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和自己的修罗场[穿书] 第19章 雯心草（十一）

是强行介入其中，打断他此时的状态，让许安平从“顿悟”的边缘清醒过来；还是放任他继续下去，等到对方被魔气侵染，再看看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淇风的神情一时难测。

就在这个时候，许安平突然有了动作。

只一瞬间，青年从顿悟的状态中抽离，把身上的嫁衣连带七零八落的饰品一把扯下。顿时环佩声叮当一片，而本人已经冲向了房门之外。

艳红的布料拂过空气，活物一样落向喜床，正好阻拦了淇风的身体。当兜头盖脸的喜服化为齑粉的瞬间，许安平已经一脚跨出了喜堂。

失去门帘的房门后面，是本该热热闹闹的大堂。青年一只脚踩上门外的地毯，身体尚未站稳，同时已意识到——

不对劲。

他脚下踩着的地方触感诡异，本该是寻常的地毯，突然间变成了过于柔软的东西。青年仿佛一脚踩入泥沼，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下陷落。

许安平脚下未抖，本能就想掐决腾空。然而，他的背上又像压上了一座大山，摁着他直往下栽去。

地面如流水，更像是某种鲜活的动物。以筑基期修士的神识，许安平甚至能感受到从鞋底传来的搏动。

立时，他出剑了。

挂在喜房里的那柄长剑，不知何时被他抄在了手中。剑锋划破脚下伪装的布料，本该被一剑劈开的地板，却像是划入了柔软的奶油之中。

随后，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或者说，它从一开始就是活着的。

许安平的心脏鼓动，脚下却分毫未乱，再次试着垂直腾空。这一回他成功了，身体顺势后撤，两只脚重新踏回了喜房的门槛。

撞上了站在后面的人。

许安平表情没变，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淇风和他胸背相贴，几乎称得上是摩肩接踵。

而视野的前方，被许安平的剑锋划过的地方，正涌出丝丝缕缕无形无质的黑色。

像烟，又像是雾。

烟雾一样的黑色存在，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在半空中缓慢凝滞，最后涌动成一股一股不规则的形状。它们没有具体的模样，像是被人随手捏出来的泥团。或者某种动物被切下来软塌塌的肉块。

“这是……”许安平眨了一下眼睛。

“是魔气。”淇风替他回答。

纯正无比的浓黑魔气，在《流火无疆》的原著中，据说是从魔渊里诞生、能侵蚀一切生命体的可怕能量。在他们进入秘境之前，崇丘派的弟子也叮嘱过，【“若是贪心不足，强行滞留其中——轻则此后心魔缠身，永无结丹可能；重则当场毙命，甚至沦为魔物。”】

许安平回想着当时听到的话，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们此时身处幻境，眼前活物一样的魔气，当然是千年之前的复刻。幻境除了欺骗感知之外，更重要的是内心是否会相信。

“所以这个幻境的核心，只在这个房间里。”许安平很快得出结论，“眼前的魔气虽然为假，但也是此境对我们的警告。”

就像是能听懂他的自言自语，从被劈开裂隙的地下、从院落外四处滋生的黑雾，在积聚了足够的浓度之后，终于开始朝着喜房的门框攀爬蔓延。

“上一次也是这样吧，尊主。”许安平对淇风说，“你让我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我劈出一剑，是想确认幻境的范围吗？”

淇风没有回答。

他本来是可以阻止对方的。但是，当许安平走出房间的一刹那，淇风突然感觉到了某种久远而熟悉的存在。

仿佛身在母体的羊水之中，无以名状的亲近感触及神魂。少年魔尊的身体定在了门边，直到许安平从地毯中脱身，然后撞了上来。

淇风在同时回过神来，而那种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淇风心想。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直在寻找。

但是……

幻境重启，无处不在的黑雾又一次吞噬了他们。

***

淇风恢复了意识，确认自己正站在院落外的花园边上。

和之前两次一样。

院墙外传来高高低低的乐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已经炸响到末尾。如果其他人和事都没有变化，此时“新娘”被新郎牵着，大概已经进了正堂。

