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远摇摇头:
“怎能不听当事人的意见?”
任是旁人说出花来,也只是旁人的言语,如何能当真相来听?
“料想是其中胡编乱造的内容太多,她不愿理会,免得多生事端。”
梅届弯弯眉眼:
“像你这样能拎清楚的人可不多,或许能招她的喜欢。若是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她那里转转也无甚不可。”
人脉嘛,给小孩发展一下总是好的。
“翠一围家大业大,分分钟就有几千万灵石上下,哪里有闲心去陪那些闲人胡闹?”
“胡言乱语只当是帮她宣传造势了,其中是否有她推波助澜也未可知。”
宋无远眨眨眼,未料翠一围身为魔尊还会有这样的经商头脑。
“妖界灵气浓郁,易滋养天才地宝,也因此物产丰饶取之无限。除却这里这一处所谓‘灵田’,自还有其他可开采之地,不必与人争利。”
“再者……罢了,她自有她的道理,何必需要他人多嘴饶舌?”
梅届站起身来远望,雾气正霭霭升起,茫茫间隐约可见远处的陡崖峭壁,心底冷笑一声:
什么“沃壤”、“灵土”?
此处地势之崎岖几乎赶上剑门山,遍地幻境瘴雾邪花毒草,修为稍低的来了便是十死无生;
没有个上百年御剑飞行的经验,在这里连双脚离地片刻都不敢。
加之千百年来无数游历者淘采无度,早没有了多少绝世罕见的药材;
最多只是灵气比其他地方多上几分,野草长得好些,当地小兽的皮毛光润些——灵宠倒成了戴胜郡的另一番生意。
“若是让你来说,你以为戴胜郡为何土壤灵质异于他处?”
这么简单的问题,知剑门通识课应该教的吧。
宋无远认真答道:
“灵气蒸腾异常,若非流动受阻,便是生发处有额外增补的来源。或是修仙者遗蜕,或是丹药一类的聚灵之物,总之当有机缘。”
这也是修真界万千修士寻找天材地宝的第一根据。
只要将自己体内经脉之中流动的灵气与外界相接,纳自然灵流冲过四肢百骸,便可将自身化为感知流向的器具。
而后潜心探寻,剔除驳杂乱流的干扰,便能与机缘所在的灵力逸出核心有所感应。
——此理论也。
实践如何,各人各命。
有些人苦心孤诣探索千年不得运势半分垂青,只好转身向人人都知道的秘境走去;
有些人出门十步撞到八个机缘,赶上天道往怀里塞东西,赢得盆满钵满,两只手都捧不下。
宋无远便是后者之中的翘楚。
虽然魔尊借地位之便确实给小孩塞了不少好东西,但终究是小孩天性聪敏,根骨卓群,感知能力远超常人。
梅届有意不提醒对方,耐心等其阖目感知。果见剑修缓缓抬手,指向某个方向。
“那边。”
梅届当即粲然一笑,按住腰间刀柄款款向前两步,道一声:
“那就走吧。”
宋无远才跟出一步,却见梅届又倒退一步,抬手阻住他,瞥着他似笑非笑:
“那些故事传的那么久了,来找的人也那么多,个个都失望而归。”
“你就不问,这上万年没人得到的机缘,轮不轮得到你头上么?”
本命剑离鞘悬空,浮于二人身前,铮然一声剑鸣。
寒光映照之下,剑修同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事在人为。”
“成功与否,试过才知。”
……
飞剑疾驰而过,周身景观变幻万千。宋无远御剑载着二人,时而停顿辨认方向:
“空间似乎在时时变动。”
梅届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
“那不正说明你走对了么。”
机缘都有法则维护,越是凶险越说明接近核心。此等常识各门各派的教科书都写了十遍八遍,除却日课全缺之人几乎不会有人答错。
面对如此直白的回答,宋无远只好应一声“是”,收起了那些没话找话的小心思。
或许对于对方这个层次的修行者来说,所谓“举世无双”的天材地宝也不过是随手可得……只看想不想要了。
而今陪着他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时间探索,反而是给他锻炼的机会。
那他也不该让江春失望才是。
……
流光停于一道峭壁之下,石棱青灰皴皱,高耸入云。
雾气时聚时散,映着细碎莹光辗转腾挪,腻白如冲入茶汤的牛乳。
宋无远正专注回忆叩开机缘阵门的十八种技巧,又纠结强行解密是否有失风范,却见魔修自袖中拈出一物;
霎时间光芒万丈,上下尽被无限明亮倾覆,万物为之颠倒颜色。
其耀眼程度夸张到了跨越五感的地步,寻常修士哪怕是看上一眼,也会被闪得几日目不能视物。
宋无远短暂适应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却觉得梅江春取出那事物越看越是眼熟,似乎不久前才见过——只是那时离得要更远些,因此也不会受如此大的冲击。
这是青玉京的“太阳”。
虽不知道具体是何物,但宋无远却记得,梅江春独自留在青玉京的空中城池后,地面曾经出现了骤暗骤明的情况,定然与对方有关;
此时见到“正主”,心下更加确定。
梅届知道这点亮光伤不到小孩眼睛,却还是下意识伸手在对方面前挡了一下。
“青玉京主人留下的夜明珠,以前是镶在座位正上面的。”
“当时即有无限妙处,青玉京隔绝于外界后又温养滋润万年,最是能破妄明心。”
“只要以灵力激发,一切伪饰都躲不过它的照影。”
他说这话时,见宋无远怔怔望着他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无远看到了什么?
