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水洼已经连在了一片,月亮高挂,来来往往的人踩碎了成片的月光。
宁鸿婉抬头往天上看,一轮明珠似的月亮高悬空中,雨丝轻柔地落在脸颊与脖子上,带来春天的凉意。
一个个人影逐渐聚集,贴着耳朵窃窃私语。
无人注意到她,宁鸿婉抓了抓紧衣领,跟在人群背后,侧耳听着人们的议论。
宁鸿婉觉得时间差不多,该回黑暗森林那边去,不然漫画读者该觉得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下线了。
眼下也没听出人群讨论出什么,正打算回去算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声说话,那人的声音不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把这两个无耻的盗贼火刑吧!他们杀了贵族!”那人提议道。
一群人群起赞同附和,宁鸿婉沉默地夹杂在其中。
她很快看到了处刑,人群推搡着将这两人押送广场,石板铺就地面有一层浅浅的积水,火刑架一列五个排开,两个面容模糊的人被推上去。
最前方的人举着火把,他拾级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丢下火把,然后,他转身朝人群振臂高呼,人声仿佛同火焰的高涨而沸腾。
宁鸿婉的沉默在这里格格不入,但现在,没人会在意她。
火堆根本没有点着,木头在这个天气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全都泡湿了。
但人群呼声高涨,仿佛还因为被热浪灼到,前排的人都自发退后了两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月光给雨丝画上了形状,闪着细细的微光,整个雾罕城都被渡上一层水银色的光泽。
宁鸿婉再次抬头,雨珠挂满眼睫,她如烛火般的红色的双瞳倒映着月亮的形状。她没感觉错,雨越来越大了,月亮也越来越大了。
她好像看见雨线联结成丝,从天空铺天盖地倾洒而下,这些丝线在空中扭曲,晃动,与地上的人们一起手舞足蹈,天上有一双手通过这些丝线安排了所有人的命运,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高歌。
宁鸿婉低头看见广场上的水已经漫到了脚背。
她打开面板,选择预留在马车附近的锚点,离开这个没有篝火的晚会。
—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就请商队所有人去酒馆喝葡萄酒。”休扶着昏迷的宁,眼泪砸了下来,他只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那我们两个真合拍,你负责花钱,我负责享受你花的钱。”修女医士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出很毁氛围的话,“话说回来,你的工钱这么快就发了吗?”
虽然一路上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修女姐姐的嘴欠,因为一直没波及到自己,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刚才才积聚起的情绪忽地一散。
点月递上剪子,修女接了过去,咔嚓一剪刀下去裁去了多余出来的扎带。
宁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包扎好了,只是始终没醒。
“她这两天都在睡吧?怎么这么能睡啊,我天天都睡不着。”点月有点羡慕。
可不是,早上精神污染发作,直挺挺的就倒下了,晚上刚起来吃了晚饭,又到了睡觉时间,出去一趟又安详地睡了一天。
修女将另一处扎带裁断,附和道:“能睡挺好的,天天跟车队跑,我都很久没睡好了。”
从休的手中扶过重伤昏迷的宁,让她从半坐着变为仰躺在车厢里。
修女从自己随身的盒子里取出一条头部坠着花苞的枝娅,顶端坠着大大的一颗花苞,发散着点点萤光,颤巍巍的好像马上将要绽放。
将这朵花放置在宁胸口后,花苞瞬间张开了花萼,明媚地微微抖开花瓣。
点月端详半晌,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修女医士,见她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这里的疑点不是为什么花苞为什么一下子打开了,而且这个姿势。
宁因为腰腹受伤,双手交叠在胸前,这朵花又放在她的胸前……
点月犹疑着开口:“这会不会有点奇怪?”
要不是她知道她们刚才在干嘛,肯定会误以为这样子搞得好像在给人送葬!
修女沉吟着点点头,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把将这朵花拾起来,簪在宁的耳边。
鲜花的娇艳更衬得人脸色苍白。
休知道这种花,在他小时候的一场异兽突袭后,他去给村子里的伤员送过食物,屋子里的伤员身边全都有着这种小白花,有的只有花苞微微张开,有的花开正盛。
父亲告诉他,这种花朵开得越娇艳,人的气息就越微弱。
就是这时,宁鸿婉睁开了眼。
哪怕提前有过心理准备,肚子上被划了那么大一条伤口,突然回来肯定会有点受不了。
但在真的醒过来的一瞬间,宁鸿婉还是疼到失声。
身体承受痛苦的同时,她的思维依然冷静地思考着。
难怪梅芙斯每次跟她见面第一句总离不开异兽,这人是真不信自己能独闯黑暗森林啊。
不过这条路不应该是商队常走的路线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强的异兽?
她也看过漫画,照主角休现在这个升级状况,现阶段应该还不会遇到这种强度的怪才对。
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在众人的视线中,宁鸿婉将项链从衣服里勾出来,夜色里的这枚素圈项链微微发着绿色的光,因为躺姿的原因,素圈戒指垂在她耳边白花的正上方。
白花感受到了这种光,花尖颤抖,稍稍合拢了一些。
休发现这个细节,诶了一声。
修女医士凑了过来,看了看项链和白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说你怎么这么难杀。”
宁鸿婉:“???”