淇风的目光落在身旁，已经看过许多次的花卉，在虚假的阳光下自以为是地生长。

有些让人厌烦了。他心想，尽早弄到雯心草，然后打破幻境出去吧。

少年魔尊毫无顾忌地转头，眨眼间已翻过高墙。墙外的植株无故晃了晃，然后毫无预兆的枯败凋落了。

枝叶落地的同时，墙内嘻哈笑闹、锣鼓喧天的声响骤然一空。不过瞬息，这个幻境里的宾客们再一次被剥夺了性命。

只剩下唯一毫无掩饰的脚步声，径直走向被厚重门帘掩盖的喜堂。

当淇风掀开门帘时，入目是一片喜庆的房间。背对着他的新郎神情专注，手里正捏着一柄喜秤。

床沿边静坐的新娘同样身着大红喜服，上面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并蒂莲，是凡人成亲的模样。

穿着青衣的少年站在这片彤色里，像个格格不入的第三者。

淇风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上前第三次掐断了新郎的脖子，这次连一丝动静都没发出来。然后他抽过死人手里的喜秤，低头挑开了新娘的喜帕。

“……”

四目相对，短暂的安静之后，淇风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你……”

“看你的表情，是我的身上、或者我的脸出现问题了？”

许安平开口问。这句话刚一出口，淇风尚未回答，他自己已经听出了问题。

青年的面色未改，伸手向旁边一招。房间东侧的梳妆台前，摆着的一枚圆镜直接飞了过来，很快落入他手中。

许安平翻过镜面，从镜子里看清了自己的脸。

淇风也看着这两张脸——面前的许安平，以及他镜子中映出的模样。

在这一次幻境重启之前，许安平虽然穿上了新娘的喜服，但脸还是他自己的。幻境中抹掉了所有的伪装，就连原本的朱宫丸都失去了效用。

除了这套大红嫁衣，以及最早那段身不由己的经历，许安平对于“新娘”这个身份，一直没什么代入感。然而，当他这一次在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时，却产生了一种错位的恍惚感。

镜面映出一张还算熟悉的脸，至少有五分是熟悉的。“他”看起来还是许安平的底子，却在他原本的面孔之上，凭空添加了另一张脸的特征。

而被糅杂进来的这张脸，看起来是个女子。

有点像是现代的整容，或者许安平之前吃朱宫丸的时候，尝试捏脸的半成品。两个人的五官被强行凸显在一张脸上，彼此之间没有完美的融合，看起来只觉得诡异。

许安平看了一眼，就把镜子放下了。然后他的目光上移，在淇风身上扫了一圈：“尊主，假如没猜错的话，我正在被这个幻境‘同化’。”

他只说了自己的情况，没有提到淇风如何。不过，只看对方此时的模样，也确实找不出半点变化。

和许安平不同，从进入这个秘境开始，淇风甚至没有一个对应的身份。

仿佛他是被邀请来的宾客，或者，是不被这里接受的外来之人。

许安平自顾自地思考起来。而淇风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法：

想要把这张脸皮直接撕下来，就像处理外面的那群假人，或者地上的这一个。

剥开这层假象之后，显露出来的也许就是真容。

即使这个猜想是错的，能听到对方因为流血而发出真实的哀鸣、因为疼痛而靠近自己，也比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顺眼的多。

少年人的手指向内勾起，几乎要忍不住付诸于行动。就在这时，他听到面前的青年再次开口：“尊主，如果我能拿到雯心草，的确能够救活无衣吧？”

“……”

“无衣”这个名字进入耳内，淇风愣了一愣。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此时听许安平说出这个名字，他居然有种奇怪的陌生感。

随后……一股相反的灼烧感从心底窜出，让他的表情沉了三分。

淇风不知道这股怒意为何而生，却懒得计较原因。或许因为不久之前，眼前的“新娘”被他按在床上，红布蒙上的眼睛里透出无物的神采。

但是，云无衣。

当许安平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无论是语气或者表情，都萌生了一种不同往常的东西。像是黑暗中灼灼的磷火，在温情的水中脉脉燃烧着。

从进入幻境开始，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自己。对拿到雯心草的执着，也是为了拯救另一个人的性命。

为此，他甚至可以……

“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淇风突然道，“不过，看你如今的情况，意识正在被此境同化。如果这一次拿不到东西，十有八|九会被留在这里了。”

一瞬的沉默。

“不过……”淇风又要开口。

然而，穿着嫁衣的青年已经点了点头。没有凤冠霞帔，他一身大红喜色的模样，其实更像等待迎亲的新郎。

“我被幻境同化也没关系。”许安平道，“只请尊上拿到雯心草后，让无衣再次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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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雯心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