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榭又逢春 第17章 登门

澜月眼底漫上一层忧色，迟疑了片刻，方低声道：

“你记得从前齐氏身边的大丫头醉枝么？从前在府里也是十分得脸的，却说没就没了。那场时疫来得蹊跷，而自那之后，齐氏断了臂膀，也渐渐不如从前了......”

“您的意思是?”画梅面露不解。

澜月拨弄着手中的纱布，已经有红色的血渍渐渐漫了出来，隔着层层纱布，却也没刚才那样惊心可怖了。

“林府虽人口简单，但齐氏得宠跋扈甚久，恐怕早有人看不下去了。”

画梅眉头一跳，怔了半晌方默然开口，却也只敢断断续续地问，“您是说，小姐她……”

澜月扬起头，隔扇后有窗外朦胧月色依稀可见。她的语气也轻飘飘如远山雾霭般，很快便消逝而去。

“齐氏愈刁纵乖张，愈会引来杀身之祸。而我瞧着那背后静静蛰伏之人，恐怕也不会让宁静再维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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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和长公主府位于沐京皇城外的城南永安坊，本朝只此一位长公主，又与当朝皇帝乃一母同胞所生，因而享尽殊荣。不仅长公主府修建在最为奢华典雅的永安坊，与当朝同样权势滔天的懋亲王府宅临街相望，就连护卫都一应选用全沐京最为身手矫捷的高手。朱墙碧瓦，华贵庄严。

林栩坐在一顶花梨木软轿中，透过薄纱的轿帘依稀可见远处长公主府的大门仍紧闭着，门前有一众身着锃亮铠甲的侍卫站岗。

晴芜小声道：“小姐，左右坤柔郡主是不会出来见您的，咱们又何苦在这巴巴儿地等着。不如还是先回去吧。”她手中捧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朱木漆盘，之上呈着数支雕刻精美的鸣镝箭矢，前锋以兽骨精心磨砺制成，华美而锋利。

小姐近日得空便躲在房间内研究箭羽的制作工艺，更是特意寻来表少爷的弓箭细细研究，又一连问了许多表少爷关于箭羽的使用手法。

如此耗费心血准备数日之久，专程赶来登门道谢，谁知向门口侍卫通报过后，坤柔郡主只说身体抱恙避不见客，连大门都不给开，小姐又何必在这苦苦等候？

“无妨。既然坤柔郡主不肯出来见我，那咱们便将谢礼送去聊表心意便是。坤柔郡主当日在众人面前为我解围，我又如何能没有任何表示？”

林栩面色平静，即便吃了闭门羹，在这里苦等了两个时辰，此刻也只是细心地将箭羽一一仔细用红丝绒布包好，又安稳放回木漆盘上。她双手提起淡紫色裙裾，迈步下轿后便施施然走到府宅前伫立的侍卫面前。

“既然今日坤柔郡主不便出门见客，那奴家便先行告退了。只是这鸣镝箭羽毕竟是我亲手打磨研制，也算费了番功夫。一应是当下校武场最时兴的款式，还请几位帮忙转交给郡主。不然我平白受了郡主恩惠却无以为报，心中实在难安。”

侍卫们平日里所受训导极严，外来人马及物品一应是不收的，故而方才晴芜在门前苦苦哀求半天也无济于事。但此刻见林栩言辞温软，人亦是彬然有礼的模样。并且当她双手捧着那木漆盘时，不经意地显露出手心和指尖的茧痕。几人相觑，一时却也不好再拒绝，便伸手接过，应允会转交给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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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栩依旧起了大早入宫进学。

如今，她入芝琼堂已两月有余，从前虽然底子较其他人薄弱，但历经每日废寝忘食的刻苦进读后，也渐渐得了博士傅笙些许青眼。

林栩是极有灵气的，从前被她的贪玩与骄纵隐没，如今沉下心来，天资便也一点点显现而出。

傅笙极为惜才，对林栩的态度也逐渐更为好转。

“你入学堂也有些时日了，最近便可准备参加擢考。若是成绩还算过关，届时便可升为伴读。”

他从林栩的答卷前抬起头，一贯是严厉平淡的语气，眉眼中却透露着淡淡关心：“但若想成为伴读，也并非只需成绩优异即可，还需得到坤柔郡主的同意才是。”

林栩十分感念，朝傅笙致以谢意的一笑。

入学堂进读多日，此番最大的收获便是得以成为傅笙门下。傅先生教学严谨，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也从不因为皇亲贵胄的身份而另眼相待。每每听其授学，她只觉醍醐灌顶，收获颇丰。

若是前世，也能有幸遇到如此负责的教导先生便好了。

宋皎灵坐的位置稍远，她埋头于自己的答卷之间，沉稳运笔，但紧接落下的一笔却陡然一偏。

听方才博士的意思，倒似是颇为属意林栩了，可明明论起才学，底蕴，林栩样样都比不过从小便耳濡目染的自己啊。她内心突然慌乱起来。

本朝肃帝实施节俭勤勉新政，从前长公主还在芝琼堂读书时，身边也曾选过四五位伴读。但自本朝以来，无论皇子、公主身边都只择一位世家子女为伴读，一来可节省开支，而来也可避免伴读过多而生皇子党羽冗杂之患。

早前，在林栩还未入芝琼堂之前，便只剩坤柔郡主一位皇室宗亲还未择选伴读，而本就为学监之女的宋皎灵自然成为最有希望的那个人。况且，她为人恭谨妥帖，与冷人冷面的坤柔郡主一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但如今林栩的到来则让宋皎灵有些许不安。毕竟以她的身份，若不成为郡主身边的伴读，是不能在芝琼堂长留的。

况且郡主颇受长公主和肃帝喜爱，如若能成，往后宋家自然也会再多一份筹码。起码不会如现在这般，只是个不起眼的微弱门第。

芝琼堂的擢考以贴经、策论为主，包含近日所学时策以及学堂必读书目，拢共十条论答，通六条便可算作及格。而若想凭此选为伴读，仅仅是及格是决然不够的。

宋皎灵平日里功底扎实，这些都早已烂熟于心，况且坤柔郡主虽然待人接物冷是冷了点，但对自己一向也还算过得去。但念及那日坤柔郡主对林栩的出手相救，以及方才博士所言，她胸膛内的一颗心便又高悬起来。

倘若自己真的不幸落选，又该如何向对自己抱有期待的爹爹交代？

她心中思绪万千，运笔也更加失了章法。待到整张答卷写完后，只见末尾处墨水淡淡晕湿，不仅连所写答案看不清楚，整张答卷看上去也颇为潦草。

从未有过如此难看答卷的宋皎灵一时不免慌乱，她从来极为在意自己的每一份答卷和博士的评价，绝不能将这份答卷交上去。

她环顾四周，目光终于缓缓凝向坐在不远处的坤柔郡主，她轻轻咬紧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