魔尊是何等机警之人,略一思量,便想到是“破妄”那二字有些差池。
虽然不复扮作十五六的少年,但他现下还仍有些伪装在面上,粗浅简陋未曾用心,在这明珠照耀下或许还真会被小孩看出些什么门道。
但若是详询又显得他心虚,辩解自证则更会白白露了破绽,一时间竟是无可奈何。
梅届再叹一口气,抬手指向前方,意图分去剑修的注意力:
“你如今在这光下再去看,可能看到石壁后的玄机么?”
也罢,又能瞒多久?
他从最早路面止住那茶楼中的说书时就做好了准备,既然这一次又选择与对方相逢,就不该总是瞻前顾后。
无论怎样,总归是个新鲜体验;
他近几日过的颇为充实,比在妒玉台长霉的日子好过千倍万倍。
即使是真实的身份一时被小孩拆穿,他过去做的那些事也总不会一下子全露出来,总还有一段时日是安稳的。
放宽心,放宽心。
宋无远敛回视线,摸了摸鼻尖,目光莫名闪烁了几下,回答道:
“不知是否有误,但能看见一道虚影。”
又像是怕他再问其他问题,一向话少力求句句精准的剑门大师兄竟破天荒自顾自继续解释了下去:
“形制特别,未在现世见过,或为上古遗迹……却不见风化侵蚀的痕迹。”
“下有基石、祭台或是供桌,中间形状变化不大,但满是雕刻,最高处应为灵气来源,丰郁有如实质,自上而下倾泻,再向外围逸散——无远只能看到这些了,仙人见谅。”
尽管最后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久违的被禁用的称呼听起来有些像是这位大师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但这段事无巨细的描述还是让梅届刮目相看了一下——无论是字数还是具体程度。
一到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天道让此人命带寒毒也未尝不能理解:
恼人麻烦,这些年费了他无数心血也不见起色是一码事;
这么一个天纵奇才,要是没点东西制衡,那才是大问题。
有缺点不可怕,想办法弥补就是了;
怕的就是莫名其妙找不到问题的顺风顺水,按天道的习惯,定然哪里藏了个大的报应在后面等着呢。
作为老不死的前辈,梅届对此深有感触。
老不死的前辈先一步踏下飞剑,清了清嗓:
“那么,是你来劈开,还是我来?”
唉,好没意思。
要是这里设了十个八个陷阱幻境,再拴那么一两只守护的神兽,再加些别的什么奇怪的秘境标配,让他们过几关斩几将,或许还能好些。
也不至于方圆三百里地,只有一个戳一下答一句的剑修能玩。
宋无远已长剑入手,将其正立面前,二指并拢侧抵于眉心,低声念出两三个音节便已成诀。
“不劳仙人出手。”
清飔盘旋而起,流荡于芳草之间,顷刻间涨为连天风涛;
剑气挟雨伴雪,飙起霜花如霰,洗得天地上下为之一白。
雾露仿佛有生命似的被调动起来,凝结为道道气刃,飞旋空中;
几息之间,一片盛夏葳蕤之景竟已尽皆化为祁寒。
宋无远在万千素色中心沉心凝神,缓缓挥出一剑。
似是至简,却又至繁。
此方天象已与剑意紧紧联结,执剑者一呼一吸都可召来晴雪——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三界之中合体期之下仅宋无远一人。
刃光抵上青石的刹那,矗立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峭壁訇然破开!
随后碎片如洪流向两侧倾泻而下,露出中心灿灿金光。
哪怕并没有半点尘土飞溅到二人身前,剑修仍将同行者掩在身后,作维护之态。
梅届自觉不知何时嘴角已经翘到了最高。
虽没有东西伤的到他,但……
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总归还是好的。
哎呀昨晚洗完头发写到三点多,结果迷迷糊糊睡着了!想着差五百字不是轻轻松松补完,结果脚打后脑勺地又忙了一整天……见谅见谅!
夏天的时候写小宋的剑法感觉很凉快,像空调。最近降温了就觉得好冷好冷,不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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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施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