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太后 第5章 第五章（捉虫）

“主儿可回来了！”春欢昨晚上就被赵公公打发了回去，大清早苏芷被养心殿的小太监们送回来的时候，两个宫女都扑了上来。

“快，快去给我备些吃的。”

早膳是备好了的，可瞧着主儿连碗都端起来吃粥，紫笑忍不住想劝，春欢拉了拉她衣角，算是让她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龙颜不悦，吓得我连饭都没吃好，赵公公可怜我，昨晚上给了我一小块八珍糕。”

“主儿这么久就只进了一块糕点？！”春欢眼睛都瞪大了，忙道：“那奴婢再给主儿备些杏酪，一会儿请安后回来用。”

“好。”苏芷眼泪都得出来了，养心殿那位实在太没良心，还是自己的亲宫女好些。

苏芷进了承乾宫，就觉得一道道针似的目光扎在身上，难受的很。

“昨夜皇上让苏美人陪着呢。”开口的这位是瑾嫔，膝下得了四皇子，算是宫中能说得上一句话的人。

珍妃也开口了：“年关近，皇上也忙，还能让妹妹陪着，可见皇上中意妹妹。”

苏芷垂首站着，若说这宫中的全福人其实是住在瑶华宫的皇贵妃，儿女双全，性子却清冷自持，每日请安都甚少说话，不似这两位聒噪。

皇后瞧着苏芷还站在下首，道：“先坐下罢。”

苏芷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昨夜虽说侍寝，但也没多折腾，只是苏芷饿得很，后半夜怎么都睡不着，更不敢随意翻身惊动皇上，直直地盯着帐幔撑到了起身的时辰，这会儿眼下的黑青连脂粉都盖不住。

“姐姐眼睛红了，是不是没歇好？”于琅歪着头，声音不大不小，却让这合宫的嫔妃听了个清清楚楚，全都看向苏芷来。

真是把她当箭靶子用。

苏芷不管四面八方羽箭似的眼刀子，垂首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有些哽咽地说道：“臣妾昨儿被皇上训斥，忧心难眠，是以仪容不整，不该入皇后娘娘凤眼，只是臣妾又惦记着要来请安...”

“这，”皇后看着苏芷拭泪，有些不忍心，同身后侍立的彤霞说道：“一会儿去取些凝神香给苏美人带回去，也让她安歇。”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瑾嫔不依不饶，帕子掩着嘴问：“皇上斥了妹妹什么，倒让妹妹如此难受？”

苏芷抬眸看了于琅一眼，带着颤音应道：“皇上说臣妾贪食，不如先前纤瘦了。”

此言一出，各位妃嫔神色各异，但都开始暗暗思索这些日子自己有没有在饮食上放纵，特别是于琅，她本就是圆润的脸盘子，身上瘦成什么样子，脸都是圆润的，瞧苏芷用帕子拭泪的样子，手上的帕子绞得跟麻绳一般。

这一日请安散的早，众人都神色各异，苏芷更是谢了皇后的赏就溜在了前面，于琅赶上去，张口劝她：“姐姐容颜绝色，莫要伤心，皇上随口说的呢。”

苏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叹气：“多谢昭仪。”然后又一脸要垂泪似的，告辞离开。

于琅扶着团绒的手瞧着苏芷的背影，她不如这位苏美人高，手脚也不够长，这样的女子皇上都嫌弃，那她呢？

看苏芷终于收了眼泪，春欢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儿别难过，开了春奴婢陪主儿多去走走，许是衣裳穿的艳了，皇上瞧着厚重。”

苏芷笑了笑：“无妨，我不难受，你们不必担心。”

这是实话，可这宫女却以为是自己主子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更担心了起来。

这厢皇帝下了早朝在御书房中，往年年内二十六早朝才停，这是最后一日，赵公公奉上茶盏，周玉衡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好心。”

赵沉忙跪下：“奴才知错。”

“何错之有？”皇帝捧着茶盏吃了一口，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转起了手上的扳指。

“奴才不该给苏主儿那块八珍糕。”

“起来罢，”皇上瞧着心情不错，不准备跟这赵大总管计较，只道：“朕罚她，何用你好心？”

“奴才瞧苏主儿饿得打冷战，怕她侍候不好扰皇上烦心才递了块八珍糕过去。”

“行了，你倒乖觉，去久安宫传旨，除却正膳，小厨房不许她再用了。”

“是。”赵沉退出去，门口的小太监上来献殷勤：“公公这又是要往哪个贵人处走一趟？”

赵公公一甩拂尘：“用你个小东西操心？跟上就是。”

苏芷刚刚回来，捧着杏酪进的正香，赵沉便过来传旨了。

这旨意实在是，合宫上下只她会得吧？苏芷哭丧着脸谢恩，赵沉只瞧着面前这大美人美艳动人，不知怎么回事惹得皇上这般对待，不过按照皇上的性子，愿意折腾她才是她的福气。

“还是多谢赵公公昨晚上的那块糕点。”苏芷取了个大红包给赵沉，赵沉掂了掂收了下来，他眼中瞧见的可不是这些银子，他得明白皇上的心思，不是所有人的东西都收得。

“主儿...”两个丫鬟瞧着捧着杏酪哭丧着脸的主子，忍不住唤了一声，看来皇上真是嫌弃主儿了，这般旨意都下得来。

苏芷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捧着还温热的杏酪一饮而尽，日后是再没得吃了。

皇上这一道口谕跟风似地在宫中传开了，传到皇后耳中倒是让她对这跟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有些怜惜：“本宫瞧着苏美人已经够瘦削了，再瘦对身子可不好。”

