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雾薄凉 第39章 第 39 章

幽冥渊的风，是带着骨缝里的寒意的。

谢雾凉御空而行，玄色道袍在魔气中猎猎作响，衣摆上未干的血迹被风刮得凝固，泛着暗沉的红。他的灵力已跌至元婴期，御空时需格外费力，每一次催动灵力，道心都像被细针反复穿刺，疼得他指尖发颤。可他的右手始终攥着储物袋，指腹贴着袋口那片被精血染红的布料，那里裹着墨倾言的残魂，冰壳外的淡蓝光晕随着他的心跳轻轻起伏，像一颗脆弱却顽固的星。

“仙尊，慢些。”

身后传来林砚的声音，少年背着丹炉，速度刻意放慢，与谢雾凉保持着半步距离。他手里捏着一枚刚炼好的“祛魔丹”，丹身泛着淡青色的光，是用路上采的凝露草和清心花炼制的，专门克制幽冥渊的魔气。见谢雾凉的肩线微微发抖，林砚上前一步，将丹药递过去：“您含着吧，能减轻魔气蚀骨的疼。”

谢雾凉侧过头，眼底还残留着几分因道心破碎带来的迷茫，却在看到林砚眼底的担忧时，轻轻点了点头。他接过丹药，指尖触到林砚的指腹，少年的手是暖的，带着丹炉余温，与他掌心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魔气带来的灼痛感，道心的抽痛也缓解了几分。

“多谢。”谢雾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是他从乱葬岗回来后，第二次对弟子说“谢”——第一次是苏沐递来清心丹时，他还没来得及细品那份暖意，就被幽冥渊的危机推着往前走。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知道，仙尊正在慢慢变回以前那个虽冷淡却护短的清阙仙尊，不是那个被偏执裹挟、把他们关在护阵里的陌生人了。

“仙尊，你看那边！”

沈清辞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少年指着下方一片黑沉沉的林子，语气里带着警惕。那片林子盘踞在幽冥渊外围，魔气比其他地方更浓，林冠间隐约有黑色的影子闪过，像是有人在暗中窥探。苏沐下意识地往沈清辞身边靠了靠，玉笛握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想起了昨天在乱葬岗被绑架的恐惧，指尖还残留着被绳子勒过的疼。

谢雾凉停下脚步，灵力散开，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林子。元婴期的灵力范围远不如从前，只能勉强覆盖半片林子，却也足够他感知到里面的动静：五道修士的气息，都带着暗河特有的阴寒，腰间似乎还挂着墨色的令牌——是墨渊的人。

“是暗河的巡逻队。”墨离从另一侧赶过来，脸色凝重，“墨渊向来谨慎，没想到会在幽冥渊外围布这么多眼线，看来轮回阵的布置比我们想的更紧急。”

谢雾凉皱眉，指尖攥紧了储物袋。暗河的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云玄和墨渊的合作已经深到连外围戒备都由暗河负责，他们要靠近轮回阵，恐怕没那么容易。

“要绕开吗？”苏沐小声问，声音里还带着点颤，却比昨天勇敢了些——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玉笛里的灵音至少能干扰暗河修士的灵力，或许能帮上忙。

沈清辞立刻摇头：“绕开太费时间！不如我们直接冲过去，我来挡前面，林师兄炼药支援，苏师妹用灵音干扰，仙尊和墨离前辈护着……”

“不行。”谢雾凉打断他，目光落在沈清辞握着剑柄的手上——少年的指腹还贴着昨天战斗时磨出的茧，掌心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暗河修士擅长隐匿和偷袭，你们的修为还不够，不能冒险。”

他顿了顿，看向墨离：“你熟悉暗河的路，能不能找到他们的盲区？我们从林子西侧绕过去，那里魔气最淡，应该是巡逻的间隙。”

墨离点头：“西侧是暗河的物资通道，巡逻频率确实低，但要小心他们布下的‘蚀魂阵’——那是墨渊最擅长的阵法，一旦触发，魔气会顺着灵力侵入识海，勾起内心的噩梦。”

