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淤于泥 第53章 宿命终局

迷雾山谷，终年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白雾气中，瘴气弥漫，怪石嶙峋，是连最资深的猎户也不敢深入的绝地。莫妄虞手持黑白骨笛，凭借着血脉与圣物的指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明灯，艰难地穿行其中。

笛身微微发热，驱散着试图侵蚀他的毒瘴，指引着唯一正确的方向。

山谷最深处，雾气骤然稀薄，露出一片巨大的、由黑色玉石铺就的圆形祭坛。祭坛周围，矗立着十二根雕刻着各种诡异蛇形图腾的石柱，散发出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祭坛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池子，里面并非清水，而是翻滚着如同水银般、散发着微光的液态星辉——那是被引导至此的、纯净的星辰与龙脉之力。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祭坛边缘。她身着繁复华丽的南疆圣女服饰，银饰在稀薄的雾光下闪烁，身姿曼妙，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你来了，守密人。”圣女的声音空灵而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她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她面容的刹那，莫妄虞瞳孔骤缩。

那张脸，竟与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有着七分相似，只是更加年轻，更加冰冷，眼底沉淀着岁月也磨不灭的、深沉的哀伤与……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

“你……”莫妄虞心中巨震，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

“我是你的小姨，上一代圣女的妹妹，林静漪。”圣女，或者说林静漪，平静地开口，证实了他的猜想，“也是当年，未能护住姐姐，让她流落中原、最终郁郁而终的……罪人。”

她的目光落在莫妄虞手中的黑白骨笛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姐姐拼死将你送出，将黑色骨哨留给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摆脱灵噬，回归圣地，拿回属于我们这一脉的一切。谢缠枝，不过是窃取了部分力量、妄图染指圣地的小丑。真正的敌人，是圣地深处，那因失去平衡而陷入疯狂、试图吞噬一切的……古老意志。”

她指向那翻涌的星辉池：“唯有以完整的守密人血脉为引，以黑白骨笛为钥，重启祭坛，才能净化圣地，镇压那古老意志。而你，将是最后的祭品……也是新生的开端。”

莫妄虞心头冰凉。原来所谓的根治、传承，最终竟是要他以自身为祭，平息圣地的疯狂？这就是母亲希望他走的的路？

“若我不愿呢？”他握紧了骨笛。

“你没有选择。”林静漪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灵噬虽暂时平息，但根源未除。唯有完成仪式，你才能彻底解脱。否则，一旦圣地彻底失控，力量反噬，不仅你会死，整个南疆，乃至更广阔的地域，都将被疯狂吞噬！这是守密人血脉诞生之初，便背负的宿命！”

就在这时，山谷外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喊杀声！

“莫渊！他竟敢强闯圣地禁制！”林静漪脸色微变。

莫妄虞猛地回头，只见山谷入口处，一道狂暴的、带着惨烈煞气的玄色身影，正手持长戟，不顾一切地撕裂雾气与禁制，浑身浴血，如同疯魔般朝着祭坛方向冲来。

是莫渊。

他终究还是来了。

“哥哥——！别信她的鬼话！跟我走！”莫渊的怒吼声穿透迷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静漪冷哼一声，袖袍一挥，祭坛周围的石柱光芒大盛，更多的雾气化作有形的触手，缠向莫渊！

“拦住他！”她命令潜伏在暗处的圣教守卫。

眼看莫渊就要陷入重围，莫妄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看着莫渊为他送死，也不能任由这所谓的“宿命”摆布。

他猛地将黑白骨笛高高举起，体内那已然与血脉融合的力量全力催动！

“以我之血，遵我之命！圣物……开！”

他并非按照圣女所言去开启那献祭的仪式，而是凭借着自己对骨笛的完全掌控，以及对符文信息的理解，强行沟通祭坛，引动了那池中浩瀚的星辉龙气。

顿时整个山谷地动山摇。

璀璨的星辉如同银河倒卷，冲天而起，冲散了漫天迷雾，也暂时冲垮了圣女的禁制。那十二根石柱上的蛇形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嘶鸣。

“你……你竟敢篡改仪式！”林静漪又惊又怒，她没想到莫妄虞对圣物的掌控到了如此地步。

趁着这混乱的间隙，莫渊如同挣脱牢笼的猛虎，一戟扫开拦路的守卫，冲到了祭坛之上，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莫妄虞拉入怀中。

“走！”

“哪里走！”林静漪彻底撕下了平静的面具，脸上浮现出与谢缠枝相似的、被力量侵蚀的暗红色纹路，她手中出现一枚与白色骨笛同源、却更加小巧精致的骨铃，摇动间，发出摄魂夺魄的魔音。

“既然不愿为圣地献身，那就成为我掌控完整圣力的踏脚石吧！”

她竟也存着吞噬莫妄虞，强行融合双笛的心思。

前有陷入半疯狂的圣女小姨，后有即将合围的圣教守卫，下方是狂暴失控的星辉池。莫妄虞与莫渊背靠着背，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莫妄虞看着莫渊染血的侧脸，感受着他虽然虚弱却依旧坚定的心跳，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带着释然与决绝：“看来，我们注定要绑在一起了。”

莫渊啐出一口血沫，握紧长戟，咧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狂放不羁的笑容：“废话！老子早就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黄泉路上，也得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默契自成。

莫妄虞将黑白骨笛交到莫渊手中：“帮我拿着。”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快速结印，将体内所有力量，连同那被引动的部分星辉，尽数灌注于脚下祭坛。

他不是要献祭自己，而是要……

逆转仪式。

“以守密人之名，引星辉龙气，涤荡污秽，镇压疯狂！散——！”

他要用这力量，去冲击、净化圣地深处那古老的疯狂意志，哪怕代价是自身力量耗尽。

“你疯了！这样你会……”林静漪惊骇欲绝。

“哥哥！”莫渊也想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

浩瀚的力量以莫妄虞为中心爆发，如同最纯净的光明，驱散了山谷中积攒千年的阴霾与疯狂气息。那翻涌的星辉池平静下来，石柱上的蛇形图腾恢复了古朴，林静漪手中的骨铃也发出一声哀鸣，裂纹蔓延。

“不——！”林静漪发出不甘的尖叫，身影在纯净的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消散。她终究未能摆脱对力量的执念，与那疯狂的意志一同被净化。

光芒散尽，祭坛恢复平静，山谷中的雾气彻底消散，露出朗朗晴空。

莫妄虞力竭，向后倒去，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莫渊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看着怀中人苍白却安详的睡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他低头，一个带着血腥气却无比珍重的吻，轻轻落在莫妄虞冰凉的额头上。

“睡吧，哥哥。”他声音沙哑，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以后，天塌下来，有我。”

……

数月后，北疆，雁门关。

春风吹度玉门关。城楼之上，已恢复大半、更显沉稳内敛的莫渊，与一身素袍、气色红润、眉宇间再无病色的莫妄虞并肩而立，眺望着关外无垠的疆土。

谢缠枝在圣地异动、力量反噬下早已悄无声息地病逝，朝堂经过一番清洗，新帝在莫渊暗中支持下逐渐掌权，边境安宁。

那对黑白骨笛，在净化圣地后便失去了所有灵性，化作凡物，被莫妄虞封存。所谓的“灵噬”之疾，随着他力量的掌控与圣地的净化，已彻底成为过去。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莫渊侧头看他，阳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莫妄虞微微一笑，目光悠远：“天下很大，或许，可以四处走走。”他顿了顿，看向莫渊，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烁，“将军可愿同行？”

莫渊挑眉，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低沉的笑声带着满足与毋庸置疑：

“求之不得。”

“不过，不是将军，是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