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困倦的声音从床榻中传出,门口等候多时的丫鬟鱼贯而入。
孔青在服侍下穿好靴子,洗漱完后坐至那五尺长两尺宽的镜台前。
丫鬟们分工明确,束发、剃须、穿衣、画眉,动作流利迅速。
“老爷,今日用什么香?”
孔青这才懒懒的抬起眼皮,修长的指节熟练的挑选出最喜爱的一罐香露。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孔雀妖穿着妖籍司统一制式官府一丝不苟的走入膳厅。
刚落座,家仆们便呈上了热腾的食物,为了保持身形,每道菜仅品尝了几口就草草结束了丰盛的早餐。
轿子停靠在妖籍司正门时刚好卯时,公鸡的啼鸣声预告着新的一天如常开启。
“孔大人。”
“孔大人早。”
趴在桌上打盹的花栗鼠被同僚的问候声惊醒,窗外年轻的副掌事正迈着优雅的步子穿过游廊。
每当早晨看到这一抹墨绿色身影,就意味着到了入值时间。
花栗鼠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起身抻了个懒腰朝着门口的妖吏招呼了一声。
大门缓缓开启,等待办事的小妖们争先恐后的冲向分妖所的房门。
“排好队,不要喧哗。”花栗鼠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桌案,伸手接过面前妖怪的档案例行询问:“你认为自己能胜任什么工作?”
孔青照例在几个分所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妖籍司内。
今日在登记处值班的妖怪是刚入职三个月的兔子妖,此时正揪着自己的长耳朵对着一桌子名册发愁。
“什么时间能整理好?”
兔妖被这突兀的声响所惊吓,立马起身,看到来人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孔、孔大人!”
孔青微微颔首道:“坐。”
不像爽朗的鹰隼掌事,面前这位孔雀妖总给她一种阴气的感觉,一直摸不清楚他的脾气。
她怯生生回答道:“正在按照每个妖怪的类型分类,预计未时...最晚申时能整理完。”
“辛苦你了,整理好之后送过来。”孔青随手撇下刚拿起的名册,嫌弃的搓了搓指尖沾染上的微不可察的灰尘。
兔妖眼见他就要离去,忙道:“孔大人!这些是要送往档案室封存的,以往都是交给鹰隼掌事...”她的声音在那凌厉的眸子下越说越小。
“鹰隼掌事今日称病告假了,难道他不在,我们就不做事了吗?”
“听大人的,我整理好就给您送过去。”
待人走后,那压迫感十足的妖力才逐渐消失,兔妖脱力的瘫在桌案上,额头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沾湿。
酉时刚过,妖吏们有说有笑的下值,唯有孔青独坐在一尘不染的桌案前,面色铁青的盯着屋门。
“孔大人。”人未到声先至。
孔青听着那绵软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嘴上说着申时就能完活,竟让他在这足足多等了一个时辰。
兔子妖慌里慌张的身影闯入屋内,那不安的神情从那朱红色的眸子中倾泻而出。
“你还知道来?!”
“我...”
“没有下次了。”副掌事大人烦躁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辩解。
兔子妖自知理亏,放下理好的书册,一蹦三尺远,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长叹一口气,从暗袖中掏出早预备好的面衣裹住自己的口鼻,随即扭动角落的机关。
暗门开启的瞬间,灰尘在眼前显形,即使隔着一层布料还是精准的钻入他的鼻腔,惹得这位举止得体的孔雀妖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孔青揉搓着还有痒意的鼻尖,低骂了一声这才举着提灯走下石梯。
石梯的尽头是一扇古朴的石门,石门上方除了刻有妖籍司的标志之外,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
他将自己的掌事令牌插入一侧的石槽内,大门应声而开。
墙壁上的石灯被点亮,长明城内所有登记过的妖怪信息此刻都在这间小屋内。
孔青将手中的名册按照日期与类型一一摆放后,走入房间内的最深处,从标有“爬行纲”标签的木架前,抽出了积满灰尘的一卷。
待到他誊抄完副本,走出妖案司时已是戌时三刻,日暮时分长街上鼓乐齐鸣攘来熙往,欢庆元旦的舞龙巡游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勾栏瓦舍灯火通明喧嚣不止,人与妖共饮同乐好不热闹。
孔青扯下面衣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踏上早已备好的车驾转身回了自己的宅邸。
“慕大夫,这集会比七月半的妖集还要热闹!”丘依依带着刚买的龙头面具,倒退着走在她面前。
“小心马车,毛毛躁躁的。”慕含秋一把拽住那兴奋挥动的手掌,将人拽至身前。
身后一架马车在人流中疾驰,肌肤相贴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墨绿色车帷被风掀起,蓝绿相间的孔雀翎在灯火下闪过一瞬。
“舞龙舞狮的巡游马上就要到了,快快快往前找个好位置。”蜗十八有眼力见的拉着一旁的阿狮奔向人群。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盛大的集会。”阿狮莲灰色的衣裙在夜幕下舞动,声音渐行渐远。
二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享受着喧嚣中只属于她们的空间。
“秋姐姐,她们明日就离馆了吗。”丘依依看着不远处打闹的两名女子问道。
以往私下的称呼,此时从小蚯蚓的口中说出,慕含秋不禁有些诧异,随即笑道:“她们二人伤势痊愈,离开不是正常吗。”
“可是...”
