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雾薄凉 第26章 第 26 章

炼化化神莲的洞府，藏在极西一处废弃的上古修士遗迹里。

洞府深处，石壁上刻满了早已模糊的无情道符文，中央的石台上，化神莲悬浮在半空，莹白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金光，花蕊的莲子不断逸散出精纯的灵力，像细密的雨丝，落在谢雾凉周身。

他盘膝坐在石台前，双目紧闭，周身灵力疯狂运转，试图将化神莲的力量融入丹田，冲击化神期的壁垒。可每当灵力运转到识海附近，那粒被冰封的桃花籽就会微微颤动，映出一道模糊的月白身影——有时是少年练剑的模样，有时是递来麦芽糖的笑靥，甚至是最后那句“恩断义绝”的绝望眼神。

“嗡——”

灵力猛地紊乱，化神莲的金光泛起涟漪，差点从半空坠落。谢雾凉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识海里那道挥之不去的影子。

“不过是些残念，也敢扰我道心。”他低声喝斥，指尖灵力暴涨，强行将桃花籽的颤动压下。可这一次，那粒种子像是扎了根，即便被冰封，依旧透着一丝顽固的暖意，像一根细小的针，反复刺着他的道心。

【系统提示：检测到记忆碎片波动频率提升至30%，已影响化神莲炼化进度。当前炼化成功率从90%降至75%。】机械音响起，带着点“幸灾乐祸”又藏着担忧的矛盾调调，【宿主，你看，我早说过压制不是办法。这碎片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彻底清除，早晚坏你大事。】

谢雾凉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不怕修炼慢，不怕机缘难抢，却怕这种不受控制的“干扰”。无情道讲究“心无挂碍”，可墨倾言的记忆碎片，就像附骨之疽，越是压制，越是顽固。

“有没有能彻底消除残念、提升无情诀的办法？”他第一次主动向系统发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需求。当前存在一处未被掠夺的机缘——“绝情崖”的“无情道果”。此果是无情道修士的本源至宝，能吞噬一切与“情”相关的残念，让无情诀圆满度提升至100%，道心彻底无垢。】机械音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道果有个副作用：吞噬残念时，会让修士重温所有相关记忆，过程极痛，堪比神魂撕裂。】

“痛？”谢雾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无妨。”

只要能彻底清除那些碎片，只要能让道心稳固，再痛又如何？他连功法反噬、走火入魔都经历过，这点痛，不过是修炼路上的尘埃。

【系统提示：绝情崖位于南荒与西漠的交界，距离此处五日路程。道果还有七日成熟，宿主需在七日内抵达，否则会被原机缘者——西漠“绝情宗”的少宗主夺走。】机械音的语速变快，【绝情宗少宗主“冷绝”，元婴后期巅峰修为，修炼《绝情录》，与宿主同属无情道，是个劲敌。】

谢雾凉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收炼化神莲——化神期可以暂缓，清除残念、圆满无情诀，才是眼下最紧迫的事。他不能容忍任何“情”的痕迹，留在自己的道心里。

洞府外，玄色灵舟再次升起，这次的方向不再平稳，而是带着一股急切的冲劲，划破铅灰色的天空，朝着南荒与西漠的交界疾驰而去。

甲板上，谢雾凉立在船头，灭情剑斜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里的两枚轮回佩。玉佩安静地躺着，没有再泛起红光，可他总觉得，指尖能触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像少年当年留在掌心的温度。

“尽快清除。”他低声自语，将那丝暖意归为“残念作祟”，灵力涌动，将储物袋里的玉佩与轮回镜碎片彻底隔绝——眼不见，心不烦。

灵舟途经西漠边缘时，遇到了一队绝情宗的弟子。他们穿着统一的银灰色道袍，腰间系着“绝情令”，正押解着几个散修，显然是在为少宗主冷绝抢夺机缘铺路。

“前面的修士，停下！”为首的绝情宗弟子看到谢雾凉的灵舟，厉声喝道，“此路是绝情宗的地盘，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谢雾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像在看一群蝼蚁。他没有减速，甚至没有拔剑，只是抬手，一股冰冷的灵力从指尖溢出，化作一道无形的气刃。

