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场雨,航班延误,暮盐在国际机场干坐了四个小时,早上十点,才落地澳门。
候机期间,她无聊刷朋友圈,没几条就又刷到几个小时前苏含臻发的四宫格,文案是几颗红色的emoji爱心,她顺手点了个赞。
照片里苏含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那是梁烬诀的车。
“暮暮姐,你听说了吗?”身旁的黎荔关闭飞行模式后,看到一个大八卦,“暮玺老师这事儿太热闹了,真的假的啊?过几天咱们跨界交流活动开幕,他还要致开幕词的,这下咋办呀。”
暮玺出轨已经成了圈子里的谈资,他在媒体面前矢口否认,连夜发了澄清声明,还声称要挨个告那些发不实报道的账号。
也多亏了他的一系列动作,否则不会犯众怒,让这件事发酵得这么快。
眼见引导不了舆论场风向,他又说是被人做局“仙人跳”了,将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这作派,气得他的伴侣在互联网上直接扔出一份详细的PDF文件,有文有图,还有时间线,网友们品得津津有味。
“有预案的,理事长这次邀请了好几位业界大拿,我提前沟通过,可能会有致辞环节。而且,暮玺的画作不在活动上展出,不会影响我们。”
“好~诶,你声音怎么哑哑的,感冒了吗?”
暮盐这才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往嘴里塞了颗润喉糖:“没事,待会儿吃两颗感冒药就好了。”
暮盐和黎荔在机场与执行公司接上头,执行公司负责人崖哥讲话嗓门洪亮,一声“嘿!暮总监!”,让她们瞬间从人海中精准找到他。
崖哥走路也风风火火,她们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不过,他虽然外表粗狂豪放,但行事细腻有分寸,转行前曾干过十年独立摄影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这次他带团队提前半个月到澳门筹备,线下基本已经收尾,路上他也没闲着,短短几分钟的车程也要抓紧时间和暮盐对齐细节。
到了酒店大堂,一座用于宣传预热的模拟地球自转的巨型动态艺术装置映入眼帘,效果和崖哥早先发来的视频几乎无异,一行几人又直奔三十六楼,去看布置情况。
暮盐所就职的WWP国际野生植物保护组织包下了酒店500平的俱乐部,展出200余幅海内外艺术家以野生植物保护为主题创作的现代画作。
暮盐和单位其余驻地同事、执行公司、场地方一起对参观动线、接待流程反复测试,期间,又再度调试灯光系统的色温、照射角度,确保视觉效果能够辅助呈现作品的故事性,而不是弱化作品的存在感。
光是沟通布展这一件事就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好在崖哥执行力极强,剩下的事可以放心交给他。
暮盐又带着黎荔去了餐厅,和酒店方沟通活动开幕三天后要举办的答谢晚宴,其中涉及到晚宴现场布置、流程安排、宾客座位等各个环节,都要逐一核对确认,唯一不那么重要的反而是餐食。
事情说完,暮盐的嗓子也快哑了,耳朵嗡嗡响,一颗头颤巍巍地悬在脖子上,随时会掉下来。这节骨眼上,她没有病倒的自由,她不断喝水,以至于肚子里全是水,晚上也吃不下饭,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脑子轻了许多。
她早早就去俱乐部看调整情况,多数展品已经到位,仅有一幅镇展之宝和几幅海外展品还在运输途中,估计今天也该到了。
“崖哥呢?”黎荔四处望了望,问执行公司的其他同事。
“这儿呢!”说话的人是崖哥本人,他被气成了圆鼓鼓的河豚,刚结束和电话那头的“唇枪舌战”,大步走来,路上按不住性子嚷嚷起来,“出尔反尔!这都叫什么事!”
黎荔眉头皱成皮皮虾,连连让崖哥小声点,不要闹得人心惶惶,暮盐眼疾手快地找了间空房间,她心里知道,一定出大事了。
“怎么了?”
三个人说话都响回音。
“刚才我让人跟罗爵士的助手联系,约好的今天去取雾岚老师的作品《蔚蓝树》,结果罗爵士的助手突然改口风了,说不能借给我们展出了,这临门一脚说不借!还让我们理解,我理解个屁啊!”
黎荔扶着额头:“《蔚蓝树》?这是这次跨界活动的镇展之作啊,从来没有对外展出过,上个月理事长还说多亏了杨副理事长的私人关系才借到的,现在罗爵士为什么突然又不借了啊?”
