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的突然降临,让原本杀气腾腾的场面瞬间凝固。
“王母娘娘。”清风仙君强行压下怒火,躬身行礼,但语气依旧生硬,“方凤临勾结魔尊,引发天罚,毁坏仙域,证据确凿,还请娘娘莫要阻拦,容臣清理门户,以正天规!”
西王母并未立刻回应清风仙君,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方凤临和小陆天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停留在凝成陆天的那枚光芒紊乱的蕴神佩上。
陆天额间那黑、白、蓝三色光芒交织冲突的景象,让她的眼神变得深邃复杂。
“清风仙君,”西王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你口中的天罚‘白虹贯日’,在上古记载中,并非天道惩戒,而是某种超越仙界权限的力量,强行引动周天星辰法则所致。其目标明确,只为‘净化’特定‘异常’,而非惩戒仙者。”
她此言一出,周围赶来的众仙皆是一惊!不是天罚,是某种超越仙界的力量?
清风仙君也是一怔,眉头紧锁:“娘娘此言何意?若非天罚,何人能引动如此威能?又为何针对万象司?”
西王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勉强支撑着站起来的方凤临:“这孩子,可是你借用仙力,由蕴神佩重塑而成?”
方凤临此刻仙力枯竭,神魂震荡,但在西王母那平和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他生不出丝毫抗拒之意:“是。”
西王母笑笑,瞬间移至陆天面前:“魔尊大人,多有得罪了!”
说完指尖在陆天额间一点,那原本剧烈冲突的三色光芒,在她触及的瞬间,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尤其是那道被强行压制的白色流光,虽然依旧充满排斥,却不再剧烈挣扎。
“果然如此……”西王母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了然与追忆,“这缕‘巡天之力’,虽被魔元与极寒暂时封禁,但其本源印记,瞒不过老身。”
巡天之力!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众仙耳边炸响,一些资历极老、知晓上古秘辛的仙官,脸色瞬间大变。
“巡天……御使?”清风仙君瞳孔骤缩,显然他也听说过这个禁忌的名字,“他们……不是早已……”
“并未彻底消失,只是隐匿。”西王母打断了他,语气凝重,“他们秉承某种古老的‘净世’契约,视三界一切‘失衡’与‘异数’为必须清除的目标。”
“魔尊陆天,无疑是最大的‘失衡’之一。而凤临仙官……”她看向方凤临,目光中带着怜悯与审视,“你身上,有昭华的气息,更有被他们标记的‘变数’印记。”
方凤临心头巨震,西王母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与昭华上仙的关系,甚至点明了他被巡天御使视为“变数”!
“王母娘娘明鉴!”方凤临强撑着精神,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将苍龙海界发现冰蓝结晶、北境天池遭遇陷阱阵法、以及刚才冒险捕获这缕“巡天之力”印记的经过,简明扼要地陈述出来,最后道,“清风大人所见的‘魔气失控’,实乃下官为躲避那‘白虹贯日’的抹杀,不得已伪装而成!下官与此子,并非祸乱之源。”
既已被西王母识破身份,陆天便也昂起头,虽力量微弱,但魔尊的傲气不减:“本座虽为魔尊,亦不屑与此等藏头露尾、行径卑劣之徒为伍,他们今日可净化本座,明日便可净化尔等眼中任何‘不合规矩’之仙!”
两人的话,配合西王母的证实,以及那枚玉佩中真实不虚的“巡天之力”印记,让局势瞬间逆转。
清风仙君脸色变幻不定,他并非愚钝之辈,只是先入为主且对魔尊极度忌惮。
此刻结合西王母之言与方凤临的辩解,再回想那“白虹贯日”的精准打击与异常之处,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若真如此,那他险些成了巡天御使手中之刀,错杀无辜,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祸患!
“即便如此,”清风仙君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质疑,“方凤临与魔尊意识如此密切,终非正道,何况,巡天御使为何独独将他列为‘变数’?他与昭华上仙,又有何关联?”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
西王母的目光再次落在方凤临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仿佛穿透时空的深邃:“此事关乎上古一桩秘辛。昭华并非寻常上仙。他乃是上一纪元末期,因不满巡天御使滥权净世,而自愿舍弃御使之位,叛出‘巡天殿’,转修仙道的第一人!”
这个消息,比巡天御使重现更加震撼!昭华上仙,那个传说中光风霁月、战功赫赫的仙道楷模,竟然是叛逃的巡天御使!
