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雪万万没料到他反应竟如此之大,看着空了的手掌,不禁愣了愣,道:“没,没怎么。”
陆为霜此时也已察觉了不对,眼神一紧,猛地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左蝉衣就在他身旁不远处,道:“魔尊,你能看到那里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吗?”她负手立在剑上,嘴角边带着点嘲讽不屑:“恐怕又是像我们去遗祸天渊那样,此人手段真是龌龊,现在竟然拿凡人来当做屏障!”
距离太远,修士们一时还看不清那城镇上方黑乎乎的一团究竟是什么。陆为霜却一眼就看到,那是阴气,是那个叫轩辕雨的鬼修!
自从上次把这个女人放跑,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要怎么才能把那个幻境中的一切付之一炬。这个女人存在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安生。
陆为霜面色不禁隐隐发白。沈行雪心有所感,心中涌上强烈的不安,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是上回那个诡修?”
那个诡修不仅出手将陆为霜打成重伤,甚至还将姜雪杀了。沈行雪的心一直耽在陆为霜身上,后面想起也不禁有些伤感。他与姜雪虽相识不久,但对她的印象却很好。因他的指引,阴差阳错发现剑阁等人的尸体,后又遇陆为霜。包括她身负灭门血案,却以一己之身肩负起报仇雪恨与重振门派的重任。
谁知意外来临时竟是这么措不及防。
人死如灯灭,没有什么轰烈的前景,死了就是死了。
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如是。
陆为霜喉结滚动,看着沈行雪,点了点头。
沈行雪道:“那你千万不要下去!”
不正面对上,让沈行雪远离这个女人。但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就是打定了手中有陆为霜的把柄。现在调头就走,就能万无一失了吗?
陆为霜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道:“上次,上次是本座身受月圆之夜的影响,她侥幸从我手中逃脱,这次……这次就不一定了。她既敢伤本座,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沈行雪心中又气又急,那诡修上次将陆为霜伤成那样,若真比起来,他恐怕比陆为霜本人还要恨。但现在陆为霜本就身体有损,还要贸然去寻仇,岂不是自寻死路?
从前陆为霜又哪里是这种睚眦必报之人,看来入魔对他的心性影响确实很大。
沈行雪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身体有恙,不必急于此时。不如……不如我们回魔界养好伤再计较这些行不行?”
反正当初跟着这些修士,也不过是为了洗清陆为霜身上的冤屈,现在既然已经洗清嫌疑,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谁知陆为霜当即道:“不行。”
先不说诡修这个极大的隐患需得尽早解决,光就那幕后之人竟把主意打到沈行雪身上,陆为霜就绝不会想善罢甘休。
说话间,众人已经距离那座城池越来越近。
李怀远的声音在外头道:“是那诡修,剑阁诸弟子,随我去活擒了她!”
沈行雪劝说无果,有点想发作一通。又发现死去活来两辈子,他那点脾气早就磨没了,尤其是对着陆为霜的时候。
陆为霜道:“师尊,您老人家放心好了。现在我身体已经大好,那诡修奈何我不得。您……您在这等着就是。”
说完,他起身便想走。沈行雪本就全神贯注生怕他突然离开,见他身体一有动作,立刻上去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不行!”
陆为霜毫无防备,头皮一炸,就要将手抽回去,沈行雪用尽全力抱住他手臂,道:“你上次什么样你都忘了吗?平时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我知道你是魔尊,万人之上,法力无边。但凡事过犹不及,越强大的人,越要学会保护自己。”
陆为霜心中又感动又焦急,道:“我,我知道,师尊,您老人家先放开我。我,我有分寸的。”
沈行雪说什么都不放,道:“你不回魔界养伤,我便不放。”
陆为霜急得双耳通红,不知该怎么办,只一个劲道:“我……我知道,师尊您老人家先放开……放开……”
“尊……”
车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姬酆一句称呼没说完,见到车内的景象,一时不知该进该出。
陆为霜脸色一变,微侧过头,道:“有消息了?”
姬酆一点头,道:“有了。”
陆为霜坐了下来,整了整衣冠,道:“说。”
姬酆向沈行雪那看了一眼,一点头,道:“是。”
姬酆便将他查到的说了。
沈行雪听完,简直五味杂陈。
陆为霜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真是可悲可叹。”
魔驾已经停在了城外。
轩辕雨一身大红衣袍,周身阴气环绕,不避不让地站在门口。
周道全眼望城内,痛心道:“你这诡修,竟如此心肠歹毒!”
只见城内尸横遍野,已然成了一座死城。轩辕雨竟是用祭魂**来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
轩辕雨淡淡一笑,道:“要对付你们这么多人,不做点准备怎么能行?”
