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愿再说什么,周宜也尽量按下对她的无限好奇,只能好声好气倡议道:“我就在前面的村子落脚,你待会儿跟我回去,能不能不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生气?”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灼华相当不悦地反问。
周宜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是说要听我讲通关手册吗?你不跟我走怎么行。”看她表情稍有松懈,他才又接着煽风点火。
“再者说,虽说你是无所不能的魔尊,但来了凡间,总得有些倚仗吧,江湖险恶可不是那么好闯的。”
虽说她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着的,但审时度势的策略她也不是不懂,听周宜说的有那么一些道理,再加上灼华清楚,哪怕今日不跟周宜同行,天界那些人也不会放弃把她们凑在一起的,那就干脆顺势而为罢。
可回去的路上,周宜不肯多说一句有关手册的事情,反而一直在打听灼华的遭遇,这让她心中很是不满,最后干脆不再回答他的任何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走着。
对于刚从天上宫阙跌落凡尘的灼华来说,眼前的村子真的堪称破败了,入目皆是萧条景色,潮湿泥泞的路上坑洼不平,让还没适应沉重身体的她走得坎坷,最后她不再推拒周宜伸出的手,由着他搀扶着自己,尽快回家。
听周宜说,那是他花重金买下的房子。
灼华心道不奇怪,要是他世世都住在这里,也难怪找自己能找得那么快。
可站在一座破败小院前,她却结结实实愣住了,虽然不清楚所谓重金值多少钱,但这个看起来能被大风刮走的茅草房,真的能住人吗?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周宜:“这么多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她言语中的诧异,被周宜误解为关心,他立马摇头否认:“不是的,这就是我每世去找你停留的地方,我家在千里开外的地方。”
“哦。”她有些失望地回应。
这下轮到周宜奇怪了,此时的他决计想不到,灼华只是因为他没有遭受磨难而惋惜罢了。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银饰清脆的撞击响动,门被从里面打开,那位女子欣喜的表情顷刻化作疑惑,眼神也紧紧盯着灼华。
“师兄,这位是……”翁楚灵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位陌生人有些眼熟。不等她细想,就看到了两个人交握的手,她瞪大了眼睛,却被周宜开口打断:“先让我们回去,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路上,灼华没少听他这样搪塞自己,心中自然很是不快,就在周宜拉着她走过那女子时,她道:“我是灼华。”
只见翁楚灵一脸惊惧,不可自控地感叹出口:“原来你就是画中的人!怪不得我看着眼熟——”
“楚灵!”周宜语气严苛地呵道,翁楚灵赶忙闭紧了嘴,再不言语。
跟周宜敌对了万万年,灼华倒是没见过他这般气恼的样子,心中正直呼有趣时,却发觉自己竟也在不察之下,被凡人的情绪给控制了——不止现如今的愉悦,就连方才初见他时,气急败坏地让他滚,也都是自己未曾表露过的情绪。
可恶!
察觉到自己又在为之生气时,灼华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了出去,最后不得不承认,凡人的情绪太难控制了。
被安置在院中石凳上,灼华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周宜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却不接过,只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不用说,周宜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他最后只得妥协,把茶盏放在她面前,这才起身进屋。
灼华打量着沉默的楚灵,她有着机灵又乖巧的长相,可就从简单的步伐动作中,灼华看得出她是个身手不凡的人,再听她叫周宜师兄,看来两位是师出同门,“楚灵?”她似喃喃般开口。
翁楚灵嘴角上扬,大方地笑着:“翁楚灵,我姓翁,请问你贵姓。”
灼华有些为难地皱眉,在她诞生之际,还没有姓这个东西呢,至于称谓也是始神为她和周宜起的,她从来不解其意。
“我不清楚。”
在翁楚灵眼中,连姓都没有的人,肯定是个可怜人,再看她形单影只、眉目间满是疏离与戒备的样子,自然不由得心生怜悯,便坦然提议:“大不了跟我的姓,我会保护你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认真地说着。
她自幼立志,要做除暴安良的侠女,再加上拜入天下第一派后又练得一身好武艺,也真真没少保护别人,看着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甚至比自己还懵懂无知些的灼华,言辞神态都格外真切。
一脚踏出门槛的周宜差点没被气晕,他拿着册子疾步走了过来,可又不能明说这就是名震天下的魔尊,但总要设法阻止翁楚灵的话的,毕竟按照她的习惯,下一瞬就要收灼华做她的小喽啰了……
“别听她胡说。”用眼神威胁走翁楚灵,周宜这才坐下,把手上的册子递给她:“这就是通关手册,是一代一代的我编写的。”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灼华,反复研读过前世留书,也让他对灼华的复杂情愫早就不似一生一世那般单薄,而是贯穿数代、刻骨铭心地深刻。
灼华只瞥一眼,就从他那蕴含惊涛骇浪般的眼神中抽离,专注翻看手中的书,但心头隐隐升起一些不安,曾经戏耍周宜的事情也并不是她独自进行的,更多旁敲侧击的暗示,是那两位婢女替她传达给周宜的,可以说,在周宜眼中她们两人的爱恨纠葛,灼华自己也不清楚……
如今真相就摆在眼前,灼华竟生出一些迟疑,这又何尝不是自己欺骗周宜的罪证呢?