彤霞将佛珠取来递给皇后，道：“娘娘心慈，不过皇上金口玉言，也未在三餐份例中克扣，不会有大碍的。”

皇后转着佛珠，叮嘱另一个大宫女晓露道：“宫中各处都要敲打，主子们的份例不许胡乱克扣。”

“是。”宫中拜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不过皇后治下严厉，在什么位分就得多少东西，该得的是一样都不许少。

于琅是更吃不下了，她算不得得宠，一个月都不一定能侍寝一次，不过凭着满宫都知道的孩子气人缘还不错，先前觉得苏美人貌美，想让她被皇上厌弃，没想到竟爬上了皇上龙床，如今苏美人身量纤纤就被皇上下了这般旨意，瞧着桌上的饭菜让她更难下咽。

“主儿也不能一口都不进呀！”团绒跟藏雪对视一眼，忍不住劝。

“我吃不下，撤了就是。”

“您好歹用些，不然身子骨可受不了。”

于琅玉手拍在小几上，手腕上的缠金丝珐琅镯子磕得叮叮当当响：“我说撤了便撤了！”

团绒吓得一抖，忙同藏雪一道将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

苏芷扯着帕子玩，反正今儿在皇后宫里把脸都丢完了，看笑话没关系，没人瞧她碍眼就行，皇后娘娘治下严厉，她这里东西也短不了，走一步算一步，沁水阁那位于昭仪现下才是真的吃不下饭。

过了二十六，皇上也得了清闲，找了周行入宫说话，吃茶的时候赵公公上了些点心，有一碟子八珍糕，周玉衡捏了一块，问：“朕的口谕下去，永安宫那厢如何了？”

“皇上说话哪有人不听吩咐的，苏美人现下晌间只得茶水，连颗瓜子都见不着。”

“家宴上那位？”

“是她。”周玉衡又捏了一块，想想苏芷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就觉得好笑。

赵沉见这二位主子高兴，便多说了两句：“现下宫中都传遍了，那日苏美人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时候便说因贪食被皇上训斥，您又下了一道小厨房不能用的旨意，苏美人开春定然纤瘦，更能得皇上喜欢。”

“请安的时候？”周行嗤笑了一声：“蠢货。”

皇帝吃了口茶，微微摇头：“恒圭言之尚早。”

对皇兄宫中的女人，周行是没多少兴趣的，皇兄喜欢哄着女人玩，可他对女人却不耐烦得很。

“皇后又同朕提起你府中王妃之事。”

“皇嫂关怀臣弟，臣弟感激不尽。”

皇帝瞥了他一眼：“行了，这些话你也不必同朕讲，只说你何时准备娶妻？”

周行挑眉：“若是有中意的，臣弟自然来皇兄这里请旨。”

“北狄一直想将公主嫁给你，你若是再这般不上心，朕就直接允了北狄这桩亲事。”

“皇兄可使不得，那北狄公主人高马大没半点女子样子，臣弟可不要这种女人。”周行吃了口云豆糕，眨了眨眼睛：“臣弟喜欢温柔些的。”

周玉衡是懒得再跟个妇人似的说这些事情，两人将棋盘摆好又杀了一句，直到入夜才放周行出宫。

苏芷觉得太难捱了，这年节下正是宫宴最多的时候，偏她在宴席上坐在最边角处，只要想动筷子多吃些，便能觉察到上首皇帝目光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逡巡。

索性筷子一扔看殿中美人跳舞就是。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兴味正浓的庆王殿下，若不是这位瞎了眼的王爷那日随口乱说，她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周行是战场上厮杀过的，脑门后的头发都长了眼睛，苏芷看了两眼都被察觉了，周行一挑眉，遥遥举杯，吓得苏芷忙喝了一大口葡萄琼酿。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周玉衡的眼睛，第二日晚上，便又是苏美人在养心殿侍膳了。

伺候着这位大爷用罢膳漱了口，苏芷期期艾艾地说：“皇上，臣妾这些天都听话得很。”

“嗯？”周玉衡抬头瞧她。

“臣妾瘦了的。”

“是么？”

“真的！”苏芷努力让自己瞧起来真挚一些，何况她确实瘦了，昨晚还特意取了那件紧了的衣裳又试了试，都被紫笑从新收了三指进去。

“朕看不出。”

苏芷气结，可总不能说皇帝眼瞎，只能垂着脑袋说道：“臣妾不堪入圣上眼睛，臣妾告退。”

周玉衡放下手中的茶盏，笑：“朕说，穿着衣裳看不出。”

苏芷觉着她一定是唯一一个侍完寝才让吃饭的可怜人。

“怎么，朕都允你在龙床上吃点心，还不高兴？”

苏芷觉得噎得慌，特别是背上还有一双不老实的手的时候，但是她谨慎得很，脑袋探出去，半点儿不敢落在龙床上，小宫女端水进来给苏美人净手漱口，脑袋都垂到胸口去了。

“还饿？”

“臣妾不饿了。”

周玉衡揉了揉苏芷的肚子，道：“如此甚好。”

她已经浑身鸡皮疙瘩了，扶着皇帝的胳膊说：“皇上睡吧。”

听她软声求着，周玉衡笑着点头。苏芷躺在龙床上，听着身旁人呼吸平稳下来才敢合上眼睛。

苏芷每回从养心殿回来都得昏天黑地的睡上一日，还说是皇上威严，她吓得晚上睡不好，两个宫女瞧着都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