“我来破阵。”林砚突然开口，从丹炉里取出一把淡青色的药粉，“这是‘醒神散’，用凝露草和镇魂花磨的，撒在阵眼上能暂时压制魔气。我之前在宗门典籍里见过蚀魂阵的图谱，知道阵眼的位置。”

谢雾凉看着林砚手里的药粉，又看了看少年沉稳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以前总觉得林砚太过内敛，却忘了这个看似安静的丹修，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炼药和读典中，养成了细心和沉稳的性子。

“好。”谢雾凉点头，“我们走西侧，林砚负责破阵，沈清辞护着苏沐，墨离和我殿后。”

五人调整方向，朝着林子西侧飞去。越靠近林子，魔气越浓，空气中的腥甜气息也越来越重，像是有无数腐烂的魂体在魔气里挣扎。苏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清辞立刻将自己的灵力护罩分了一半给她，低声说：“别怕，有我呢。”

苏沐抬头看了看沈清辞，少年的侧脸在魔气中显得格外坚定，不像平时那样爱闹，她轻轻“嗯”了一声，握紧了玉笛。

林子西侧果然比其他地方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乌鸦叫，在魔气里显得格外诡异。林砚走在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寻找着蚀魂阵的痕迹——暗河的阵法向来隐蔽，阵眼往往藏在不起眼的石头或枯枝下，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泥土里泛着的黑色符文。

“在这里。”林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墨色石头。石头上刻着细小的黑色符文，正往外渗着淡淡的魔气，是蚀魂阵的主阵眼。他小心地将醒神散撒在石头上，淡青色的药粉触到符文，立刻泛起一层白烟，魔气的渗出瞬间减弱，石头上的符文也变得黯淡。

“快过去，药粉只能撑一炷香。”林砚低声说。

众人连忙穿过阵眼，刚走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笑声：“墨离，我的好弟弟，你以为这点醒神散，能瞒得过我吗？”

墨渊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带着阴寒的笑意，魔气瞬间暴涨，将整个西侧都笼罩在黑色的雾里。几道黑色的身影从雾中窜出，是暗河的修士，手里握着淬了魔气的匕首，朝着众人攻来。

“小心！”谢雾凉挥剑迎上，灭情剑泛着微弱的银芒，虽然灵力不足，却依旧精准地挡住了匕首的攻击。墨离也同时出手，幽冥之力化作黑色的利刃，斩向暗河修士的手腕，动作狠戾，没有丝毫犹豫——他对墨渊的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沈清辞护着苏沐往后退，青钢剑挡在身前，警惕地盯着周围的魔气：“苏师妹，你准备好灵音，一旦有修士靠近，就用灵音干扰他们的识海！”

苏沐点头，指尖放在玉笛上，深吸一口气，淡绿色的灵音缓缓溢出，像一道温柔的屏障，笼罩在众人周围。暗河修士刚靠近，就被灵音击中识海，动作瞬间迟滞，谢雾凉趁机挥剑，斩伤了一名修士的肩膀。

可魔气越来越浓，墨渊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蛊惑的意味：“谢雾凉，你以为你能护住墨倾言的残魂吗？当年在龛影峰，你亲手推开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谢雾凉的识海。道心的裂痕骤然扩大，魔气顺着裂痕侵入，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决裂的画面——墨倾言站在雪地里，浅蓝道袍上沾着血，手里攥着破碎的狼牙坠，眼底满是绝望：“师尊，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仙尊！别被他蛊惑！”林砚的声音将谢雾凉拉回现实，少年将一枚醒神丹塞进他手里，“这是强效的，快吃了！”

谢雾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剑已经垂了下来，暗河的一名修士正拿着匕首，朝着他的储物袋刺来——对方的目标是墨倾言的残魂！

“滚开！”谢雾凉怒吼一声，焚天焰在掌心凝聚，虽然灵力不足，火焰却依旧带着灼热的温度，逼退了那名修士。他吞下醒神丹，识海的魔气渐渐消散，眼前的幻象也随之消失，可心口的疼却更甚——刚才的幻象太过真实，真实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天，看到墨倾言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

