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难得的一觉好睡。
顾周是被胡乱动弹的鱼尾巴再次拍醒的。
很难说团团鱼不是故意的,毕竟小家伙在看见顾周睁眼后,明显是心虚的往后撤了撤,那条尾巴则因为紧张甩得更欢了。
团团鱼体格小,就算是啪啪拍脸也使不上多少力气,对强大的魔尊而言无非就是些小打小闹而已。
可顾周在眨眨眼摆脱困意之后,忽然戏精上身,先是“哎呦”一声呼痛,再抬手摸摸脸侧,哭丧着一张俊脸,做出很痛的样子。
表演看上去十分拙劣,但骗不了大人,骗一条小鱼显然绰绰有余。
团团鱼先是被他惊的一跳,探头探脑的偷看几眼后,确定顾周真的有在伤心后,小小的良心顿时活泛起来。
他小心翼翼游到顾周面前,将自己柔软而又温暖的小肚子贴贴到顾周脸侧。
顾周一早就发现了,“贴贴”似乎是团团鱼一个固有的传统技能,分别可以表达安慰、撒娇、歉意等等不同情绪。
被小鱼贴贴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尤其是现在的团团鱼存着几分讨好的心思,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舒展在顾周面前。
顾周只犹豫了几秒便缴械投降,晕晕乎乎的将团团鱼揉进手里好一顿亲热。
就这么着,一人一鱼默契的将睡前闹的那点小别扭全都抛到九霄云外,虽然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惩罚,罚团团鱼半个月不许吃土豆泥和土豆饼。
但张一何其聪明,哪里不知道这只是自家尊上一时气话,忙不迭的研究出新的土豆小零嘴好给魔尊台阶下。
于是,最新研究出来的的酸辣土豆丝与油炸土豆条极为迅速的登上了魔宫的餐桌,团团鱼吃得油光满面,早就把已经过时了的土豆泥和土豆饼忘得一干二净。
有吃万事足,团团鱼自然不再生气,照旧缠在顾周身边兜兜转转。
余下闲暇的时间里,顾周倒是有好几次把团团鱼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他很多次的将团团鱼的本体和梦中那条大鱼作比较,体型样貌与鸣叫声都极为相似。
梦中那条大鱼金黄色的圆瞳实在过于冰冷,只看上一眼就好像是被肃杀冰霜凝结的寒川一样。
而团团鱼眨巴眨巴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瞳,半歪着脑袋与顾周对着看,颇有几分傻唧唧。
顾周原本想试探的问问他与梦中大鱼究竟有何关系,可话到嘴边,对上呆呆傻傻的小蠢鱼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他用宽厚的手掌将团团鱼圈住,心里想道,既然已经做了本尊的鱼,自然是要做一辈子的,还用得着管他是什么来历吗?
*
盲泉经由司农神灵石日夜洗涤,早已不复旧时模样,泉水淙淙,叮咚作响,过往的魔众们干活干得累了,甚至可以毫不顾及的弯腰捧水,大口喝尽而不用担心会中毒。
张一老年得志,又蒙受顾周难得的信任,对田地里的活极其上心。
虽然顾周特意在魔宫中给他留出一处可以落脚的偏室,但他却固执的谢绝了尊上的好意,使唤将军们帮忙在田边盖了一栋草房。
住在草房里,床头正对着窗,夜间睡意朦胧,就算偶尔被月光惊醒也可以披件衣服,探头去感受清风,再看看水稻土豆生长,对张一而言不失为桩幸事。
魔尊对认可的下属宽容度极高,他既然已经将种植大事放权给张一,索性不再过问。
土豆生命力旺盛,即使是在下田里种植,收获果实也远比上田中田里的水稻小麦早的多。
等第一茬土豆被完全挖出,拿去归置进粮仓做度过寒潮期的存粮时,中田里的小麦总算是出落到亭亭玉立,沉沉的麦穗低低垂着,偶尔有风过才会柔柔的晃动。
小麦成熟,张一的工作便越发忙碌了,他甚至为此放下了手上正在研究着的土豆新菜式,专门奔到麦田里去,指挥魔众收割脱穗。
从前张一虽然不在宫中住,但每日一趟到顾周面前汇报作物长势是雷打不动的功课。
现在张一全身心的扑到小麦身上,早就把别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连续五六天都不曾到魔宫里去。
刚开始的时候,顾周还能老神在在的等,等时间一久,被惯到越发挑嘴的团团鱼终于吃腻了土豆条和土豆丝,天天哼哼唧唧不肯好好吃饭,他这才有几分慌神。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馋嘴的团团鱼突然不吃饭还令人惊悚的事情吗?
