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诡心 第41章 毁灭

视觉上的水星逆行并不意味着它真的在倒转，但人们总喜欢把这种现象与自己当时的霉运相结合，在占星学中为它赋予了不好的象征。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宛如在天穹上疾驰的墨丘利（水星），像风一样将悲剧一带而过。

危机解除后，邱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似乎并没有把面前老人的话听进去。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种重如千斤的无力感自她的头顶压来，把她的双腿压弯，膝盖也压到了地上。干燥粗糙的脸颊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邱婕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水面，内心也随之变得无比平静。

倘若能控制住粗鄙的狂喜，便不会有深入骨髓的悲伤，可当你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何谓天人永隔的那一刻，所有情绪却像是被切断了一样，只剩下一片寂寥的空空荡荡。

邱婕轻轻地笑了，然后笑得越来越夸张，直到变成了仰天长啸，破碎的心和泪水一同奔涌而出——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卖力地演了一出自以为是的笑话。她笑得胸腔发痛、笑得缺氧头昏，待失控的自嘲停下来后，她起身走向了月光下的沼泽，红棕色的液体逐渐没过了头顶，前所未有的安逸感充盈着她的全身，让她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她和女孩一起沉眠在丰饶的芦苇地，死亡再也无法将二者分离。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却是于她而言最好的结局。

夜风吹碎了水中的月亮，囚徒屈服于既定的命运，只是在一切归于平静后，遗留下了许多麻烦事。

“诶、我不就说了她两句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说不活就不活了？”拿着锄头的老人抓耳挠腮地自言自语，他轻浮的态度惹怒了李重萌。

“你作为辖区的管理者，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吗？！”

“呀哎，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嘛，你们也别纠结了，安心准备冬季的选拔吧，老头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言毕，「宽容」唤来了一只像虫像鸟又像蝙蝠的生物，乘在它的背上扬长而去。

除了李重萌，其余三人没有对邱婕的死亡怀有多余的感情，生命的逝去在如今的世界里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他们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相比邱婕的死，他们更在意的是，好不容易见到了一直不露面管辖者，却没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看来想要和「宽容」进行正式对话，就只有赢得冬季选拔这一条路可走了，现在他们要头疼的是该如何处理群龙无首的基地。

果然，失去了邱婕的武力压制，这个基地马上陷入了混乱，一下子回归了没有秩序的强者为尊的状态。不过这对于实力远高于普通人的几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现在更重要的是，歌利卡从「回生之火」那儿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

“伊倪思·瑞瑟金斯并不想过早地降临到舞台上，距离正剧的开演还有些时日，而现在只需要默默等待就好，并且祂劝我也不要对此做出过多干涉。”

“正剧？难道说那个迷思会还在筹划着什么秘密阴谋？”

歌利卡没有回答解睦的这个问题，因为如果「回生之火」所言非虚，不出手干涉才能达到更好的“戏剧效果”。他不是大善人，也不是许愿树，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意志所带来的乐趣。

“迷思会的人，想要让世界的屏障彻底破碎。”见到歌利卡对于此事的态度，徐雨歇更加确定前不久那群找上自己的「崇谎人」并没有欺骗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与谢野咲良就危险了——因为在告知自己这个消息后，他们还展示了「温和」被架上刑台的画面。

“彻底破碎？我记得歌利卡说他们得以降临是依赖于屏障的裂缝，那如果世界屏障彻底破碎，岂不是所有的诡物都能够肆无忌惮地穿行于世间了？”解睦分析着已知的情报，暗自思忖着，“可是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是现在的处境下，人类的存续已经岌岌可危了，难道他们就像那种俗套的反派一样，想要毁灭世界？”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还要去修补那些裂缝，这和他们的最终目标相违背啊。”

徐雨歇没有回答，他的脑海中那个少女正一遍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在血迹斑驳的刑台上向自己求救，这让他焦虑不安，没有心思去思考迷思会的行动动机。