储物袋里的残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轻轻颤动起来，淡蓝色的光晕透过袋口溢出，笼罩在谢雾凉的手腕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这丝暖意像一道微光，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也让他重新握紧了剑。

“倾言，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谢雾凉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墨离已经解决了三名暗河修士，见谢雾凉恢复过来，松了口气：“快走！墨渊应该快到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耗着！”

众人不再恋战，朝着幽冥渊深处飞去。身后的魔气还在追来，墨渊的笑声在风中回荡：“谢雾凉，墨离，你们跑不掉的！轮回阵一旦启动，墨倾言的轮回之印就是魔神的祭品，你们谁也救不了他！”

谢雾凉没有回头，只是将灵力护罩开到最大，护住身后的弟子们。他知道墨渊说的是实话，可他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要护住墨倾言的残魂，阻止那场灭世的灾难。

飞出林子，幽冥渊的全貌终于展现在眼前。

谷底是一片巨大的祭坛，祭坛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符文里流淌着暗红色的血，是用修士的精血绘制的。云玄站在祭坛中央，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鼎，鼎里冒着黑色的烟，正是之前的噬魂烟。墨渊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墨色的剑，剑身上缠着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祭坛的四个角，正往鼎里输送着魔气。

“他们已经开始了！”墨离的声音带着焦急，“鼎里的是‘噬魂鼎’，专门用来抽取魂体的力量，墨倾言的残魂一旦被吸入，轮回之印就会被激活！”

谢雾凉的心脏猛地一缩，储物袋里的残魂似乎也感受到了噬魂鼎的威胁，剧烈地颤动起来，淡蓝色的光晕变得不稳定，像是随时会熄灭。

“我们该怎么办？”沈清辞握紧了剑，看着祭坛周围的云家和暗河修士，至少有二十人，修为都在元婴期以上，还有云玄和墨渊这两个化神期的高手，他们五人根本不是对手。

林砚皱着眉，从丹炉里取出几枚丹药，分给众人：“这是‘爆灵丹’，能暂时提升一倍的修为，虽然会后遗症，但现在只能拼了。”

谢雾凉接过丹药，却没有立刻吞下。他看着祭坛上的噬魂鼎，又看了看储物袋里的残魂，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墨倾言的残魂能感知到噬魂鼎的威胁，或许也能反过来干扰鼎的运转，只要能靠近祭坛，让残魂的力量与鼎产生共鸣，或许能阻止轮回阵的启动。

“墨离，你能不能缠住墨渊？”谢雾凉看向墨离，“林砚和清辞负责牵制其他修士，苏沐用灵音干扰云玄的灵力，我去靠近祭坛，用残魂干扰噬魂鼎。”

“不行！”墨离立刻反对，“云玄的修为比你高，你靠近祭坛就是送死！”

“这是唯一的办法。”谢雾凉的语气坚定，“我知道我修为不够，但倾言的残魂能帮我。墨离，相信我。”

墨离看着谢雾凉眼底的决心，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储物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缠住墨渊，你一定要小心。”

谢雾凉点头，将爆灵丹塞进嘴里。丹药入口，一股狂暴的灵力瞬间在体内炸开，元婴期的修为暂时提升到化神初期，道心的疼痛也随之加剧，可他顾不上这些，握着灭情剑，朝着祭坛冲去。

“拦住他！”云玄怒吼一声，挥手将噬魂鼎的魔气朝着谢雾凉袭来。黑色的魔气像一条巨蛇，带着腐蚀一切的力量，朝着谢雾凉的胸口缠去。

苏沐立刻吹响玉笛，淡绿色的灵音化作无数细针，刺向云玄的识海。云玄的动作一顿，魔气的速度慢了几分，谢雾凉趁机瞬移，避开了魔气的攻击，靠近了祭坛边缘。

“倾言，靠你了。”谢雾凉低声说，将储物袋举到身前，解开袋口的绳子。淡蓝色的残魂立刻飘了出来，在魔气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虚影，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到他眉心的轮回之印，泛着微弱的金光。