爱宠心切的魔尊表示没有。
在团团鱼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小鸡啄米似的扒拉下半根土豆丝以后,顾周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手抓鱼,不管桌案旁侍奉的仆役们如何惊呼,放下菜肴便飞身而出,径直往盲泉边去了。
盲泉边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魔宫中数一数二的将军们全都被拉过来帮忙。
他们一个个脱了战甲穿着方便干活的短布衣裳,挥着一种叫石镰刀的工具,哼哧哼哧的往来在麦田之间,将刚熟的小麦拦腰割断,整整齐齐地码在田边。
同这些将军们一起的,还有从郡地三州招募来的壮年魔众。
他们个个挥汗如雨,忙碌在田间,抬头瞧见顾周,一个个面色涨得通红,纷纷跪倒在地,恭敬的齐声叫喊尊上。
这些魔众都是空有一身力气,并无修道根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为人鄙薄的。
自上古至今,向来如此。
要不是顾周使盲泉水死而复生,让土壤贫瘠的魔界也有作物能种,这些低等的魔众恐怕依旧流落各地,年轻时凭着好体格抗饿,等年老了就挣扎着死在寒潮期。
可如今世道变了,这些普通的魔众们不仅能靠劳力换得足以饱腹的粮食,倘若有表现优秀天赋出众的还能被张一挑到身边仔细培养,从此吃上宫里的饭。
这一切都是新任魔尊的功劳!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向来沉默寡言的魔族汉子们对顾周的崇拜日益深厚,此刻瞧见魔尊亲临,就像是见了亲爹似的,个个凑到跟前去跪拜,顾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们拦个正着,吓得一跳。
张一正在另一边揉麦穗,听见不远处的动静,知道是尊上亲往,立即握着麦穗,一路小跑的跟前。
作揖过后,才气喘吁吁的问:“尊上怎么得空来了?”
顾周半皱着眉头,捏在手里软趴趴的团团鱼,一派苦恼的神色:“土豆吃腻了土豆,本尊特意过来问你可否能够在菜式上做出些新花样?”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像绕口令,但张一跟在顾周身边,知道魔尊口中所说的土豆指的就是那条奇怪到不需要活在水里的鱼。
张一笑呵呵的咧着嘴,露出他早就已经掉了大半的门牙,乐的拍大腿直呼道:“尊上可来巧了!”
“中田里种的麦子全都熟了,属下正忙着带人收割,待收割脱穗妥当,定会琢磨出些新鲜的吃食,必定叫尊上满意。”
提起自己拿手的得意事,张一略微有些泛白的浓眉都有几分飞扬,他手里挥动着小半截麦穗,毛茸茸肥嘟嘟的麦穗摇摇摆摆,勾的团团鱼存了好奇,麻溜的甩甩尾巴游过去扑穗子玩。
憨憨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鱼,都有几分像猫。
顾周顿时喜上眉梢,接过麦穗细细看过。
被抢了心爱的麦穗,团团鱼登时不大高兴,还是张一眼疾手快又从旁出了一根塞到鱼儿跟前。
麦穗沉甸甸,团团鱼一对鱼鳍紧紧抱住,被几分重量压得东倒西歪仍旧不肯轻易放松。
“尊上,小麦产量虽不比土豆,但中田田亩众多,所得亦有不少。”
张一此刻心情极好就连说话都清朗了许多,“人界北地大多都以小麦为食,虽然不如水稻那般蒸煮就有好滋味,但只要细心研磨小心制作,同样能做出好食来。”
顾周虽然不曾吃过小麦,但是有土豆的好滋味在前,他对张一种植和做饭的本事早就深信不疑,顿时眉眼笑开,直道:“好!好!”
一番喜色过后,顾周环顾四周,“如今土豆都已归置妥当,小麦又正好长出,可惜这片试验田地太小,距离寒潮也不过短短月余……”
张一却正色道:“尊上不必忧虑,先前采集来的土豆一半归置粮库,而另一半则完全可以用做种子。”
“土豆苗贱好养活,如今盲泉绵延而出的都是好水,郡地大部分土壤虽算不得极好,但也足够土豆生长,只需将土豆块分与魔众,令魔众们各自开垦土地种植,兼之以催生法术,必定能在寒潮期到来之前有所收获,得以果腹。”
张一说话不疾不徐却针针见血。
顾周侧耳听着,微拧起的眉头不知不觉间舒展开,他倒是被张一所提议的催生法术打开了格局。
对啊!
种植之术虽然是由人界传入的,但未必一定要遵照人类惯用的方法,底层魔众虽然弱小,但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基础的法术。
倘若能够将这些看起来无用鸡肋的小法术和种田结合起来,或许真有奇效也未可知。
长戈犯错,一个月不许吃饭
团团犯错,半个月不许吃零食,但是可以吃别的小零食
只有长戈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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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魔尊他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