随手翻开一页,看着那深沉如血的红字,她瞳孔紧缩,当即撤开了双手,那本书也沉闷地掉落在桌子上,周宜不解她的异样,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这是用血写成的?”
能震惊到灼华的场面不多,可或许由于她今日平白吐了两次血,以至于现在喉间又翻涌着滞塞感,发觉她因此不适,周宜赶忙拿走了那本书,放远一些才赶忙催促她喝点茶水缓缓。
温热微苦的茶水被一饮而尽,灼华拧着眉把杯盏放在周宜面前,过于关切她状况的周宜,看到她不悦歪头后,才察觉这是要自己给她倒水。
毕竟是孤高倨傲的魔尊,这种小事也懒得开口,周宜对此接受的很是良好,甚至还有些为之开心,变得依赖自己,也是一件好事儿。
接连喝净三杯茶,周宜又要提壶倒水,却被灼华手覆杯口回绝了。
“你很喜欢喝茶吗?”他带着轻浅的笑意问道。
灼华恢复了面无表情,近乎冷漠地回答:“不喜欢。”
似乎是惜字如金,但其实只有灼华自己知道,她现在无法清楚描述自己的各种感觉,与其说出去被自己的对手看笑话,还不如少说少错。
“那这个,你要不还是别看了。”周宜肯定地说着,拿起快要掉下桌沿的书,请示似地看着她。
灼华矜贵地点头,看着周宜回屋后,这才捂着嘴咳了两声。看着已经彻底明亮的天空,想到天帝这近乎昭告天下的行径,她心中的怒意更甚。
呵,自己真的败了吗?未必。
比起自己对周宜的封印,天庭众人这次对她的行为只是拙劣的模仿,她当初将嵌着神格的周宜本人打入轮回,而自己则是被分离出神魂投入下界,灼华早已想明白了,她只要能找回自己魔尊的躯体,那就能强势回归。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要怎么穿过通往天庭的结界。
各族结界中,天庭早在设立之初就是最强的,而灼华本着不甘示弱的好胜心,用魔尊那源源不断的法术加固了魔族结界……可现在想来,哪怕穿过魔族结界,也于事无补,魔界没有供**凡胎飞跃到天庭的通道。
想到这里,灼华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一直屈居于天界和魔界之下的妖族,境内倒是有直达天界的通道。
说来也是可笑,那通道名义上是供修炼成功的妖族飞升,但其实只是为了向天界输送灵宠……
灼华气极反笑,作为可以单抗整个天界的存在,她自然很看不起这种屈居依附别人的做法,可谁能想到,自己现在竟也要指望这个了……罢了罢了,修行数万年,这点忍耐的胸襟还是要有的。
在她被情绪裹挟着时而放松,时而紧绷时,屋中的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要带灼华出门走走。
翁楚灵得令先出来,可还没等她走到灼华身边,门外就有两个人破门而入,为首的那个乞丐模样的人,笑着嚷道:“公子,仪式要开始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等身后的女子拉了拉他,他才反应过来,院子中多了个陌生的面孔。
周宜眼看灼华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浑身一颤,放在膝头的手也霎时攥紧,他想,要赶在灼华彻底发脾气前控制住局面,就催促翁楚灵带他们两人离开后,他这才落座在灼华身边。
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愤怒,这让他有些惊讶。
“仪式?是村里的庆祝仪式吗?”她主动开口。
周宜稍有为难地点头,又赶忙找补道:“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可以不去的,我留下来陪你去别处走走。”
毕竟,这等同于让她去参加她自己的丧葬仪式,确实有点过分了。
“不,为什么不去。”灼华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头,再配上她波澜不惊的表情,这让周宜心绪更是复杂。
按照他先前对魔尊灼华的记载,当她露出这种表情时,那就证明她在酝酿着更大的反击……难不成是要杀光整个村子的人吗?
周宜艰难地接受了现状,既不能忤逆心爱之人,更不能放任村民被杀——
“可以走了?”灼华倚着破落的大门,看向从屋里走出来,堪称全副武装的人。
周宜攥了攥手中的长剑,转头看了眼背着的翁楚灵的武器背囊,这才点头回答灼华。
“嗯,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