“有些舍不得吗,还是说...”慕含秋靠近几分,紧盯龙首面具下的那抹淡金色低声道:“不想与我分房?”
“什、什么啊!”两个小心思都被说中的小蚯蚓霎时间面庞发热,别过头去支支吾吾道。
舞龙队伍已来到她们所在的长街,慕含秋听着那富有节奏的鼓点声故意道:“明日院内的房间就空出来了,真要自己住的话,今晚帮你收拾收拾?”
“秋姐姐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丘依依猛然掀起面具,漏出绯红尚未消退的脸庞忙道。
跟她预料的反应不同,一时没跟上小蚯蚓的脑回路:“怎么会这样想?”
“你不愿...”舞龙正到精彩处,剩下的话语被身旁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所吞没。
慕含秋揉着耳朵凑近,声音拔高:“你刚说什么?!”
“我说!”小蚯蚓憋住一口气,没注意到停下的鼓点与喧闹,冲她大喊:“你不愿与我同塌而眠!”
毛茸茸的舞龙大眼一眨,与如潮的人群一起猛然看向声源处。
偏这条小蚯蚓还未发觉,耷拉耳朵着接连问道:“是我睡觉不老实吗?是不是我说梦话?难道说我打呼噜磨牙吗?!”
身旁之人一句未回,小蚯蚓一下慌了神抓住她的手臂不住摇晃:“秋姐姐...”
“你不觉得...有些安静吗?”慕含秋嘴角抽动,掰过她的脑袋向后看去。
丘依依这才后知后觉,连忙盖上面具,一把拉起慕含秋的手腕快步奔逃:我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日常的锻炼没有白费,她跟在赤袍女子身后奔过了三条小巷,脸不红气不喘:“跑什么,害羞了?”
身前的女子傻站在小巷尽头并未回话,她捏动手下柔软的掌心:“没关系的,未必有人认识咱们,不丢人。”
手掌从她指尖抽出,赤色身影蹲在墙角处,脑袋抵在石墙上,白发顺着肩头滑落。
慕含秋不太会安慰人,一时语塞只好蹲在身旁,揽过她绷紧的肩头揉搓着柔顺的发丝:“姐姐错了,本想逗逗你的,怎么可能会厌烦呢。”
“你赶我去空房。”小声的控诉从角落中传出。
这下是真惹过头了,她柔声道:“没有,赶明儿那空房就会变成书房。”
丘依依放松了紧扣的双手闷声道:“不相信你了。”
“那依依想让我怎么证明?”
“明天一早就搬书!”掌心下的脑袋转过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就这样?”慕含秋错愕,似是没想到这么好哄。
丘依依蹭的一声起身:“你、你不愿意吗?”
她仰视着眼前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猛然起身拥住那柔软的身躯:“愿意的。依依,你可以试着向我索取更多,不必如此拘谨。”
龙首面具下的眼眸弯起:“可是我没什么想要的。”
街道外的繁闹声似是在遥远的天边,慕含秋眼前只有对方的呼吸声和她如雷般的心跳,碍事的面具被轻推上去,眼前淡粉色的薄唇似是锋利的匕首,砍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秋...唔...”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丘依依的脸颊,眼前的光亮被面具遮挡,黑暗下的触感不断放大,抵抗的双手被擒获,脖颈处的痒肉被修长的指节揉捻摩挲。
“...哈”无力招架的声音倾泻而出,狡诈的对手趁着这个时机一举攻下城门,与最后的守城士兵纠缠。
片刻后“城主”举起白旗甘愿被俘虏。
她倚在慕含秋的肩头微喘:“秋姐姐...这是在外面”
“额...我...”慕含秋面红过耳少见的失了分寸,张了张口喟叹出声。
随即抱在一起的两人不约而同轻笑出声,丘依依扯下面具带在她的头上道:“走吧,逛集会,刚刚我那么丢脸,你要补偿我!”
“好。”
小彩蛋:在自家汤池中泡养生澡的赵爻同时打了两个喷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