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地点在一间戒备森严的简报室。主位上坐着的,正是不远千里赶来的陈迹的父亲,陈瀚云师长。他肩章上的将星在冷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沉肃。他两侧分别坐着研究所的高级负责人、情报部门主管,以及几位面色凝重的行政官员。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幕。
陈迹站得笔直,用最冷静、最客观的语言,陈述了希望角避难所内管理者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系统性贪腐、滥用职权、克扣物资、非法囚禁…”
随着汇报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寂静。几位官员交换着眼神,有人皱眉,有人若有所思。
一位行政官率先发难,语气带着质疑:“陈监察官,你的报告将主要责任归咎于基层管理者的个人行为。但在末世背景下,维持秩序难免需要强硬手段。你是否能证明,你的行动以及后续引发的混乱,其收益大于代价?毕竟,一个运转中的避难所,哪怕存在不公,也比完全崩溃要好。”
陈迹抬了抬眼,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每个人听清:“长官,我不是说管理有问题,是说‘坏的管理’会出大问题。刘保平把物资往自己兜里塞,用假药糊弄人,把有意见的关起来。是逼着人走投无路。希望角的变异,本是可以避免的。有治人之术,也要有仁者之心。”
“好一个仁者之心”负责内部安全的张副司令先开了口,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呷了口里面的浓茶,“可造之材啊…报告我看了,写得是挺细,但“异化”你确定是这个诱因。”
陈迹抬眼,迎上对方的目光,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只是晚辈的一个猜想,但经过亲身经历和实地考察,发现个体在极端痛苦无助、利欲熏心等情况下会导致变异。这并非是唯一原因,而是揭示了一种致命的风险诱因。当资源分配成为少数人的特权,由此引发的集体绝望和怨恨,会成为最剧烈的变异催化剂。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电子屏的嗡鸣在空气中震颤。
“陈瀚云的方案,通过。”
主位后方的巨型电子屏突然亮起,神秘的声音带着沙砾般的质感:“启动跨区监督机制。所有避难所管理者季度轮换,物资流向接入中央数据库,实时公示。”
屏幕上没有太多影像,只有一片纯粹的黑色和微弱光线勾勒出的人型轮廓。
三秒后,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从画面传出,不带任何情绪,却透着无形的威压:“‘方舟计划’必须提速。疫苗三期数据今晚汇总,生命监测手环的量产线明早启动。”
所有人的脊背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这道声音来自第七区真正的决策者,没人见过他的样子,只知道他的指令就是最终答案。
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陈瀚云在安全通道口停下,背对着他问:“报告里关于郑知常的部分,你动了手脚。”
不是疑问,是陈述。陈迹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否认:“他的能力太特殊,目前还无法评估风险。”
“风险?”陈瀚云转过身,语气毋庸置疑:“是怕研究部把他当成小白鼠,还是怕你的判断出错?”
“都有。”陈迹迎上父亲的目光,“希望角的案例证明,情绪疏导可能是抑制变异的关键。但郑知常的能力如果曝光,很可能被当成工具滥用。与其让他沦为试验品,不如先保护起来。”
陈瀚云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移开视线,望着通道尽头的应急灯:“你哥当年,也总想着保护别人。”
陈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安静在空气中徘徊蔓延。
“既然说到就要做到。我要升军长了,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陈迹低着头,看着父亲远去的影子。
与此同时,在研究所深处的检测中心。
“放松点,这玩意儿就是个高级扫描仪。”操作台前的白大褂博士笑着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郑知常“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飘向隔壁的检测舱。林悦正坐在植物亲和性测试台旁,指尖轻贴着玻璃壁。培养皿里那株濒死的拟态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灰败的叶尖开始泛起鲜嫩的绿意,像被注入新的生命力。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得像在跟植物交谈,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郑知常忽然想起吴医生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吴医生翻看着林悦的档案。郑知常走过去坐下,忍不住问:“她的能力,真的会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不说话是因为创伤障碍?”
“…初步判断是自闭症”
吴医生指尖在照片上,顿了顿:“这孩子五岁那年,妈妈得肺癌走了。她爸拿了抚恤金,第二天就消失了,把她扔在孤儿院门口。”
“孤儿院的孩子欺负她,说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吴医生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就总躲在院子后面的菜地里,抱着颗野草能坐一下午。那些花草不会骂她,不会打她,给点水就能活。对她来说,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不会抛弃她的东西。”
四个小时的检测结束,宋博士调出评估报告:“郑知常,评级B 。适合侦察、群体情绪监测,甚至能在谈判中辅助稳定对方情绪。”
“那她呢?”郑知常朝林悦的方向偏了偏头。
博士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兴奋:“林悦,评级A-。她能定向激活植物细胞活性,这在食物培育和生态重建上的价值,怎么估量都不过分。”
走出检测中心,吴医生又提到一件事:“对了,关于李雯……我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彻底失去联系、大概是变异后。我得到消息,她的孩子,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失踪了。”
郑知常的呼吸猛地顿住,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当时初遇时与陈迹打斗的B级变异体。这个可怕的推测让郑知常觉得呼吸不畅。
世界把他们变为怪物,又让他们背负一切的过失?
郑知常对吴敏说“麻烦您带着林悦去宿舍,我先有点事儿。”
训练馆内,白炽灯光洒下,映照着人们挥洒汗水的身影。陈迹身着简洁的运动背心和短裤,那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汗水的润泽下若隐若现。此刻专注锻炼的陈迹更显性感,一张俊秀斯文的脸上若有所思。
训练馆外,郑知常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他的眼神紧紧锁定在馆内的陈迹身上,脑海中全是李雯和她失踪孩子的事情,还有那个可怕的猜想,让他坐立不安。
这时,几个同样在训练馆锻炼的人注意到了郑知常的焦灼。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大汉笑着调侃道:“嘿,兄弟,看你这着急的样子,是不是也来等里面那个?”说罢挤了挤眼。
其他人听了,也跟着哄笑起来。
郑知常皱起眉头“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来找我朋友是有事儿。”
另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接着起哄:“每个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还不是看人家有势力想抱大腿。”
“到底什么逻辑,我和你们这群人说不通。”郑知常等不及,开始大喊:“陈迹——我有事找你!陈迹——”说罢就要硬闯。
“欸欸欸,别急啊”带头的一个瘦高青年拦住了他。
高街弟不善的目光在郑知常洗发白的痛衫身上来回扫射:“别说哥哥对你不好,没劝你啊。别白费心机了,你什么学历,你这水准。以后还是得下基层,以后和陈迹这种人那是接触不到的。”
郑知常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板:“陈迹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我也是第七区的正式员工。在末世,真正解决问题、守护大家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拉帮结派搞关系。”
“说的好,郑知常在第七区凭借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我们之间的兄弟关系。他也不是死乞白赖的缠着我,反而是我求着他跟我一起工作。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希望现在解除了。”陈迹的语气虽然还保持着儒雅,但是面色已经非常不善。
一行人大概是觉得自己理亏在先,所以灰溜溜的跑掉了。
见郑知常心情低落,陈迹眉头紧紧皱起,冷冷地看着那几个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郑知常,耐心地说道:“他们懂什么,你比他们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见郑知常面色有所缓和,但仍若有所思,陈迹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郑知常还在想刚刚黄毛说的话。因为李雯的事,本就心烦意乱。被这么一打岔,心绪更加不宁,支支吾吾说道:“我……啊……是工作上的事……我有一个猜想……”
“不如……边吃边聊?”陈迹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