李怀远嘶声痛哭道:“你这心肠歹毒的诡修,把我儿子的命还给我!”
左蝉衣手中红鞭爆发出一阵一阵的噼啪之声,犹如握在手中的一条电龙,沉声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一城的人给你陪葬?”
轩辕雨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忽然纵身而起,直冲天上漂浮的光球而去!
左蝉衣红鞭一扫,在她左脸上扫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那日在林间,你该庆幸,碰上的不是我。”
轩辕雨冷着神色,飞身后退,满城阴云大作,眨眼便不见丝毫天光。
左蝉衣道:“魔尊,小心了,看着光球!”
言毕,她直冲着一个方向而去。红鞭带着刺目的光芒横扫而出,犹如一条势不可挡的火龙。轩辕雨险险避过,操控手中的阴气挥击而出。
之前在林间,她尚可用幻心术来杀掉姜雪。然而左蝉衣身为三大仙门之一的掌门,其修为自不能和姜雪相提并论。
左蝉衣手中的红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始终跟随左右,不过片刻,她衣袍上就划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伤口。
轩辕雨心神一凛,道:“魔尊,你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端坐魔驾中自始至终没露过面的陆为霜此时传来一声冷笑:“本座忘没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忘没忘你找了数十年的妹妹。”
轩辕雨登时心神一乱,差点就被那道红鞭刺穿胸膛。道:“你现在若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陆为霜打断了。
“本座知道你妹妹在哪。”
轩辕雨心中一惊,左蝉衣的红鞭缠住了她的左腕,正要挣脱。陆为霜又冷冷道:“你不正是因此事才听命于那人的吗?甚至不惜造下杀孽,难道你就不怕你妹妹知道后,会对你寒心,对你失望吗?!”
轩辕雨左腕阴气大盛,费力挣脱红鞭,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心头突突地跳,道:“在魔尊面前,我可不敢自大到说我造下了杀孽!”
她将气息隐匿在阴气中,左躲右闪。若非修为高深者,极难察觉她的藏身之所在。
其余修士各自在下面与她制造出的这些阴气缠斗,除了左蝉衣,她并不需要再防备任何人。哪怕是魔尊,她都有自己的把柄。
左蝉衣步步紧逼,手中红鞭几乎成了一条粗长的火舌。传闻赤练山掌门以业火练玄鞭,手中法器极为厉害。这业火,便是她身为诡修最害怕之物。一旦沾身,皮肤势必被烧成一片焦黑。
陆为霜的话让她心神不宁,更是破绽百出。
横地里一鞭从背后扫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几乎传入心扉,轩辕雨不由得惨声一叫。她双手紧握,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只要魔尊还忌惮着她不出手,她就有能力一博。
轩辕雨手中快速结出一个诡印,咬破手指,在空中化了一道繁复的符咒。道:“遮!”
左蝉衣心神一凛,静立原地,发现周身被阴云包裹,诡修的踪迹竟凭空消失了!
轩辕雨向光球飞速纵去,正在此时,一人在背后道:“妖孽!拿命来!”
她一惊之下转身,只见一道剑气袭来,匆忙躲避。不及在空中站稳,忽然,周围乌压压的阴云倏地散去了。
魔尊的声音响在她耳边,道:“本座问你,你妹妹,是不是脚背上有个烧伤的,像只蝴蝶那样。”
轩辕雨瞪大了双眸,这是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的!
那是爹爹打算将她和妹妹卖掉,她带着妹妹逃出来,有一次在山间生火,妹妹不小心被木炭烧到的。
轩辕雨双眼倏然红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阴云散尽,她重重跌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陆为霜从魔驾中走出来,沈行雪紧跟着他出来。陆为霜垂眸看着轩辕雨,道:“这个世间,只要本座想,就没什么是本座不知道的。”
轩辕雨死死地盯着他,道:“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
陆为霜却往后退了半步。
旁边一名穿着流云山弟子服的女修士怒吼道:“妹妹?你有妹妹吗?为了找你妹妹,你杀了这么多人!还把我……把我……”
说到这,她哽咽着哭泣道:“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你把我师姐杀了,你把我师姐杀了!你……你杀了……”
轩辕雨的表情一片空白,快速爬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衣角,道:“你在说什么?你说清楚点!说清楚点!”
那名女修士道:“我师姐进门的时候才八岁,那个时候我也才三岁,从小就是师姐把我带大。那年有人贩子把师姐带走,是师父救了她。师姐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高烧,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便让她跟着自己姓姜,因为救下师姐的时候是个雪天,师父就给她名为姜雪。我从小和师姐一起长大,师姐脚背上有一个蝴蝶一样的烧伤,我最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