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是个老实人,居然真就被顾周问住了。
他一筹莫展,苦巴着一张脸,思来想去,认为北海地域广阔,富可敌国,可其中真正的主人却是游禾,四方财产无一不是仙尊的。
而他不过是跟随在仙尊身旁随行侍候的一个小小童子罢了,哪里敢随意开口许诺呢?
可很快,他又转念一想,觉得拿北海的些许财物充做魔界照料仙尊的补贴费也未尝不可,毕竟,照顾的是仙尊嘛!
逻辑思考到这里顿时顺理成章起来。
游荡抬头觑了尚且懵懂无知的仙尊一眼,当即拍板道:“我这里还有些许灵石,悉数交与魔界,指望魔尊言而有信,还请善待我家尊上。”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小的乾坤袋,交到顾周手上。
不愧是坐拥北海之富,即便是随行小童身上带着的乾坤袋都是绝妙的极品。
一眼望上去是极为朴素的白,但拿到手上细细端详,才能看出材料的用心,更不用说其中金线银丝,穿针引线绣出的大鱼栩栩如生。
先不提袋子里装了什么,只看这个袋身,顾周就觉得能值不少钱。
他掂了掂重量,神识往里转了一圈,收回手,顿时满意了几分,将游禾紧紧抱在怀里,相当豪气的说道:“你们且去吧,本尊自当照顾好看,保准不会伤到丝毫。”
游荡游成听了这句承诺,心里总算宽松了几分,两人依依不舍的看向游禾,嘴里直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小小只的奶娃娃软趴趴的靠在顾周身上,紧紧搂着顾周的脖子,他呼吸声暖且软,就连叫人的声音都无比惹人怜爱。
“周周、周周……”
等游荡游城一人一剑纵身离开界门,站在不远处的狐惑与长戈这才走到近前来。
狐惑到底是个女魔将,虽然说平日里行事果断狠辣不输男子,但看见游禾这样长相乖巧礼貌的小孩,还是忍不住软了几分心肠。
她忍不住一颗逗弄小孩的心,偏头想了一想,随意伸手变出一枝花来。
含苞待放的浅色桃花清亮惹眼,只把花枝往游禾面前一过,立即便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力,小游禾不自觉的松开紧搂着顾周脖子的手,抬手便要去捉花。
顾周只觉得怀里热度一空,心里不由暗骂一句:喜新厌旧的崽子。
面上却是一派沉稳持重,抬眼看狐惑,慢声说道:“男孩子家家,做什么用桃花来哄?”
狐惑向来心思细腻,自然能够听出自家尊上话语里的不悦,只是,任由她如何垂眉细思,也猜测不出顾周那点吃醋的小心思。
长戈对小孩向来无感,说话的嗓门也大,只听他嚷嚷的震天响:“尊上,您方才怎么就偏偏答应下来了?”
“魔界什么时候养过这么小的娃娃?穷山恶水的,到时候别先给养死了!”