那种不安的预感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三天后的早晨，时空的外延处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混战。

不同于人们印象里的短兵相接，这里的战斗往往了世间最基础的部分，与其说是斗争，不如说是各种概念层面的碰撞——变化与静止、湮灭与新生、稳定与混乱……无形的力量相互纠缠碰撞，诞生出许多转瞬即逝的荒唐概念。

由于拥有几近于「命定之人」的力量，「七美德」之间的争斗就是如此可怕，这些要是发生在现实中，早就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了。

“仅仅因为一个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预言，你们这群疯子就想要亲手将世界推进深渊之中？”

“少数服从多数，疯的不是我们，而是冥顽不灵的你，还有那个快要入土的「宽容」。”

“嚯，老子还健壮得很呢，谁先入土可说不定哦。”

“你们快点停手吧，「倒生树」选出我们七人，不是为了让我们相互扶持，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很遗憾，咲良妹妹，唯独这件事，你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立场——是帮助世界在破碎中寻得生机，还是放任它在不断收缩的囚笼里归于死寂？”

“可是这终究只是个预言，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葬送了现在啊！”

“可怜的小家伙，还是没有认清现实啊……「无」之代理者，请将于「乐土」、「赦城」和「柔都」有关联的诡物全部解封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待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后，「倒生树」会选出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

霎时间，三条巨大的裂缝出现在这三个辖区的上空，它像一张巨大的嘴一样缓缓张开，从中吐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这些液体触碰到地面后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诡物，不同于由人类转化而成的那些低级东西，它们是非原质持有者无法对付的。

然而这只不过是灾难的前兆，不久后，已经扩宽成椭圆形的裂缝中伸出了一些恐怖的东西——它们不停地变换着形态，时而是触手、时而是人脸，或许这种变化只不过是大脑神经错乱后所臆想的幻觉，不够坚韧的灵魂在见证了这一幕后将被尽数击碎。

那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像一个被宇宙深渊分娩出的邪恶婴儿，以人类可悲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奈何祂分毫，在这种大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就连用数学常理来描述都显得贫瘠无力。

地上的生灵纷纷发出了奇异又恶心的声音，尽管这些声音不是他们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发出的，而是由看到天上的巨物后所引起的肌肉痉挛偶然触发，但它还是形成了一种悲壮的交响乐——意味着生命凋零的乐章。

三个地区的管辖者以最快的速度从时空外延召回了自己的意识，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稍稍恢复常态的社会再次崩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又一次被削去了大半。而且更糟糕的是，如果不在天上的可憎之物完全降临之前堵上那个天坑般的大洞，这三座城市将会彻底毁灭。

清晨，解睦他们被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吵醒，混乱的人群一个劲地往地下躲藏，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恐惧的神色。一个男人在他们面前被绊倒，汹涌的人潮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在地上的男人不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东西，迅即开始抽搐起来，他那扭成了不正常角度的肢体绊倒了更多人，这些人也加入了抽动扭曲中。

解睦想起了三天前的讨论，预感着有大事已经发生，他召集了其余两人，往逆着人流的方向走去。

顺着那个被吓疯的男人的视线望去，他们看见了那个不可名状的东西，这种模糊了现实与幻境的感觉，让几人意识到那个东西并不是化身，而是更加完全的存在。

天空中的巨物挥舞着类似头足纲生物的触须，浑浊而浓密的飓风笼罩着祂的主体，看起来就像是木星那种气态巨行星的表面。而在众人的目光接触到表面上那些狂烈逡巡的暴风眼时，他们明显地感受到了对视的感觉。

刻在基因里的求生本能让二人在对视后急切地想要逃走，可是他们的意志压下了心中毛骨悚然的恐惧，正视着天上的诡物。

混沌的风暴中分离出一个消瘦的人形，他身着土黄色长袍，兜帽的阴影下隐藏着看不真切的脸庞。一些触须在黄袍之下蠕动，他踏着无形的气流从空中向二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