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清晨 第18章 第 18 章

蓝明晨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不争吵他才觉得不正常，这个家里的人都在忍耐，到了临界值总要爆发出来的。

鲁文瑾指责蓝启振没本事，害得妻儿跟着吃苦，蓝启振则说家里的钱都用来补贴鲁文瑾的娘家人，他的同事早已经开上车了，他现在连几万块的二手车都买不起。鲁文瑾反驳，蓝明晨要吃奶粉，家里一日三餐，还有蓝明晨的学费，都要花钱，蓝启振那点儿工资原本就只是勉强维持，她还提到了蓝明晨的补习班，她认为以蓝明晨的学习成绩根本没有必要再花那么多钱去上补习课，蓝启振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邻居家小孩要上他就也跟着报名……

蓝明晨躲在自己房间里，坐在门边的角落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争吵，看着从门缝里透出的光熄灭，听着鲁文瑾用嘶哑的嗓音低声哄蓝明阳入睡，最后家里重归于宁静。

车，一个困扰蓝明晨家庭的大问题，白致远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有属于自己的专职司机。

高中的白致远和初中的王磊很像，他们这类经济优渥的孩子，根本不缺朋友，蓝明晨认为自己没有必要非要和他们交朋友。

“不用了，我骑车了。”

白致远热情瞬间被浇灭，但他转念一想，这样突然把人带回去确实不大好，便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蓝明晨走到后备箱去挑水果：“那水果呢，来，你想吃什么拿什么。”

蓝明晨向后退了一步，看都没看那些颜色鲜艳的水果一眼：“不用了，你还是带回去吧。”

白致远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厚此薄彼呢，他带的你就要，我给的你就拒绝？”

“不是……”

“那你就拿啊！”

“真的不用了……”

蓝明晨觉得应该编一些具体的理由，比如撒谎说他不喜欢吃，或者水果太重了他拿不了，但他不想这么做了。

他知道这样做白致远会生气，他的目的就是这个，让白致远远离自己，放弃他们之间的友谊。

白致远盯着蓝明晨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搞什么弄得我跟舔狗一样，你们就好好晒太阳吧，我走了。”

蓝明晨坐在后车座上，双手轻轻拉着赵野的衣摆，身子随着车子微微晃动，天色渐晚，微风袭来，逐渐亮起的街边商店模糊而过，蓝明晨觉得心里胀胀的。

他想起初中时候每次和赵野放学回家的路上，好像也是这种天气，尽管周围的景色已经从乡间空旷小路变成了城市喧嚣的繁华。

他其实很感谢赵野的出现，他并不想和白致远成为朋友，但他又不知道如何拒绝一份主动的友谊，尤其白致远作为朋友是无可指摘的。除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再觉得孤独。从前有段时间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朋友，但其实他过得并不开心，有很多话很多情绪得不到释放，所以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喘不过气，只能通过自虐般地疯狂学习来让自己暂时抽离。

“我好像做错了。”赵野的语气中似有叹息。

“什么错了？”蓝明晨盯着赵野的背，看着微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

“我不来找你的话，你是不是就坐他的车，那样你就不会被晒到了。”

“你想什么呢，现在也不是很晒了。”

赵野没说话，蓝明晨的回答并不能让他心里好受。

他希望蓝明晨开心，更希望这份开心是自己贡献的。但如果别人能让蓝明晨更开心，那他该怎么选择呢。

或者这是一道选择题吗？

他所做的都是建立在蓝明晨愿意的基础上的，是蓝明晨给了他机会，不然他就会像白致远一样挫败。

蓝明晨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朋友的，我和白致远不适合做朋友，你明白吗。”

“嗯。”赵野瞬间觉得畅快了。尽管他并不明白蓝明晨说的话，但结果是蓝明晨选择了他，这就够了。

蓝明晨有些饿了，就一手搂着赵野的腰，一手拿起赵野给他买的点心吃了起来：“这次买的还挺好吃的。”

“嗯！芋泥卷我问过了，不是很甜的，还有柠檬茶，我要了少糖。”

“好吃。”蓝明晨又重复了句。

赵野低头看了眼蓝明晨白皙的手臂，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觉得自己马上要哭出来，这种感觉特别陌生，他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他认为他早已经丧失了这个能力。

但同时他又觉得很愧疚，蓝明晨给了他对他好的机会，他却身无长物。

不该这样的，蓝明晨不应该连吃个东西都要这么受阻，他应该坐在舒适宽敞温度适宜的豪车里，悠闲地品尝着昂贵的点心，而不是坐在自行车后车座上吃着白致远口中说的廉价的糖油混合物。

什么芋泥卷柠檬茶，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东西吗，蓝明晨只不过是心地善良才会去吃这些东西，他不想让赵野觉得难堪。

赵野问自己，真的相信蓝明晨想和自己做朋友吗，他不过是在可怜自己。那种同情的目光他最熟悉了不是吗，那种带了点哀伤和欲言又止的眼神，每个了解他遭遇的人面对他的时候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蓝明晨也不例外。

但蓝明晨又和他们不一样。

其他人只不过把他的故事当作一种猎奇，转头向别人复述来彰显自己有多么富有同情心，但赵野本人他们并不在乎。

这就是蓝明晨的善良之处。赵野认为蓝明晨是在乎自己的，就算是可怜他，那也是一种情感不是吗，而且他还愿意和他做朋友，有情感也有实际的行动，蓝明晨是最不虚伪的人，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我以后也会买车的。”赵野这样想，也说了出来。

“我相信你。”蓝明晨嘴巴里还有食物，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真的吗？”

“你还没成年，就可以养活自己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蓝明晨这样说了，赵野就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到了小区门口，蓝明晨跳下车，赵野也从车上下来。

“我吃不下了。”蓝明晨把塑料袋递给了赵野。塑料袋里面是他喝剩下半杯的柠檬茶，还有小半个没吃完的芋泥卷。

赵野抿了抿嘴，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蓝明晨，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蓝明晨笑了：“让你吃我剩下的，还是你买的东西，这也叫好吗？”

“你就是好。”赵野的语气认真极了。

蓝明晨依旧是笑着：“怎么傻傻的。”

蓝明晨最近觉得有些奇怪。

本来他以为和白致远说清楚之后，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他会和赵野过得非常顺利，但事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他是一个不爱受到关注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不仅同班同学，甚至走在校园里连陌生的学生见了他都用一种害怕嫌恶的眼神打量他。

有天早操结束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课桌桌面被刻了字——去死。

接下来这种诅咒愈演愈烈。

作业本被泡水。

新发的卷子没有他的，做值日的时候发现不知道被人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文具盒也被摔坏了。

里面的笔全没了。

白致远就把自己的给他。

坐在他周围的同学避他如蛇蝎。

还有人在课间的时候直接当着他的面让他滚。他们都是挑白致远不在的时候。

他好几天没见到赵野了。

他才发现赵野不来找他的话，他是完全联系不上赵野的。

很快他变得敏感多疑，上厕所都要确保没人的情况下才有勇气走进卫生间。

他已经尽量不喝水了，但生理需求是无法隐忍的。

这次他的运气并不是很好，他刚要打开隔间门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肆意的脚步声。，于是他放在门锁上的手又收了回来，打算等他们离开之后才出来。还有五分钟上课铃响，最差的结果就是迟到，他是好学生，偶尔上课迟到老师不会太为难他的。

“听说了吗，高一那个数学天才。”伴随着水声一个男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