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武阳,顿时心里的怀疑又深了一分。
武阳这个人她了解,不管做什么都力求完美,甚至可以说有些强迫症的趋势了,这样的人除了有重要的事情,到了时间是一定会睡觉的,而睡觉则是一定会脱了外袍的。
秦宁还记得自己有一次穿着外袍坐到了原来的那个三师弟的床上,被他每天用幽怨的眼神盯了一个礼拜。
“阿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武阳的笑容和声音依旧温柔。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生气,凭什么你说明天结婚就明天结婚,我不管,我心里就是不舒服!”秦宁一副不甘心被武阳控制的样子道。
“阿宁,别闹,婚礼都准备好了,宾客也都来了,难道你要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么?”武阳的声音温柔,可是神情中已经有了几分急切。
“我不管,我就要后天结婚!要不然我就带着了洛锋回魔宫,大不了我伺候他一辈子!”秦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不给武阳找事情撒撒气就难受的模样。
“阿宁!就算你和洛锋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们,恐怕到时候就不能随你的愿,让你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了呢。”武阳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
“你……我不管我不管,凭什么什么都听你的!结婚听你的,婚期听你的,那以后是不是我继任大典也要听你的,当了峰主之后也要什么都听你的!!!”秦宁一脸的不服气道。
“好好好,峰主继任大典都听你的,可以了么?”秦宁感觉武阳好像松了一口气道。
“这你说的,你发个血誓,要不然我不信你!”秦宁依旧气鼓鼓道。
武阳却是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是看着秦宁那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却又打消了疑心,反正过了明天秦宁就死了,什么峰主继任大典,什么血誓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武阳在秦宁的监督下发下了血誓道:“我发誓,关于阿宁峰主继任大典的所有事情都听阿宁的,如有反悔,天打雷劈,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武阳终于发完了血誓,秦宁这才放下心来道,既然你都发誓了,那我要明天就继任峰主,就在婚礼之前举行峰主继任大典!要不然我怎么保证我之后的家庭地位!
“阿……”武阳刚要说话委婉的劝说秦宁,却感觉自己的识海立刻传来一阵灵魂撕裂的疼痛,那是比他以往所有受过的□□伤害都痛苦的感觉,好像整个人的灵魂都要被活活撕裂了一般。
“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秦宁一边满意的转身离开,却不成想和一个跑来的弟子撞个正着。
“大师姐,得罪了……”那个弟子告罪了一声就跑到了武阳的面前,可是秦宁还是注意到了那个弟子道袍下摆的一块血迹。
秦宁看那弟子的身形灵便,跑的飞快,完全不像是受伤的样子,那么他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呢?又是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找武阳呢?
秦宁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要追过来的武阳却是拉着那个弟子进了房间,竟然是默认了秦宁说的那个关于继任大典的近乎荒唐的想法。
关于继任大典的事情,秦宁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了,毕竟武阳发下了血誓,如果明天秦宁没有看到继任大典的话,那不管武阳是什么修为,就只能等着识海被震碎,整个人灰飞烟灭吧。
秦宁走出了武阳的院子,给自己贴上了一张隐身符之后,百无聊赖的等在院子的门口,想等着那名弟子出来,自己跟着看看到底什么事情能重要到让武阳在大婚前夕还在和那名弟子商量。
秦宁莫名的想到了白天看到的武阳的那个眼神,和心里的那个莫名的预感:明天的婚礼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从小到大秦宁的预感都是很准的,这种准包括但不限于能准确的猜中洛锋的各种情绪和心思,还有准确的感应出身边人的善意和恶意,当然了,武阳这个一直冷冷的人是个意外,还有今天早上那疯狂打鼓的心跳声。
经过不断地验证之后,秦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十分信任自己的预感,所以秦宁才会在这大半夜的蹲守一名看起来有些异常的普通弟子。
果然,过了不一会,那名弟子急匆匆的从武阳的小院子里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千仞峰的议事厅。
此时虽然是半夜,可是议事厅却是灯火通明,千仞峰的弟子们可以说差不多都聚集在这了,彻夜不眠的为秦宁和武阳明天的婚礼做着准备。
原来蓝白风格的议事厅已经被鲜红的绸缎和灯笼打扮的一团喜庆,而那名弟子过来之后,则是七拐八拐的拐到了议事厅后面的竹林里。
因为现场过于忙乱,秦宁好几次都差点堪堪碰到了在装扮的弟子,不过也幸好秦宁从小经常要绕过魔宫的守卫弟子溜到白虎城玩,所以才能这么一路有惊无险的跟着那名弟子,而没有触碰到任何人,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进了竹林之后,秦宁立刻捂住了鼻子,只见几个弟子在拎着一大桶不知道是什么血液的暗红色带着腥气的液体,在拿着拖把在地面上画着什么,然后运用仙力拿出了一张符咒在地面上一拍,那用血液画上去的痕迹就这么连着血色和血腥味一起消失了。
秦宁在心里想着,要是洛锋在这的话,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这是在画什么。那些弟子画的断断续续的,秦宁只能看出来这应该只是阵法的一小部分,他们要今天一整夜把这个阵法画完,怪不得出了问题要大半夜的去找武阳了。
秦宁毕竟不能在这里看他们画一晚上,于是就默默地记下了自己看到的图案,打算回去问问洛锋这是做什么的阵法。
秦宁在回去的路上路过千仞峰的厨房,看着里面亮着灯,又想起了听林峰的说的另一个供奉的事情,就忍不住脚下一拐,打算进去看看,却没想到,刚一进去,就被一个跑出来的小豆丁撞了一下腿,而就在小豆丁的身后,追出来一个拿着炒勺的壮汉,嘴里大喊道:“你个狗崽子,大半夜的你说要吃糖葫芦,老子都起来了,顺便让你吃点胡萝卜怎么了?胡萝卜糖葫芦就不是糖葫芦了?你不吃胡萝卜怎么能长得高?”