这位小姐,你的金句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个东西散发着生命的力量,你运气不错,被它救了一命。”修女盯着宁鸿婉的双眼,在她和休的身上左右看着,像是在示意什么。
“它的力量正在修补你的伤口。”修女瞥向她身前的手腕,落下最后一句话。
宁鸿婉迟顿地反应了一会儿,脑子把对方的话处理了一遍。
对,这个是主角休的项链。
宁鸿婉目光转向休,车厢的油灯下可以看清他一闪而过的吃惊,然后就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拉了拉点月,似乎正因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而开心。
宁鸿婉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到修女的目光,松手将项链放下,然后把左手的游鸿摘了下来,交到休的手中。
修女医士的目光闪动着某种情绪,垂着眼不动声色。
休直起了腰,捧着这个比素圈项链精美了好几个度的镯子,满腹疑问。
宁鸿婉语气缓缓:“它叫游鸿,我们暂时交换一下。”
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宁鸿婉的意思,她现在要借自己的项链养伤,所以她先用自己防身的宝物在他这里抵押着。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他求之不得自己在现在这个时候可以能出一份力。可没等他开口,修女医士打断了休的动作。
她像是按住了休即将要原地起飞的灵魂,一把压下,意味深长地劝道:“拿着吧,你可是救了她一命,你身上也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
这位修女医士是个很讲究的人,马车里颠簸一天,可她头上的发丝没有一点散乱,衣物平整,看不出什么起皱的地方,教堂代表的白袍也比之前送到自己手上的斗蓬要漂亮柔顺得多,明明是一副普渡众生的模样,眼里却闪着狡黠。
虽然她这个人平时说话嘴巴是真的毒,但也只在自己人面前这样。
宁鸿婉可是见过她不想搭理人的样子,有种你说任你说,反正我不会理你的,拒绝一切交流的放空状态。
“修女姐姐,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宁鸿婉难得注意到了除主角团与主线剧情线外的人。
修女丝毫不惊讶于宁鸿婉的敏锐,在眼前这个人承受着好几种精神污染的同时,还能察觉到老工匠话中的试探时,这个未来的商队成员已经在她这里有了名字。
宁,是个表里不一的姑娘。
“你可以叫我:简。”简小姐谦和地回答。
“简·爱?”
“什么?”
“没什么。”宁鸿婉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将包扎工作做完,简很快离开了,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喊走了休。
宁鸿婉不意外商队的人对自己的自保手段感到好奇,换她来做估计还不会想到这么多,如果时机恰当,直接在遇到危险时让人上前挨一下就明明白白了。
到底是救命的东西,简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相比于商队的谨慎,宁鸿婉要轻松得多,这里到底算是主角团的阵营,没什么可担心的。
交换礼物,也是成为朋友的一环。
宁鸿婉没什么负担地把东西交了出去,也算作是一次示诚。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下意识以为今天还没天亮,可当她在脑海中打开面板的时候,时间来到了晚上23:15。
宁鸿婉不敢置信,意思是她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吗?
完全没有昏迷期间的记忆,怎么晕的都不知道,她刚从雾罕城回来下意识以为今晚还是昨晚,也就是说她在主角团这边已经两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好吧,简说得没错,她还真挺难杀的。
感觉什么都没做又水了一天的宁鸿婉翻了翻面板。
“装备:一条项链(未知)”
“效果:散发生命的力量。”
和刚才简给出的消息一模一样,看来这个物品不同于商店里的道具,需要自己摸索用途。
和点月聊了聊自己怎么被发现的,又怎么回来的,顶着点月灼灼的目光,宁鸿婉硬是啃完了一片面包。
时间又来到了午夜,这时的气温在一天中算是比较冷的时候,点月裹紧了毯子,脸颊埋在臂弯里。
今晚商队也遭遇了一场袭击,简的身影在窗外忙忙碌碌,宁鸿婉通过窗户缝往外看,确认休没有跟着简。
或许他被带到了梅芙斯面前,然后一起研究游鸿是怎么用的。
今天晚上估计出不去了,外面也乱糟糟的,声音有点嘈杂,点月还是个孩子,觉应该没那么浅,可以试试在车厢里穿越回去。
很快,午夜到了,宁鸿婉这回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在观察着这边,宁鸿婉下线后没有出现乌鸦。
与此同时,手机弹出了通知,她关注的漫画已经更新了。
宁鸿婉的心神快速回归到现实世界,提起精神开始查看更新。
她在奥里利安走主线时就感觉自己是个背景板了,漫画的页数有限,作者不给她特写是挺正常的事。
在心中打好了底,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宁鸿婉点开了今天的更新。
漫画的时间线从主角休和梅芙斯在旅馆门口等待宁的出现时开始,中间写到了几句那天晚上谈话的内容。
“我是商人,无利不起早。”梅芙斯留下这句话,朝出现的旅馆门口出现的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视角从主角休身上开始,然后就是三条时间线并行。
“衪诞生于最黑暗的冰川中……”
“向海洋与神秘的莫林杜女神起誓。”
“母亲,你要记牢我的话。”
……
“菲努斯家主对歌剧很感兴趣。”
“日安,菲努斯夫人。”
“(我要……回到故乡。)”
画风依然一如既往地精美,分镜也不错,不会让人因为同时观看三个时间段而感到混乱。
其间,古那唐被路过的仆人发现,她全身僵硬,混乱的大脑缠绕着汇成三个字:
“怎么办?”
下一幅画面就是宁突然回神的表情,她似乎正在欣赏歌剧,对菲努斯夫人的发问有些反应不及,上面的一句“怎么办?”也占进了她的格子里,说明她现在也正在遇到问题。
但很快,她扬起了招牌的微笑:“爱是自由鸟……”
古那唐这边,休的及时赶到迅速解决了眼前危机。
与宁鸿婉这边的游刃有余如出一辙,一切都如细密的针脚一般,紧紧地编织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