“我哪儿知道,我看赶紧让你们杨副理事长去找罗爵士谈谈,看是钱的问题还是什么原因,总不能等着开空窗吧。”
暮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头痛,虽然感冒已经好了许多,但喉咙依旧吞咽困难。她找了个椅子坐下,翻看参展作品名录,同时在电脑里查阅合同。
《蔚蓝树》是罗爵士义务借出,所以双方根本没有签订租借合同,只有关于画作保管的安全协议。而且统筹画作不是暮盐的工作范畴,如果她去向杨甄汇报这个消息,很可能这个担子就会落她头上。
“暮姐,我的暮姐!你有办法了没啊?”崖哥比他们还着急,这个执行公司真是没话说,能够急甲方之所急。
她能有什么办法,身在其位只能顶雷。
“我现在联系杨副理事长,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其他同事知道,大家按照时间节点稳步推进工作,别受多余因素影响,你们一定要盯好布展的事。”
黎荔和崖哥对视一眼:“暮暮姐,你放心,后方我们看着。”
暮盐回房间坐下来试图在网上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但和罗爵士有关的寥寥可数,几乎没什么价值,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给杨甄打去电话。
“理事长,有个突发情况要向您汇报,罗爵士的助手刚才通知我们,不能出借《蔚蓝树》。”
“什么?!你在搞什么!这种事怎么现在才说?”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杨甄已经暴跳如雷。
“理事长,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想请示您的意见。”
“还有两天就要开幕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只是跟我转述?解决举措呢?你是这次交流活动的执行负责人,你还不去找罗爵士?你不会是想让我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吧!”
“理事长,以您和罗爵士的交情,如果您找他再争取一下,或许还有转机。我和罗爵士没有接触过,没有沟通基础,贸然去找他,显得我们单位不够重视,我担心会让事情更难办。”
“你不要只会提困难,有困难就克服,我现在走不开,去不了澳门,这件事你想办法解决。总之一句话,绝对不能让活动开空窗!”杨甄自顾自说完就挂断电话,不留半点讨价还价的空间。
暮盐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罗爵士。
她先不抱期望地联系了罗爵士的助手,或许是碍于失信在先,罗爵士没有推辞,答应了她的见面请求。
时间约在下午,在凼仔的一间私人会所,暮盐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她在大厅又坐了十分钟后,开始联系罗爵士的助手。
很快,助手就出来找她,但告诉她罗爵士还在接待客人,请她再稍等一会儿。
“好。”暮盐安静地坐着,助手也陪她一起等。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助手接到通知,带暮盐进去。
“这边请。”
踏入包间,里面极为开阔,中央是一个百平米的横厅,欧式装修风格,四周还有众多分隔开来的小厅,暮盐扫视一圈,墙上挂了许多画,没来得及细看,罗爵士手夹雪茄,笑脸盈盈地从一个小厅走出来。
“暮小姐?请坐。”
暮盐没坐,殷勤地上前问好:“罗爵士,您好,冒昧上门打扰您,很抱歉。”
罗爵士坐在沙发上,放下雪茄,又抬手让她坐。
“暮小姐,我知道你是为了雾岚的画来找我,但是,我确实不能借给你们,我早就和杨甄说过了啊,让他尽早换别的作品,你们怎么现在还在纠结这件事?”罗爵士让人上了一杯茶。
暮盐心凉了半截,没拆杨甄的台,换了一套说辞。
“罗爵士,您是喜欢画的人,所以当初才愿意义务借出,我们真的很感激您。这次的活动主题是“植物与地球的关系”,《蔚蓝树》这幅作品以宇宙为视角,俯视地球,勾勒出人类的渺小,让大家看到在地球全景效应之下,矛盾、战争的虚无,传递大自然的力量。如果不能展出这幅镇展之作,这次的活动终究缺失了内核。”
“我策划过许许多多不同主题的活动,我时常思考,宣传的意义是什么,后来我找到答案,是看见。我想,您的本意应该也希望自己所珍藏的作品,能够打动更多人吧,作品被看见也会更有收藏价值。”
罗爵士有所动容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孩子,但很快又拒绝:“我帮不了你,这幅画已经不属于我了。”
“罗爵士,您的意思是……”
“这幅画今天已经售出了。”
“啊……原来是这样。”暮盐凉了的心彻底凉透了,她低着头思忖片刻,又接着说道,“办理海关报批手续大约需要7个工作日,这画应该还在澳门。罗爵士,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唐突,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请买家借给我们几天,哪怕是一天,我们会按照市场价付费。您能告诉我这幅画被谁买走了吗?”
罗爵士笑声阵阵:“买家身份我不能透露,你请回吧。”
暮盐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原本以为是罗爵士失约在先,可这分明是杨甄自己拿不下画,等着爆雷。
“谢谢罗爵士,打扰您了。”暮盐将茶喝完,道谢后,一个人去了渔人码头,走走停停,思绪不敢停。
罗爵士对着一旁感叹:“这位暮小姐,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跟她那个领导不一样,闹哄哄得,整天扯着点隔了四代的旧情,要这要那,利欲熏心。”
“所以呢?”一个男人从左侧的小厅走出来,坐在暮盐先前坐的位置上。
“她说得对啊,烬诀,画你还没运走,要不考虑借人家展出两天?”
“罗叔,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梁烬诀翘起腿来,打量罗爵士收藏的画,言辞笃定:“我……”
“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