“噗嗤——”

气刃掠过，几个绝情宗弟子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斩断了心脉，倒在沙漠里，很快被风沙掩埋。押解的散修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走。

【系统提示：清除绝情宗先锋弟子，效率满分。不过你这出手也太狠了，好歹留个活口问下冷绝的动向。】机械音吐槽道，【算了，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遇到冷绝，也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谢雾凉没有理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无情道果，任何阻碍，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五日后，绝情崖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座孤悬于沙漠与戈壁之间的断崖，崖壁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草木，只有崖顶中央，生长着一株半人高的植物，植物顶端，挂着一枚通体漆黑的果实，果实表面缠绕着银白色的纹路，正是无情道果。

道果还未完全成熟，泛着淡淡的黑光，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吞噬一切情感的力量，从果实中逸散出来。

崖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大多是冲着道果来的，却都不敢靠近——绝情宗的少宗主冷绝，正站在崖底，银灰色道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与谢雾凉相似的冰冷气息。

冷绝看到谢雾凉的灵舟落下，眼底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化为冷笑：“清阙仙尊？久仰大名。没想到，你也来抢这无情道果。”

谢雾凉没有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崖顶的道果，语气平淡：“让开。”

“让开？”冷绝笑了，“这道果是我绝情宗的机缘，凭什么让给你？你以为你是元婴后期，就能为所欲为？”

话音未落，冷绝抬手，灵力涌动，一道银灰色的剑气朝着谢雾凉射来，剑气中带着“绝情”的杀意，与谢雾凉的无情道灵力隐隐抗衡。

谢雾凉的脚步没有动。他抬手，灭情剑出鞘半寸，漆黑的剑气与银灰色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铮”的巨响，气浪席卷开来，将周围的修士震得连连后退。

“你的无情道，不够纯粹。”谢雾凉淡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冷绝的剑气里，还藏着一丝对“力量”的执念，算不上真正的无情。

冷绝的脸色变了变，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修炼《绝情录》，本就是为了夺取绝情宗宗主之位，道心里藏着执念，自然不如谢雾凉纯粹。

“多说无益！”冷绝怒吼一声，灵力暴涨，周身银灰色剑气凝聚成剑网，朝着谢雾凉罩来。

谢雾凉终于动了。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剑网中穿梭，灭情剑的漆黑剑气如同毒蛇，每一剑都直指冷绝的破绽。两人的剑气不断碰撞，崖底的沙石被卷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沙暴，将整个绝情崖笼罩。

战斗比谢雾凉预想的要慢。冷绝的《绝情录》确实有独到之处，能勉强与他抗衡，更重要的是，每当他的剑气逼近冷绝时，识海里的桃花籽就会微微颤动，映出少年的影子，让他的动作迟滞半分。

“分心？”冷绝抓住机会，一剑刺向谢雾凉的肩膀，“看来，你的无情道，也不过如此！”

谢雾凉侧身避开，肩膀还是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落在黑色的崖石上，瞬间被蒸发。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灵力疯狂运转，将桃花籽的颤动强行压下，灭情剑的剑气暴涨，一剑劈在冷绝的剑上。

“咔嚓——”

冷绝的佩剑应声而断，剑气反噬，他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苍白。

“你……你的道心……”冷绝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雾凉，“明明藏着残念，为何还能如此纯粹？”

谢雾凉没有回答。他抬手，剑气直指冷绝的眉心：“再不让开，死。”

冷绝看着他眼底的杀意，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咬牙后退：“道果归你，但你记住，绝情宗不会放过你！”

谢雾凉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转身朝着崖顶走去。

崖顶的风很大，带着沙漠的燥热和戈壁的寒意，吹得他的玄色道袍猎猎作响。无情道果就挂在植物顶端，黑光越来越浓，还有三日，就能彻底成熟。

他走到道果前，盘膝坐下，指尖轻轻触碰果实表面。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一股吞噬一切的力量，让他识海里的桃花籽剧烈颤动起来，仿佛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毁灭。

