐啷—!”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玻璃碎片和水渍,在地板上狼藉一片。

如同她此刻内心世界的映照。

裴嘉念僵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大脑一片空白。

那尖锐的碎裂声,仿佛也击碎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外壳。

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靠着书桌,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臂弯间逸出。

她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小兽,独自舔舐着无人能见的伤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她的房门外。

顾晏郁睡眠很浅,那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立刻起身,走到她的房门外。

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在门外静静站了片刻。里面,没有开灯,也没有收拾碎片的声音,只有一种极力压抑的、不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细微的、如同小动物哀鸣般的啜泣。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抬起手,没有急切地拍门,只是用指节,轻轻地、克制地叩了三下。

“裴嘉念。”

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被惊扰的不耐,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里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更加急促而混乱的呼吸。

他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平日里罕见的、几不可察的温和

“我热了牛奶,要喝一点吗?”

他没有问“你怎么了”,没有问“发生什么事了”,更没有试图推门而入。

他只是提供了一个看似平常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借口,为她保留了她此刻最需要的体面和空间。

门内,裴嘉念蜷缩在地上,听着他沉稳的声音,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那冰冷的恐惧和窒息感,似乎被这声音驱散了一点点。

她用力咬住下唇,试图止住身体的颤抖,挣扎着,用尽力气,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下,顾晏郁看到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琉璃色眸子,此刻泛着红,里面盛满了未散的惊恐和狼狈的脆弱。

她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他的眸光骤然一深,心脏像是被细针刺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怜悯的表情,只是将手中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到她面前。

“小心烫。”他说。

裴嘉念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杯牛奶。

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一点点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

顾晏郁的目光掠过她身后地板上狼藉的碎片和水渍,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走了进来。

“去客厅坐一会儿。”

他语气自然,仿佛深夜出现在她房间,收拾残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找来扫帚和簸箕,动作利落地将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又用拖把将水渍拖干。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没有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只是为了处理一个意外。

裴嘉念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站在原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牛奶的香甜气息钻入鼻腔,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雪松味道,奇异地抚平了她狂跳的心率和混乱的呼吸。

收拾完毕,顾晏郁洗净手,走到她面前。

“走吧。”

他看着她,声音放得很轻。

他牵起她没有拿杯子的那只手,她的手依旧冰凉。他没有用力,只是带着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的沙发旁。

他让她坐下,然后将沙发另一头叠放的羊绒薄毯展开,轻轻披在她肩上。

毯子上还残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温暖而干燥。

接着,他打开电视,调低音量,屏幕上开始播放一部画面唯美的古典文学改编电影。

是她之前偶然提过一句,觉得音乐和画面很舒缓的那一部。

做完这一切,他在她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本之前看到一半的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低头看了起来。

他没有试图拥抱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只是坐在那里,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存在于她的空间里,用他的存在本身,为她构筑了一个安全、稳定的领域。

客厅里,只有电影低回的音乐和人物轻柔的对白,以及他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裴嘉念蜷在沙发里,身上裹着温暖的毯子,手里捧着温热的牛奶。

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和冰冷,在他的沉默陪伴下,一点点褪去。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混乱的思绪也慢慢沉淀下来。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甜暖的液体滑过喉咙,温暖了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顾晏郁。

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书,侧脸在电视屏幕变幻的光影下,显得沉静而英俊。

她清晰地意识到,他一定知道她刚才经历了什么,那种无法自控的、狼狈的崩溃。

但他选择了不问,不点破,只是用最体贴的方式,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全着陆的港湾,保全了她所有的骄傲。

这种沉默的理解和守护,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撼动和被珍视的暖意。

那一夜,几乎没睡。

电影放完后,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起身回房的意思。

他就那样陪着她,在客厅里,一人看书,一人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灰白。

“去看日出吗?”

顾晏郁合上书,忽然问道。

裴嘉念睁开眼,看向他。

经过一夜的休整,她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她点了点头。

清晨的泰晤士河畔,寒风凛冽,带着水汽的湿润。

天色将明未明,城市还在沉睡,只有早起的海鸥在河面上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

顾晏郁将自己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解下来,仔细裹在了裴嘉念的脖子上,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气息。

“风大。”他言简意赅。

他们找了一张面向东方的长椅坐下。河水在晨光微熹中,呈现出一种沉静的钢灰色。

“考完试,”顾晏郁看着河面,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去看极光。冰岛的,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

他没有看她,只是重申了那个约定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仿佛在告诉她,无论眼前有多少艰难,那个关于世界尽头的承诺,始终有效,是穿透所有阴霾的光。

裴嘉念将半张脸埋在他温暖的围巾里,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

她看着天际线那一抹逐渐亮起的鱼肚白,心底最后一丝阴郁也被驱散。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被围巾挡住,有些闷,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她知道,他一定察觉到了她精神状态的异常,那并非简单的备考压力。

但他依旧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给她支撑,给她期待。

晨光刺破云层,将天空染成瑰丽的玫瑰金色,映在缓缓流淌的泰晤士河上,碎金万点。

阳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跃然而出,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也照亮了长椅上并肩而坐的两人。

裴嘉念微微侧头,看向顾晏郁被朝阳镀上柔和光晕的侧脸。

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似乎有所感应,也转过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坚定,以及一种在共同抵御过风雨后,更加紧密的联结。

他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手重新握回掌心,用他温热的体温,一点点驱散她最后的寒意。

“回去了?”他问。

“好。”她答。

两人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朝阳在他们身后,将影子拉得很长,紧紧相依。

终于又更新了[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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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现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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