方凤临如遭雷击,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仿佛瞬间找到了线头!
那燃烧的星河,那缚身的焰火,那悲愤的质问……原来如此!
昭华并非仅仅是与御使对抗,他本身就是从那个体系中挣脱出来的!
陆天也猛地看向方凤临,他的眼眸充满了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原来,他曾经的对手与挚友,竟有着如此惊人的来历!
西王母继续道:“昭华叛出时,带走了部分巡天殿的秘辛与权限。这也使得他,以及他的转世,成为了巡天御使必须清除的‘变数’与‘污点’。方凤临能无视魔尊结界,能辨识并暂时操控巡天之力,皆源于此。”
她看向清风仙君,语气转为严肃:“清风,如今之局,已非简单的仙魔对立。巡天御使重现,其目标绝非仅魔尊一人。若我等此时仍执着于内斗,拘泥于陈规,无异于自毁长城,正合彼意!”
清风仙君沉默了。
西王母的话,如洪钟大吕,敲醒了他。
他看着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正的方凤临,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魔气森森却在此刻显得同是“受害者”的少年魔尊,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周身凌厉的气势尽数收敛,对着西王母深深一揖:“险些误中奸计,酿成大错。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西王母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众仙,最终落在方凤临和少年陆天身上:“方凤临,魔尊殿下。”
陆天站在原地单把目光投向西王母,方凤临则心神一凛,躬身听令。
“巡天御使既已出手,便不会轻易罢休。现由仙律殿驻守修复万象司,尔等且随我前往瑶池。方凤临,你需尽快掌握体内属于昭华的传承与力量。魔尊殿下,当时三界联手降魔将你封印于此,仙界没有权利为你解除封印,所以你仍需借此玉身,融入吸附进来的元神碎片……嗯,慢慢成长!”
陆天:“……”我成长个鬼!
西王母的声音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决断:“三界存亡之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仙魔之隙,暂且搁置。当下之要务,乃同舟共济,共御外侮!”
仙魔合作,共御巡天,这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决定。但在西王母的权威与眼前铁一般的事实下,无人敢出言反对。
瑶池,仙气氤氲,灵泉潺潺,西王母将方凤临和陆天安置在一处僻静偏殿,殿外有上古阵法守护,既可隔绝外界窥探,也能一定程度上屏蔽巡天御使的感应。
惊魂甫定,方凤临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昏睡。
他消耗太大,仙元与神魂的双重透支,若非西王母赐下灵丹,恐怕根基都会受损。
陆天守在榻边,看着那张与昭华一般无二、此刻却毫无血色、写满疲惫的睡颜,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不再是单纯的利用与合作,也不再是因昭华而产生的移情,是一种更真切、更尖锐的心疼与后怕。
若他再强一些,若他早些恢复力量,方凤临是否就不必如此拼命?
不必在那“白虹贯日”下,用那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赌一线生机?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方凤临微蹙的眉心上空,想替他抚平那抹倦意,却又迟疑地停住。
这具弱小的化身,连传递一丝安稳的力量都显得勉强。
这种无力感,比玄冰炼狱的禁锢更让他烦躁。
“你若敢死,本座便是踏平轮回,也要把你揪回来。”他低声呢喃,带着魔尊独有的霸道与偏执,却又泄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这话,当年昭华身陨道消时,他未曾来得及说,也或许那时尚且不懂这种情绪名为“恐惧失去”。
方凤临昏睡了三日。
这三日,小陆天几乎寸步不离。
他一边借助瑶池浓郁的灵气巩固自身,消化“冰魄”碎片带来的酷寒之力和精神印记的净化之力,一边警惕着外界动静。
西王母来过几次,探查方凤临的状况,并留下一些关于稳定神魂、引导前世力量的典籍。
她对陆天的存在并未多言,态度平和,仿佛他只是一个小客人。
第三日深夜,方凤临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小陆天靠在床榻边闭目调息的身影。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精致却依旧带着冷硬线条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似乎是因为化身的成长,他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些许少年的清俊,眉宇间属于魔尊的桀骜与凌厉越加清晰。
方凤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发现,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他在,心中竟是一片莫名的安定。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陆天倏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醒了?”陆天的声音带着微哑,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
他下意识地探过身,伸手覆上方凤临的额头,动作有些生疏,却自然流畅——那是检查他神魂是否稳定的本能。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方凤临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他能感觉到那指尖传来的、属于陆天的微弱魔元,正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他的状况。
“嗯。”方凤临低应一声,声音还有些虚弱,“我睡了多久?”
