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淤于泥 第3章 虚伪

那勺甜腻的桂花羹滑过喉间，却如同灼热的炭火，烙在莫妄虞的心上。他垂着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冷与算计。

莫渊并未收回手，指节分明的手指仍捏着那只细瓷汤勺，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兄长苍白而精致的侧脸上，像是欣赏一件易碎的古董，带着占有的审视。

“哥哥，”他声音低沉，带着雨水的微凉，“几日不见，消瘦了不少。可是……还在生弟弟的气？”

莫妄虞缓缓抬眼，唇边扯出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笑，仿佛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纹。“如砚说笑了。为兄病体缠身，与你何干。”

他刻意放软了声音，带着一种被雨打湿般的倦怠，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微仰，拉开一丝距离。那夜**相对的羞辱犹在眼前，他不能再轻易落入对方的节奏。

莫渊盯着他，眼底暗流涌动。他忽然倾身向前，手臂撑在莫妄虞身侧的软榻扶手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带着湿气的侵略感扑面而来。“是吗？”他靠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莫妄虞的，呼吸交错，“可我怎么觉得，哥哥心里，正想着怎么‘回报’弟弟那日的……玩笑？”

“玩笑？”莫妄虞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疼痛让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如砚的玩笑，总是这般……别出心裁。”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那过于灼热的视线，目光落在窗外淅沥的秋雨上。“边关风大，如砚此次回京，想必不会久留。”他似是无意地提起，语气轻飘，仿佛只是兄弟间的寻常关怀。

莫渊低笑一声，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莫妄虞微凉的下颌，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哥哥这是……盼着我走？”

“朝廷局势波谲云诡，”莫妄虞任由他动作，声音依旧平淡，“你手握重兵，离营太久，恐生变故。二殿下……想必也倚重你甚深。”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朝堂，试探着莫渊的底线。

“哥哥倒是关心朝局。”莫渊的拇指蹭过他淡色的下唇，眼神幽暗，“不如关心关心自己。”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危险，“你这身子，离了我，在这吃人的京城，能撑多久？五皇子……护得住你吗？”

话语如同利刺，精准地扎在莫妄虞最敏感的神经上。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莫渊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唇角满意地勾起。

“哥哥可知，”莫渊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热气拂过，“二殿下那边，最近得了一份有趣的东西，似乎与……摄政王早年的一些旧事有关。”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莫妄虞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据说，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室内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莫妄虞的心沉了下去。他让墨痕放出的关于巫化调查谢缠枝旧档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被莫渊知晓，而且直接扣到了二皇子头上？是他低估了莫渊在京城的情报网，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将计就计的反陷阱？

他猛地抬眼，对上莫渊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你……”莫妄虞刚吐出一个字，便被莫渊打断。

“哥哥，”莫渊的手指滑到他纤细的脖颈，并未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感受着其下脆弱的脉搏在加速跳动，“玩火，是会烧身的。”他的语气依旧带着亲昵，却字字冰冷，“你想搅浑水，引摄政王对二殿下生疑？想法不错，可惜……手段稚嫩了些。”

莫妄虞脸色更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被看穿的无力。他所有的心思谋算，在绝对的力量和情报优势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你到底想怎样？”他终于卸下了那层伪装的平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气的，也是恨的。

莫渊凝视着他眼中燃起的火焰，那比方才死气沉沉的模样生动多了。他低笑着，再次凑近，鼻尖蹭过莫妄虞冰凉的鼻尖，姿态亲昵如情人，话语却如刀。

“我想怎样？”他慢条斯理地重复，“哥哥不是一直想知道边关的密报吗？”

他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细长铜管，在莫妄虞眼前晃了晃。

“真的在这里。”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哥哥，再求我一次？像那晚一样……或许，我就给你了。”

莫妄虞的呼吸骤然急促，胸膛起伏着，袖中的银簪几乎要被他捏断。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铜管，又看向莫渊那张恶劣笑着的脸。屈辱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求他？像那晚一样摇尾乞怜？

不。

他莫妄虞就算病骨支离，就算谋算落空，也自有他的傲骨。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极冷，也极艳，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带着决绝的凄厉。

“莫渊，”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玉石俱碎的坚定，“你当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那铜管，而是挥开了莫渊圈在他颈间的手，力道之大，让莫渊都微微一愣。

“边境密报，于我是锦上添花，于你，却是悬顶之剑。”莫妄虞直视着他，眸中冰雪弥漫，“三十五万铁骑的将军，滞留京城，插手党争，若边境此时生变……你猜，陛下若知，会如何想？朝堂诸公，又会如何想？”

他扶着榻沿，强撑着站起身，狐裘自肩头滑落，露出单薄的身形，却站得笔直。

“这密报，你愿意给，便给。不愿意，”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就带着它，滚回你的边疆去。”

雨声渐沥，屋内烛火摇曳，将兄弟二人对峙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拉长，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锋芒相对。

莫渊脸上的玩味笑容缓缓收敛，他盯着莫妄虞，眼底第一次露出了审视之外的、真正被触动的神色。那是一种被猎物反咬一口的惊讶，以及……更浓烈的、想要彻底征服的**。

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将莫妄虞完全笼罩。

“哥哥，”他摩挲着手中的铜管，声音低沉而危险，“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他向前一步。

“不过，你似乎忘了……”

他又近一步，几乎与莫妄虞鼻尖相抵。

“激怒我，后果可能比你想象得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