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98章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如果你能再听一次他的琴音，或许就能明白他有多寂寞。

她与他一墙之隔，听到了他那清冷的琴音。

墨渊的新住处仍叫君子轩，是她给取的。她给东华住的地方提字月到风来，因为东华正如银月般耀眼冷漠，如东风般自由随性，而墨渊呢？墨渊在她心里永远都是个君子，哪怕他刺穿了她的心，他也是个能刺穿她心的君子。

少绾站在门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墨渊不管做什么都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做什么都很有计划，严肃认真，其实从东华睡觉都能和墨渊考出一样的高分来看，很多事情上东华都更有天份，但她就是喜欢墨渊那种一板一眼的性格。她喜欢他一切专注的模样，若是有女子给东华写情信，东华一般都是当柴火一样烧了，但墨渊就会很认真的回上那么一两封，让她们好好念书，不要分散了心思。如果有一天你得罪了东华，那不如自己立刻去死，好过落在他的手里，但假若你得罪的是墨渊的话，只要跟他说上几句一定会改的话多半都能得到饶恕。很长一段时间，墨渊在她心里跟梵境佛陀一样有一颗大慈大悲大菩提之心，在他毫不留情的杀她之前，她一直都这样认为。其实他们天生为敌，她没有立场怪天族战神对她下手，但他不仅仅是墨渊，他还是她以为与她心灵相通的一个普通男人啊，尽管他们之间从来没来得及说任何动听的话，但她一直以为他是懂她心意的。

她在门外站着，琴音停了，她仍旧呆立，半响转头想走时，他忽然开了门。

“站了这么久都不敲门吗？”月色下他温柔的问她，像小时候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身上的荼蘼花香。”

少绾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荼蘼花，荼蘼花香虽浓，但沾染到身上不仔细闻根本就闻不出来，但是没想到瞒不过他。

“荼蘼花。”她苦苦一笑，他曾经无意中说过一次他喜欢荼蘼花，她就记住了，坚持在自己住的地方种上一大片荼蘼花树，没事就靠在枝桠上睡觉，自此沾染了一身荼蘼花香，旁人都闻不到，但她心里很欢喜，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懂荼蘼花的意思，“你为什么喜欢荼蘼花？因为它是佛花？因为它是你们天族的花？因为佛经里说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嗯。”

少绾勾了勾唇角：“恶自去除...这世上已无庆姜，又哪里有比我更恶的存在呢？”

墨渊皱了皱眉：“少绾...”

“上神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荼蘼花？”

他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荼蘼花，末路之美，意味着所有最美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再也不能回头。”少绾面色坚毅，目中决绝道，“睡了十九万年，回南荒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南荒种满荼蘼花，警醒自己，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我知道你恨我。”

“墨渊，或许来日你我之间还有一场恶战，想来，你能杀我一次应该还能杀第二次，下次请你不要再手下留情，因为我不想醒来。”

她这样说着，转身离去。

“少绾，你站一站。”

她停住脚步，本不该这样听话的，但她的身体从来就爱跟她作对，她的耳朵就是想听一听他还要说些什么。

“如果你是厌恶我才不想醒来的话，下次我死。”

她双拳在袖中紧紧捏住，继续迈开双足离去。本来，不是要来和他说这些的，本来，听那只小狐狸说起他她已经心软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看见他的脸总也说不出温柔好听的话来，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像荼蘼花一样，即将开到尽头。

她回了住处，一夜无眠，喝了个酩酊大醉，想起凤九被父亲逼迫成婚的困境，还是决定让四海八荒的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再以和凤九投缘的借口留下她，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周全之处了。第二日去见东华，他却难得的没有盯着妙华镜发呆。

少绾才到入口就看见东华和刑冽正在说话，神情颇有些严肃。

“你替我办两件事，第一，去一十三天太晨宫取妙义慧明境来交给墨渊，就说里头有庆姜几缕魂魄，我分身乏术，请他帮忙看顾；第二，守着小九，一步都不要离开，更不要让她和翼族之人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是。”刑冽拱手恭敬道，又问，“帝君这里还没有忙完么？”

正说着，少绾走上前来：“出什么事了么？”

东华略皱了皱眉：“结界裂了第一条缝。”

二人闻之愕然，少绾更是瞠目结舌：“裂了吗？真的裂了？是因为你之前渡修为给我的缘故么？”

东华摇了摇头：“不全是，也怪我这些日子分了心。”

“那...裂了怎么办？再施一次可以吗？”

“没用，封灵结界不能叠加，裂开后必须要完全破碎或者由我收回结界重施才行，可此刻两者都办不到，看来我必须寸步不离才能保证没有第二条裂痕了。”

“那要守到什么时候？”

“或许我入结界想办法净化他。”

“不行，这太危险了！”少绾摇头道，“你的功力还要多久恢复？”

“还要些时日。”

“庆姜只有一缕魂魄在结界内，成不了大事的，只要守住妙义慧明境...”

“这缕魂魄至关重要，当年我想吸纳净化它却没有办到，只要这缕魂魄挣脱了结界，妙义慧明境里其他的魂魄就会受到召唤，到时候妙义慧明境崩塌，其余恶灵都将闯入四海八荒之内，后果不堪设想。”他这样说着，又叮嘱刑冽，“你尽快将它交托给墨渊，让墨渊带着它回昆仑虚闭关，万一崩塌，让他想法子震慑住这些恶灵。”

“是。”

“另外，我有些时日出不去，外头的事情也管不了了，你让白浅尽量陪着小九，我担心翼族的人趁机作乱。”

“是。”

“去吧。”东华这样说着，摆了摆手，刑冽转身离去。

“都怪我醒来的时候你渡了太多修为给我所以才压不住庆姜身上这缕恶灵，东华，你会不会有危险...”少绾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想起昨晚的白凤九，是白凤九的出现让东华体会到了孤独也终结了他的孤独，东华是她最好的朋友，从来不辜负她的朋友，她怎么也要想办法让这二人有个结局才是，早知今日，当初或许根本不应该告诉他白水山结界有问题。

“白水山魔气太重，封灵结界乃仙家术法，又历经十九万年，难免承受不住，这与我本身的修为无关。”

“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放心吧，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小狐狸还在外头等你呢。”

东华眼眸微晃：“她回来了？”

“还没，不过我赶去了一趟青丘，她家确实有事让她回去处理，再有些日子忙完就会回来了。”

“是吗？”东华闻言，也不知该喜该悲。

“你家小狐狸因为没能与你面辞所以很愧疚，又不停的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难为她一个小孩子竟然婆婆妈妈起来。”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东华。”

“嗯？”

“你们的将来...你是怎么想的？真的要天各一方，互相守望吗？”

东华沉默着，良久，缓缓道：“我与她之间隔着一块三生石，天命不许我们在一起，我曾经想过放弃，我可以为她身归混沌，也可以忍受四海八荒的连绵战事，就算是凡人的皇帝也是几百年就要换一次，何况天地之主？朝代更替本就是天意，我不会拿天意为难自己。但我不能容许她有半点意外...”

“或许她不怕死呢？或许她根本就不介意陪你一起去死呢？”

“她当然不介意，可是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怎么能狠得下心来让她陪着我死？”

“......”

“不过，这些天的分离倒让我看明白了一件事。我从来都知道她心里苦，却没想到竟是苦到这样的地步，她一声不吭的忍了三百年，所以我也没有真正去体会过她心里的悲伤。既然分开的三百年时光还不如凡间相守的几个月，既然我们离开彼此都过得不好，那么，就一同赴死吧。无论天罚降在我们谁的身上，碧落黄泉，我与她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