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洛小瑶打着哈欠跟在云烟公主和颜抒的后头回到了秋浦园。俩小姑娘叽叽喳喳聊了一下午的闺蜜话，洛小瑶被吵的也睡不安生。刚进园子没走几步，洛小瑶就被即墨凌和文渊一左一右搭着肩膀押到了宴席的座位上。即墨凌一向是能动手就不哔哔，而文渊则是能动嘴就没输过。拜他俩所赐，途中洛小瑶碰到宣王禹王及其狗腿若干想要出言挑衅几句，看到身旁两座煞神也都乖乖闭了嘴。

秋浦园中已挂满了百盏明亮的宫灯，有的绘着花鸟鱼虫，亦有山川河流，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精妙绝伦。映日湖边僻出了一块场地，铺上了厚重的大红绒毯供表演歌舞杂耍，一张张矩形的雕花宴桌紧密地分列两旁，正上方铺着明黄色绣花锦缎的主桌自是留给了文帝文后。洛小瑶左右张望下了，不见慕景烨的踪影，正想向即墨凌询问，忽然听到內监大声高呼 “圣上驾到！”所有人立刻起身相迎。文帝与文后在浩浩荡的內侍跟随下携手入席，慕景烨同霞露清萱则跟随其后入座左席上首的位置。至此，中秋晚宴正式开始。一排排的侍女端着精美菜肴鱼贯而入，空气飘散着诱人的香味。

洛小瑶一抬眼便看到坐在正对面的慕景烨正体贴入微地为霞露清萱斟酒夹菜，眉眼含笑，爱意缱绻。许是家宴的缘故，慕景烨今日穿着一袭湖蓝色的丝袍，只在领口、袖口各绣了一圈银白色的日月星纹，不见名贵的配饰及繁复的绣纹，较平日的皇子服饰多了几分轻意洒脱。霞露清萱依然如仙子般纤尘不染，一身素纱长裙，清雅如兰；发丝间仅插着一支靛青色的步摇，不知是何材质做成，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萤火之光。自宴席开始，她便只是静静地坐着，极少动筷，偶尔因为慕景烨的几句耳语脸上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邻桌的翎王夫妇也是一对恩爱眷侣，柳丝丝身姿柔软地倚着翎王，眼神甜蜜而沉醉，两颊浮起浅醉微醒的红晕，更添几分娇媚。这样一朵柔弱无骨的娇花，只有在翎王的庇护下才能绽放美丽。后头的云王不知为何，并未携带妻妾前来，一个人自斟自饮，形单影只，略显寂寞。

今日宴会准备的桂花酒十分香醇，不知不觉，洛小瑶已连饮了三杯，正又要斟满酒杯，却被即墨凌按住酒壶止住了。

“阿瑶，你这么喝会醉的。”即墨凌提醒到。

洛小瑶只得点点头，放下酒杯，不知为何本来饥肠辘辘的自己，此刻对着一桌的美酒佳肴却也没了胃口。

“若看的不舒服，便不要看了。”即墨凌忽而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似雨滴悄落在了洛小瑶的心上。

“我……我没有……”洛小瑶喃喃辩解道，无意识地摇了摇头，手指默默抚过酒杯上的纹路。

“睿王妃的位子，不是谁都可以坐得稳的，但是霞露清萱她可以。”即墨凌说罢饮下了一杯酒。

不一会，一名侍女走来替洛小瑶更换了酒壶还放下了一碟点心。洛小瑶觉得有些奇怪，被拿走的酒壶中明明还剩有大半壶酒，怎会如此着急就换了？等她手指一碰酒壶，发觉触手有些温热，心中的便有了一些猜测。待将壶中酒倒出，洛小瑶立刻闻到了红枣枸杞的味道，果然酒被人换成了养生茶，一抬眼，看到慕景烨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眸似繁星，容颜无瑕。洛小瑶心头一颤，便撇过头不再看他。

“玉融糕？”文渊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洛小瑶的思绪。只见他从洛小瑶面前的那盘点心中夹起一块糕放入自己的碟中，咬了一口，有些感怀地说道：“果然是玉融糕，从前因为师父的缘故，尝过几次，转眼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洛小瑶也好奇地夹起一块尝了一口，入口绵软香甜，外面裹着细密的豆沙，里面夹着清甜的南瓜泥，隐约还有些牛乳的香气，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这玉融糕从前嘉瑞公主最喜欢吃，公主离宫后御膳房便很少做了，一是制作此糕的庆荣糯米需用牛乳浇灌，每年产量极少，二是制作复杂，耗时弥久，三是怕文帝睹物思人，触了霉头。”即墨凌在一旁低声解释道。

想来自己入宫前，慕景烨就吩咐人备下了，可他这算是什么呢？两人相识不过数月，谈不上推心置腹，虽经过生死，却非刎颈之交。洛小瑶觉得自己就好像慕景烨养的宠物，心血来潮便逗弄一下，却永远无法比肩而立。