他不愧是魔界诸多将领中出了名的铁憨憨,三言两语就把顾周气得够呛,轻轻挥袖,一道禁言的法令就打在长戈身上。
解决了不会说话的乌鸦嘴,顾周那点养小孩的心思渐渐活泛起来。
小游禾手里紧紧攥着桃花,一看就是喜欢的很,顾周忍不住逗他,要抢花,谁知道小孩儿不哭不闹,反倒是乖乖的把花迎上去,嘴里软声道:“给、给周周,都给周周……”
顾周双手都在抱他,没有空余去接花,游禾便摸索着将花别到魔尊发顶去,这么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别致的花簪。
向来大男子主义的魔尊居然也不生气,头顶着鲜嫩的桃花枝,不管在场魔将私底下脸色如何,踩住青越剑便要回宫。
小仙尊就这么住进了魔宫里,一切从旧。
以前小仙尊还是团团鱼模样时,最喜欢窝在顾周袖口里睡觉,现在变成了人,依旧不改从前的习惯,只是现在钻不进袖口,只好整个人挂在顾周身上充作人形挂件。
小游禾最常挂的地方是顾周的胳膊与大腿,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孩抱住大腿,总归是件令人骄傲得意的事情。
刚开始养小孩的时候,顾周还有几分焦虑,担心自己没有经验,养的不好,等养过了一连日,才知道小孩是真的好养。
不知道天底下的小孩是不是都这般好养。
不哭不闹,只会睁着一双葡萄似的水灵眼睛看人,软软嫩嫩的像个粉团子,有时候顾周不乐意叫他游禾,就改了花样,管他叫粉团子。
魔尊取名的本事照旧是没有半点长进。
不单单是魔尊喜欢游禾,整个魔宫,上千年了也还是第一次养这么小的孩子,宫里的仆役将军们无一不是喜爱非常,宠爱有加。
长戈最初对游禾横眉冷对,觉得小孩子最是麻烦,和游禾相处几日以后,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汤,居然成了小孩的死忠,每天的工作从摸鱼渐渐变成了投喂小孩。
投喂,自古以来就是表达喜爱的绝妙方法。
魔界中人最是深谙其中的道理,尤其是身兼种植与做菜重任的大佬张一,以前就是他总搞出些新鲜菜式来喂团团鱼。
现在团团鱼虽然没了,但是来了一个比团团鱼还要可爱许多的小孩,张一做菜的兴致越发高昂起来。
又正好遇到魔有从人界换回不少小麦。
这些换来的小麦原本是打算充做来年种植种子的,张一特意从中取出一小部分来,一通鼓捣以后,居然完美复刻出了人界麦芽糖的做法。
琥珀色的麦芽糖透着光,丝丝缕缕黏在一起,拿一根细竹签一圈一圈挑起,便可以做出各种模样姿态。
张一手巧,正好又得了空闲,居然不怕费工夫的做了好几十个团团鱼模样的团团鱼。
拿去给游禾吃,果然惹的小孩眼睛一亮,小尾巴似的跟在张一身后,脆生生的一口一句:“爷爷、爷爷,糖!糖!糖!要糖!”
他跟在顾周身边,学会了说不少好听话,把张一哄的白胡子一抖一抖,源源不断的从兜里掏麦芽糖。
等顾周发现的时候,游禾已经将麦芽糖吃了大半,捂着一张小嘴,被蛀牙疼得眼泪汪汪。
“……”
顾周一时间无语凝噎,实在想不出堂堂一介仙尊居然也会被虫牙折腾到大哭。
着实是好气又好笑,顾周给他施了法术,好叫他疼痛缓解一时,又重重责骂了张一,最后又在宫里制定了严格的给糖投喂政策。
这才算解决了牙疼风波。
晚上就寝,狐惑原意是想在寝宫之中找一处干净的偏殿,暂且做游禾的落脚处,可谁知顾周不情愿,游禾更是眼泪汪汪的拽着袖口不答应。
于是便一切遵照从前,两人照旧睡在一处。
只是以前团团鱼最爱睡在顾周枕头旁边,攀扯着顾周的头发丝困觉。
现在换成了小孩子的身子,尤其喜欢枕着顾周的胳膊,紧紧靠近怀里才肯罢休。
小孩子温温软软,紧贴在于自己最亲近的地方,几乎可以闻见他酣睡之时,细微的喘息声。
顾周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衣食住行最不喜欢有旁人在身边打扰。
他原以为跟游禾一起睡觉恐怕还需要几天适应的时间,谁知道怀里抱着小孩,软绵绵暖和和的舒服极了。
小孩乖乖巧巧不随意动弹,他渐渐合上眼睛,原先只是惬意的半眯着,到最后居然真就这么睡过去了。
*
甫一入梦,首先感受到的是凛冽的风,掺杂着海水咸腥的气味。
这分明是又做梦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的顾周倒是淡定不少,他孤身立在北海岸边一处突起的冰崖上,还能腾出几分闲情逸致向海的尽头眺望。
此刻显然是北海最为酷寒的时候,上次入梦时,虽然四面冰山,但至少海水还能奔腾浪涌,如今再看,激流的浪花卷腾到半空居然全被生生冻住。
