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过三巡,胭脂有些醉意先回房休息去了,君煌道胭脂虽为翼君,可也是女孩子,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婚约嫁娶之说只好等绝痕回来再作商议,请上神和女君在大紫明宫小住几日,他会立刻派人去寻绝痕,不过绝痕走时并没有交代去处,所以一来一往尚不知要几何,好在墨渊看起来似乎不急,双方便达成了协议,君煌将大紫明宫中最接近天族人喜好的一处庭院清如许安排给了二人暂住。
凤九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这翼界的梧泉酒入口虽清冽,后劲却大,三杯两盏下去她竟有些醉意了,又或许是这两日练剑练的太辛苦,总之她是有些倦了。
砰砰砰。
凤九蹙眉,这么晚了,谁啊?
她不情不愿的去开门,来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从头罩到脚,见她开门,连忙取下衣帽:“女君。”
凤九觉得自己立刻就清醒了:“翼君?”
胭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不知女君可否容我入内?”
凤九嘴角抽了抽。厉害了,这两口子不愧是两口子,都喜欢大半夜的来敲她的门,连开口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凤九觉得如果此刻自己拒绝了她,她必定要说我大紫明宫的哪里哪里甚美,女君可愿随我同去观赏一番?可她今夜着实没有这样的兴致,所以乖乖的让出一条道来,将人放了进来,自己再把门给关上。
“翼君这么晚了来寻我是为了...”她客气的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与她一同坐下,这是莲茶,是成玉采了九重天的莲花莲叶制成的清茶,若用莲叶上的露珠烹茶味道最妙,只可惜此刻不能与在九重天时比,她早料到翼界没什么像样的茶,亏得她周到自己带了些,方才送师傅回房时还孝敬了些去,她捧了滚烫的茶,悠哉的吹了口茶汤,等着翼君的回答。
“你身上的箭伤好了吗?”
凤九脸上的神情凝结住,茶盏停在了唇边,她抬头,眉轻轻拧起看向胭脂,半响才有所松动:“你是...那时在凡间救过我性命的姑娘?”
胭脂的小脸上多了些含蓄的红晕,眼眸处带上一点笑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有一日会在大紫明宫里和你重逢。”
“原来当年救我性命的竟然是你?”凤九卸下脸上的防备,换上真诚的笑容,“你怎么会去凡间呢?”
胭脂顿了顿:“一言难尽,你呢?当时还是青丘帝姬的你又为何去了凡间?”
凤九也顿住:“历劫。”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夫君...”
“他是个凡人,已经过世了。”凤九低下头来,她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脸上此刻遮都遮不住的伤痛。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胭脂慌慌忙忙的道歉。
凤九这才抬头,勉强一笑:“无妨。”
“你夫君那般疼你,难怪过了三百年我提起他你还是这样难过。”胭脂不由自主的覆上她的手,又看了看她,“是我太粗心了,你发里簪的这枚簪子好像还是当年的旧物。”
凤九抬手,将发里的簪子取下:“这支花开并蒂还是从前他送我的。”
“我真是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凤九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曾经有个人那么疼你,就算只有一世的缘分,也是幸运的。”
凤九笑了笑,重新将簪子插入发内:“嗯,是挺幸运的。所以你今日在席上就认出我来了吧。”
“当年救你的时候曾见过你眉间的这朵凤羽花,后来你继任青丘女君,众人皆知青丘女君的胎记,所以我一见到你就认出你了。”
“那为何在席间你不明言呢?”
胭脂苦笑:“我如今在外人眼里看来是风光无限的翼君,可实际上我在大紫明宫里却寸步难行,你看我想与你相认还只能偷偷摸摸的一个人来,生怕被君煌发现了。”
“席间我听你叫他一声君煌哥哥,还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我自小这样叫他却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与绝痕、魅雪一般无二,只想集结翼界为父兄报仇,我不同意,他们就架空我,当我是个傀儡,我想逃出大紫明宫,他们就将我抓回来。”
“因为由你下令报仇是最名正言顺的。”凤九蹙眉道,半响又问,“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没想过报仇的事吗?”
胭脂摇了摇头:“从前我与你同为公主时就很不同,我也听说过,你是青丘唯一一个孙子辈的孩子,极得家中长辈宠眷,而我父亲和我亲生大哥多年来只想称霸四海八荒,从来顾不上我,二哥虽对我好些,可是他与父亲大哥之间的关系又过于恶劣,我也是心力交瘁...我是个女孩子,没什么野心,四海八荒平稳了这么多年不是很好吗?我不懂父亲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挑起战事。我只想和家人平安的活着,可是事与愿违,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剩我一个人...”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不是还有应儿吗?”
“应儿...”胭脂笑了,“应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那么子澜呢?”
凤九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残忍,在胭脂面前提起子澜和旁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东华有什么不同,她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
“子澜上仙?”胭脂苦涩的笑了笑,“今日你们来说是为他向我提亲,其实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信?”
胭脂摇了摇头:“你晓不晓得子澜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说,此处毕竟是我昆仑虚,日后你不要再来了,也莫要再来寻我。他说的这样决绝,没有给我们的将来留下半点后路,我便知此生与他再见面也不过是陌路而已。”
凤九在脑海中回忆着东华跟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了什么?
哦,是了,他说,去吧。
他的手流连在她眉间的凤羽花上,他的目光贪恋着不肯移开,她觉得那枚凤羽花滚烫的好像要灼烧一般,可是他说出口的话让一切都冷了下来。
“凤九?”
“嗯?”她回过神来,“你怪他吗?”
胭脂摇了摇头:“他对我有大恩,我与他原本就是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可是他却为我救了应儿。如果没有应儿这个寄托,我也不知这些年在大紫明宫还能不能熬得过来,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怎么能怪他呢?”
“救命恩人...所以就不能怪么?”她沉吟着。
“救命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又怎可轻易怪罪呢?”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凤九在心里这样回答着,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场单相思,那么她当然怨不得东华,他救了她的命,她必然要报恩,从此两不相欠。可是她不是单相思啊,他也曾喜欢过她的,他曾经亲口说过喜欢她的,喜欢她却又不要她,喜欢她却又拼命要推开她,让她情何以堪?让她如何释怀?若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也就罢了,可这种得到过却又被剥夺的感觉,她忍不了。何况,如今一切都可能是一场闹剧,她极有可能是他曾经真正思慕过的那女子的替身,这就更不能忍了,她青丘白凤九怎么能给别人做替身呢?
“所以,你们来翼界是为了什么?”
凤九醒过神来。
“奉天君,也就是我姑父的命令来翼界助你成为真正的翼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对付绝痕他们吗?”
凤九点了点头:“不错。”
“他们三人在翼界手握重权,是我父亲手下最忠诚也最有能耐的臣子,就算是天君的意思,也不可能轻而易举铲除他们的,何况只有你和墨渊上神独自前来。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连上仙都不是,绝痕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知不知道绝痕去了哪里?我今日听君煌说他带着魅雪出去游山玩水,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个幌子。”
“他们的行踪我从来不知道,别说我了,翼界之内除了君煌根本不可能知道。”
“难道...已经去了魔界吗?”凤九皱了皱眉,猜测道。
“魔界?他们去魔界做什么?”
凤九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胡乱猜的。”
“凤九,你听我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放心吧,有墨渊上神在,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就算你可以任由他们摆布,难道你想应儿以后也步你后尘吗?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给你一个太平的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