“你也尝尝。”洛小瑶说着将那碟糕推向了即墨凌，他却摇摇头并未举筷。

“可惜今年中秋节煌儿不能回来，朕甚是想念。”酒过三巡，文帝忽而有些遗憾地说道。

文后点点头，笑道：“煌儿年纪也不小了，陛下可不能老让他在边关锤炼，也该给他找个可心的人了。”

“十弟虽然人在边疆，但他思念父皇母后的心是一样的。”慕景烨立刻宽慰道。

“当年是九弟亲手把十弟送去了边陲历练，没有九弟的同意，十弟自然不敢回来。”宣王突然意有所指地说道。经过上回春日宴的那一出好戏，禹王禁闭府中数月收敛了不少，老老实实地坐着没作妖，倒是这个宣王还是一点也没学乖。

慕景烨抿嘴一笑，反问道：“之前我提议让二哥去西北赈灾，二哥不也没告诉我，还未待满一个月便跑回临安了，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待人收拾。”

宴会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紧张，文帝的脸色明显暗沉了几分。

宣王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正要出言反驳，被身旁的宣王妃拉住了。只见宣王妃笑着说道：“王爷喝多了说些胡话，望九弟莫要放在心上了。儿媳为了今日的宴会，特意让府中的舞姬排练了数月的歌舞，还望父皇母后赏脸一观。”

文帝闻声才面色稍缓，点头应允了。

文帝年轻时候也是杀伐果断的人，踩着兄弟的尸骨才登上了皇位，十年前的锦王治乱亦是斩草除根，年纪大了到希望自己的儿子兄友弟恭，手足互助，可惜为时已晚。

数名舞姬体态妖娆地步入舞台，丝竹声起，舞姿翩跹，袅袅婷婷，尤其以中间那名红衣舞姬最为出色，肤似凝雪，唇点朱砂，回旋转瞬间，媚眼如丝，勾魂夺魄。

“身形样貌有八分相似，宣王妃花了不少心思。”文渊凝视片刻忽然低声冷笑道。

“不止八分……”即墨凌凝视片刻，摇摇头说道：“连眼角的那颗泪痣都一模一样，想来言谈举止定然也模仿的惟妙惟肖。若让此人入宫，怕是不会太平了。”

洛小瑶望向文帝，果见文帝眼中似有缱怀之意。

一曲舞罢，众舞女跪在场中等候封赏，那红衣女子微微低头，露出天鹅颈一般优美的后颈，舞衣轻薄，领口低垂，胸前风景若隐若现。

未待文帝开口，慕景烨忽然说道：“烟儿托我转交父皇十卷手抄的佛经，可惜今日走的匆忙，未及带在身边，还望父皇莫要怪罪。”

“烟儿有心了。”文帝闻声眼神恢复清明，摆摆手让众舞女退下，未再多说一句话。宣王妃心有不甘地瞪了慕景烨一眼。

洛小瑶性质缺缺地看了会表演，忽然觉得有些内急，便离开宴席去方便了。在回映日湖的小道旁，洛小瑶意外的看到了云清涵，先前开宴不久，他才匆匆赶到，只是随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只见他广袖直裾，芝兰玉树，抬眼望月，似有所思，萤惑栖在他的肩头微微扇动翅膀，与主人为伴。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云清涵转身望向洛小瑶，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萤惑翩然起舞，灵巧地飞向了洛小瑶，带出一片昏黄的光晕，绕她周身飞舞了几圈，然后落在她的发间。

“月晦你怎么在这里？”洛小瑶好奇地问道。

云清涵闻声淡淡一笑，说道：“酒气上来了，便出来走走，今夜月色甚好。”声音清润，如珠落盘。

“嗯，我以前在无双城看到的月亮似乎要更大一下。”洛小瑶说着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阿瑶，你想家了？”云清涵问道。

洛小瑶愣了下，摇摇头说：“阿笑死后，我就没有家了。一尘会将无双城打理的很好，那里不需要我了。”

云清涵听闻有些诧异，问道：“阿瑶，你的父母亲族呢？”

“我是在尼姑庵中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爹娘。”洛小瑶不以为意地答道。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云清涵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愧意，躬身道歉道。

洛小瑶赶忙摆摆手，说道：“没关系的，虽然我没有父母，也没有阿笑了，但我来临安城认识了你们，在这里的每一日，我都感觉这世上还是有人会记得我的，我便很满足了。”

“其实我也一样。”云清涵忽然说道。

“啊？”洛小瑶有些意外，她曾听说老黎王夫妇去世不过十来年……

云清涵似乎看出了洛小瑶的疑惑，解释道：“我是母妃在上香路上捡到的孩子，并非皇室血脉，所以我随了母妃姓云，而非姓慕。”

原来如此，洛小瑶拍了拍云清涵的肩膀，说道：“月晦，来年若有机会，中秋夜我们一起过。”

突然，天空闪过一颗流星，云清涵瞥见立刻面露凝重，似有不妥。

“怎么了？”

“七杀破军，帝王星落。贼星犯，兵起，民流，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