那人嘴里一边骂着一边追出来,仿佛没注意到秦宁一般就要追赶这个小豆丁,但奈何那个小男孩也是个机灵的,看到有人来了就把秦宁当个柱子一般,绕着秦宁躲避那个壮汉的追捕,就这么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玩的很是开心。
秦宁突然在那个小豆丁跑到自己身前的时候突然一伸手抓住了那个小男孩的胳膊,这才把自己从眼晕中解救了出来,那个壮汉终于追到了儿子,过来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这才正眼看了眼秦宁,敷衍的道谢道:“多谢。”
说完就拎着那个一直回头跟秦宁做鬼脸的小豆丁回了厨房的屋子,秦宁一直跟着他们向前走,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阵香甜的气味。
“好香啊。”秦宁嗅了嗅,忍不住道。果然,所有人在美食之前都是平等的,都喜欢好吃的东西。
听到秦宁的赞叹,那壮汉这才正眼打量了秦宁几眼,继续道:“这算什么,不过哄孩子的吃食罢了。”
秦宁好奇的上前拿过一只锅边穿好的胡萝卜,看了那壮汉一眼,在他的允许下伸进锅里裹了一圈蜜糖,然后稍微等着蜜糖干了之后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嗯!好吃!”
秦宁从小到大见到的糖葫芦都是用山楂制成的,虽是酸酸甜甜的美味,可是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年也吃腻了,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其他的食材裹着蜜糖做成糖葫芦的样子,顿觉的新奇,竟然把一整块胡萝卜都吃光了。
“是吧,我就说我做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吃!”那壮汉伸手打掉儿子偷偷摸摸往锅里要沾蜜糖的手,把儿子拉到自己身前,让儿子先去睡觉,然后装似不经意的问道:“你这么晚来厨房做什么?饿了?”
秦宁摸了摸肚子,她确实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自从来到千仞峰之后每天担惊受怕的,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曝光,就是担心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被抓走,基本上不记得什么吃饭,就算是吃了也是吃的食不知味,心里想着太多的事情了。
秦宁看着这一应俱全的厨房突然眼睛一亮,问道:“能点菜吗?”
那大汉道:“年纪不大,事还挺多,看在你今天帮我抓儿子的份上就帮你一次,说吧,想吃什么?”
秦宁笑道:“我只想要一碗白粥。”
那人莫名一愣,嘴里嘟囔着,我厨神的顿饭只值一碗白粥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什么的,但还是麻利的给秦宁开了火。
秦宁在一旁新奇的看着这人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颇为的舒心,一边开口道:“还未请教……”
那人却道:“叫我林叔就行了。”
秦宁继续提醒道:“要凉的白粥。”之前她每每生病的时候,洛锋都会端过来一碗凉的白粥喂她,可是后来随着修炼,她的身体日渐强壮,基本上已经不会生病了,所以她自然就喝不到那碗心心念念的凉白粥了,而今天在这异乡的小小的厨房中,秦宁却莫名的想喝一口那凉白粥的味道。
林叔道:“知道了,真是麻烦……”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迅速干净利落,烧水,淘米,上锅,最后粥盛出来之前还加了几粒不知是什么的配料闷了一下。
秦宁闻着锅里的香气,已经端了个小碗和小勺子迫不及待的等在锅边了。
似是每个厨师都会对喜爱自己做出食物的人有好感吧,林叔看着秦宁的样子,终于对秦宁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一闪而逝的笑,而后开口道:“你这么晚过来,恐怕不只是来喝粥这么简单的吧?”
秦宁这才把视线从锅里转移到林叔的脸上,笑着道:“那林叔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
林叔的脸在蒸汽中氤氲,好像闪过一闪而逝的锋利,又好像都是这氤氲雾气中的错觉:“我听说明天峰主的继任大典要在婚礼前举行。”
秦宁闻着锅中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也说了句似是而非的闲话:“林叔有这手艺,要是不去开个酒楼只是可惜了。”
却没想到林叔却是脸色微变,转头盯着秦宁道:“你什么意思?”似是在绝望中久了的人,在看到希望的一刹那不是高兴,而是警惕,不知道这又是绝望中的什么怪物,来撕毁自己仅存的一点点的侥幸。
秦宁却道:“是不是粥快好了?”
林叔哼了一声道:“没有,这粥得熬满火候味道才足,就像人和人,哪有那么多一见如故?”
秦宁也同意道:“林叔说得对,人和人都是在时间和事情的相处中才对对方更加了解的,所谓日久见人心么,不过所有的相处不都得有个开始不是么。”
林叔哼了一声,继续道:“未来的千仞峰峰主屈尊和我一个厨子相处,难道就不怕降了自己的身份?”
秦宁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每个人存在自有其道理,所有人各司其职,世界才能正常运转,有厨子在,我也才有口饭吃么,只不过厨子可以是峰主一个人的厨子,也可以是天下所有人的厨子。”
林叔沉默了半晌,掀开锅盖,拿着炒勺顺时针搅了搅锅里的白米粥,然后盛出来了一碗放在旁边,这才熄了火道:“这粥要放半个时辰才能放凉,峰主确定要在这等一碗白粥?”
秦宁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锅边道:“或许对有的人来说,这一碗白粥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