“三日。”陆天收回手,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动作过于亲昵,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语气重新变得冷硬,“下次再如此逞强,本座便不管你了。”
这话听着是威胁,可方凤临却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牵动了还有些疼的胸口,咳嗽了两声:“咳咳……魔尊大人这是……在担心你玄玄玄玄玄孙儿?”
陆天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地瞪着他:“胡言乱语!本座只是不想失去一个有用的……合伙人!”
“是是是,”方凤临从善如流地点头,嘴角却噙着揶揄的笑,“那有劳合伙人,帮我倒杯水可好?”
陆天:“……”
他黑着脸,但还是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动作略显僵硬地递到方凤临面前。
看着他接过水杯,小口啜饮,喉结轻轻滚动的样子,陆天觉得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他额头的温度,有点烫。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方凤临喝水的声音和窗外瑶池潺潺的水声。
“西王母说,你需要尽快掌握昭华的力量。”陆天率先打破沉默,找回了正经话题,“可有头绪?”
方凤临放下水杯,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记忆很碎片化,力量也像是隔着一层纱。不过在对抗那道‘白虹贯日’时,那种感觉特别清晰。或许,需要更大的压力?”他说着,略带调侃地看向陆天,“比如,魔尊大人你也给我钉几个镇元针?”
陆天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周身寒气弥漫:“你想试试?”
“开个玩笑。”方凤临见好就收,正色道,“我想去瑶池的‘镜湖’看看。西王母提及,那里能映照本心,或许对梳理记忆和力量有帮助。”
“本座陪你。”
方凤临看着他,没有拒绝。他知道,经历过万象司被毁、险些生死相隔之后,某种默契和依赖已经在他们之间深深扎根。
镜湖畔,方凤临在湖边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尝试与湖水中那股奇异的力量沟通。
陆天则守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落在湖中方凤临的倒影上。
水中的方凤临眉眼柔和,气息宁静,与现实中那个总是带着懒散笑容、关键时刻却又决绝坚定的家伙有些不同,更接近他记忆中昭华某个宁静侧影。
他看着水中的倒影,又看看现实中的人,心中那片因昭华之死而冰封万年的角落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石子,冰层碎裂,涌出的是滚烫而陌生的洪流。
他不懂爱为何物,昔日昭华待他极好,他会觉得愉悦,会想将最好的东西拿来与他分享,会因他与旁人亲近而不快,却从未深思。
直到失去,直到万年孤寂中反复咀嚼那些点滴,他才懵懂地明白,那便是喜欢。
如今,面对这个并非昭华,却又承载着昭华灵魂印记、性格截然不同的方凤临,那种想要靠近、想要占有、想要守护、不愿再失去的强烈冲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汹涌。
他不是昭华,陆天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他现在想亲近的,就是那个会跟他互怼、会算计他、会不要命地护着他的方凤临。
只是这份喜欢,因明白了对昭华的遗憾,而变得更加坚定和迫不及待。
就在这时,方凤临身上忽然绽放出淡淡的星辉,与湖水的光芒交相辉映。
一段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他脑海——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幽幽山谷,昭华与人对坐饮酒,昭华看着那人畅饮的侧脸,眼神温柔而隐忍,藏着深不见底的情愫……
“呃!”方凤临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脸色绯红,气息紊乱。
那段暗恋的情绪过于浓烈,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了?”陆天瞬间出现在他身边,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方凤临抬头,对上陆天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与询问的眼眸,脑海中还是方才记忆中昭华凝视的、与眼前一般无二的容颜,心跳骤然失序。
难怪,难怪玉佩雕刻的男子竟是那副神态和那副面孔。
“没……没什么。”他有些慌乱地避开陆天的视线,试图平复心跳,“只是……看到了一些……昭华的往事。”
陆天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闪烁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
他虽不通情爱,但并非迟钝。方凤临此刻的反应,与记忆中某些模糊的、被他忽略的昭华的片段,隐隐重合。
他扶着方凤临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低头,灼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方凤临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哦?什么往事……让你如此……心绪不宁?”
强势的,带着魔尊独有的压迫感,却又糅合了难以言喻的暧昧。
方凤临身体一僵,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镜湖之水,映照着靠得极近的两人,波光粼粼,漾开一圈圈暧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