【系统提示：无情道果还有三日成熟。成熟期间，会不断逸散“绝情寒气”，自动净化周围的情感气息，也会加速宿主识海残念的活跃。】机械音响起，带着点“同情”的毒舌，【接下来三天，你会被墨倾言的记忆碎片反复轰炸，做好准备吧，神魂撕裂的痛，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雾凉闭上眼，没有回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绝情寒气顺着指尖涌入识海，那些被冰封的记忆碎片，像被解冻的冰块，开始疯狂浮现——

是雪夜里，少年蹲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是厨房里，少年煮糊了粥，眼圈泛红，却还是把最上面没糊的部分盛给他；

是练剑时，少年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却笑着说“师尊，弟子不疼”；

是议事殿外，少年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师尊，弟子会保护您”；

最后，是龛影峰上，少年后退一步，眼泪直流，声音带着绝望：“从今往后，我墨倾言，与你清阙仙尊，恩断义绝！”

“够了！”

谢雾凉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周身灵力剧烈波动，崖顶的沙石被卷起，形成一道小型的旋风。他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反复在识海里回荡，每一次回荡，都像一把刀，在他的神魂上切割。

【系统提示：绝情寒气触发记忆碎片活跃，宿主神魂疼痛等级提升至6级（满级10级）。建议您放松心神，别强行压制，否则会加剧疼痛。】机械音的语气难得正经，【这是清除残念的必经之路，熬过去，你的无情道就能圆满。】

谢雾凉死死咬着牙，没有放松。他怕一旦放松，就会沉溺在那些记忆里，再也走不出来。他是谢雾凉，是要走无情道巅峰的修士，不能被这些残念困住。

他再次闭上眼，运转《太上忘情诀》，将绝情寒气引入识海，主动包裹那些记忆碎片。寒气与碎片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识海里的疼痛瞬间提升到8级，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玄色道袍。

可他没有停下。

他要彻底清除这些碎片，要让自己的道心，再也没有一丝“情”的痕迹。

崖顶的风，依旧在吹。无情道果的黑光，越来越浓。谢雾凉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不知道，在他主动用绝情寒气包裹记忆碎片时，储物袋里的两枚轮回佩，正隔着灵力，悄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与绝情道果的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无形的纽带——那是命运的伏笔，即便他要彻底清除记忆，也注定与墨倾言，还有十年后的重逢，紧紧绑在一起。

三日的时间，在极致的疼痛中，缓慢流逝。

无情道果，终于彻底成熟。

果实表面的银纹亮起，黑光暴涨，一股吞噬一切的力量，从果实中爆发出来，朝着谢雾凉的识海涌去。

【系统提示：无情道果成熟！开始吞噬记忆残念！神魂疼痛等级提升至10级！宿主，撑住！】

谢雾凉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渗出鲜血。识海里，所有与墨倾言相关的记忆碎片，被无情道果的力量强行拉扯出来，在绝情寒气中反复撕裂、碾碎。

少年的笑、少年的哭、少年的体温、少年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在被一点点吞噬。

他的道心，在疼痛中，一点点变得纯粹。

他的无情诀，在碎片的消亡中，一点点走向圆满。

只是，在那些碎片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识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画面——十年后的陨神渊边，一个穿月白道袍的青年，握着一枚与他相同的轮回佩，正望着他的方向，眼底满是执念。

“师尊……我等了你十年……”

青年的声音，清晰地在识海里响起。

谢雾凉的瞳孔，猛地收缩。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无情道果的力量就彻底吞噬了那道画面，识海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平静，那粒被冰封的桃花籽，终于彻底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系统提示：记忆残念清除完毕！无情诀圆满度100%！道心稳固度100%！当前修为，元婴后期巅峰，距离化神期，只差一步！】

机械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谢雾凉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他抬手，握住成熟的无情道果，果实入手即化，化作一股精纯的力量，融入他的道心。

他的道心，终于彻底无垢。

他的无情诀，终于圆满。

识海里，再也没有墨倾言的记忆碎片，再也没有那丝顽固的暖意。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灭情剑归鞘，转身朝着崖下走去。

崖底的冷绝和其他修士，早已离去。只有风，还在吹着。

他跃上灵舟，驱动灵力，朝着之前的洞府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