虚影似乎感受到了噬魂鼎的威胁，朝着鼎的方向飘去，轮回之印的光芒越来越亮，与鼎里的黑色魔气形成鲜明对比。噬魂鼎的运转突然变得缓慢，鼎里的黑烟开始倒流，像是被轮回之印的力量压制。

“不可能！”云玄不敢置信地怒吼，加大灵力注入鼎中，“一个残魂，怎么可能压制我的噬魂鼎！”

谢雾凉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可他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爆灵丹的效果正在消退，道心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能紧紧盯着虚影，在心里默念：倾言，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结束了。

就在这时，墨渊突然摆脱了墨离的纠缠，朝着谢雾凉攻来。墨色的剑带着黑色的锁链，朝着谢雾凉的后背刺去，速度快得让人无法躲避。

“仙尊！小心！”墨离的声音传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谢雾凉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寒意，却无法转身躲避——他一旦移动，虚影就会失去支撑，被噬魂鼎吸入。他闭上眼，做好了被击中的准备，却在这时，虚影突然转身，挡在他的身后。

黑色的剑刺中了虚影，淡蓝色的魂息瞬间散开，像破碎的星光。虚影发出一道微弱的悲鸣，轮回之印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朝着储物袋飘去。

“倾言！”谢雾凉嘶吼着，伸手去抓虚影，却只抓到一缕消散的魂息。他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道心的裂痕彻底破碎，一口鲜血喷在祭坛上，染红了黑色的符文。

墨渊冷笑一声，准备再次出手，却被突然冲过来的林砚挡住。少年将丹炉里的所有丹药都倒了出来，淡青色的药粉和丹丸朝着墨渊袭来，虽然伤不到他，却暂时挡住了他的动作。

“仙尊，快带残魂走！”林砚嘶吼着，被墨渊的锁链击中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谢雾凉看着林砚受伤的样子，又看了看储物袋里重新凝聚的虚影，心里满是愧疚和绝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累弟子们，只能将虚影收回储物袋，转身朝着众人飞去：“我们走！”

墨离和沈清辞立刻掩护着谢雾凉和苏沐，朝着幽冥渊外撤退。云玄和墨渊想要追赶，却被突然爆发的灵音拦住——苏沐用尽全身灵力，玉笛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坚定，淡绿色的灵音像一道屏障，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快走！”苏沐的声音带着颤抖，灵力已经耗尽，玉笛从手中滑落，“我撑不了多久！”

谢雾凉回头看了看苏沐，又看了看身后追来的云玄和墨渊，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想回去救苏沐，却被墨离拉住：“别回去！她是自愿的，我们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

谢雾凉看着苏沐被云玄的魔气击中，倒在祭坛上，眼泪不受控地滑落。他握紧了储物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滴落在储物袋上，与之前的血迹混在一起。

“云玄！墨渊！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谢雾凉的声音带着血泪的恨意，转身跟着墨离和沈清辞，朝着幽冥渊外飞去。

身后的魔气越来越远，苏沐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可谢雾凉的心里，却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他知道，这次的撤退，是用苏沐的牺牲换来的，而他，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为苏沐报仇，才能保护好剩下的人，保护好墨倾言的残魂。

储物袋里的虚影安静地待着，淡蓝色的光晕泛着微弱的波动，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为苏沐哀悼。谢雾凉紧紧攥着储物袋，指腹反复摩挲着袋口的血迹，心里默默发誓：倾言，苏师妹，我一定会变强，一定会让云玄和墨渊付出代价，一定会守护好你们。

幽冥渊外的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进谢雾凉心里的寒意。他看着身边受伤的林砚和沈清辞，又看了看沉默的墨离，知道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更艰难，更残酷，可他不会退缩——为了墨倾言，为了苏沐，为了所有他想守护的人，他必须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