偌大的北海完全冰封,根本无法透过厚厚冰层查看海底的情况。
顾周却在异常耐心的等,等待着异变发生。
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在片刻的等待过后,完全冰封的北海海面上忽然发出冰块碎裂的声响,其后一声鱼鸣清越激昂,庞大的鱼身破开冰层跃出水面,悬挂高空的太阳将碎金的阳光铺洒其身。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壮观,即便是广邀三千世界的泼墨高手也未必能画得出来。
顾周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被自己放在书房里吃灰很久的《方物志》,其中有关于仙界篇似乎有着类似的记载。
“北海之滨有大鱼,其名为鲲,日月所生,天雷为食,此世间奇兽也,及天寒地冻,破冰而出,可使日月争辉,天地变色。”
顾周毕竟是魔尊,对仙界不感兴趣,所以看书时也只是匆匆一瞥,很快就抛去脑后,如今看见大鱼跃出水面,突然间福至心灵,居然真叫他想起来历来了。
原来是鲲啊!
他极目远眺,绝佳的视力捕捉到鲲鱼纵跃出海面,扑碎方圆十里的寒冰,翻出肚皮,快快活活的晒起太阳。
等晒够了阳光,大鲲才心满意足的甩甩巨大的鱼尾,在顾周惊异的目光中慢慢幻化成人形。
有游禾由鱼变人的经历在前,大鲲幻化成人形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让顾周无比惊奇的是,这只鲲所幻化出的人物身形居然和那个惹人厌烦、来历不明的白衣人颇为相似。
只见海上站立的人影身形纤细,长袍大袖在风中凛凛作响,一头如瀑的青丝只用一根玉簪轻轻的挽着,看上去格外恣意风流。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白衣人面部施了法术,叫人窥不见他法术下的面容,但大鲲所变幻出的人形却是无比坦荡。
如今高立在海面之上的人却是没有半点遮拦,绝色姿容一览无余。
即便是顾周自诩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在看清大鲲面容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为之一怔。
漂亮的人从来都不少见,但既能美皮相又能美骨肉的佳人,就算放眼三界也实在难以寻觅,尤其是此时此刻海风呼啸,吹动宽袖发梢,更容易吹动人心。
实在可以称得上是绝色。
顾周怀着欣赏的姿态盯着美人看,直到美人心有所感,转头看过来。
入眼的是一双奇异的眸子,一只是冰冷而无机质的金瞳,而另外一只这是圆润水灵的黑珠。
顾周心底一惊,他原先并没有将梦里大鲲和团团鱼牵扯到一起。
但这双太过殊异的异瞳由不得他不去多想。
最终却是美人先开了口,他一双烟眉微挑,声音冷的可以结出冰来:“你是何人?为何能屡次三番入本尊梦来?”
纵然有百转千回的心思,顾周也不愿泄露丝毫,只是张口便笑,学起人间地痞无赖的做法,双肩微耸回怼道:“好不讲道理的人!”
“你怎么不先通报你的姓名叫我知道?”
“明明是你三番两次勾引本尊入梦,本尊还没有质问你是否图谋不轨,你反倒先倒打一耙了!”
魔尊原本只是想着不愿在口头上吃亏,谁知道这么一通反问,居然真就把美人问住了。
只见美人一时的踌躇,眉头微蹙,犹豫了片刻后,居然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顾周的问题。
“本尊游禾,乃此方地界的主人,前些日子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灵魄分离,久久困于梦境之中。”
游禾!
顾周不由一个激灵,立即端正的态度,更加细致的端详起对方绝佳的面容。
顾周:关于老婆马甲太多,一层层扒开很有成就感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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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魔尊他再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