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成双 第63章 身世真相（二）

“那我母亲跟……跟……”童子蒙对那位与自己有着真实血缘关系的生父实在没什么好感，所以那两个字在唇边来回打转也难说出口。

但即便是这样，太后也听懂了他想问的是什么。

“你是想问你母亲跟先皇之间的事吧？”太后叹了口气，“有些事，一步错便步步错，如果当初我跟你母亲没有私自擅做决定，可能今日的我们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童子蒙不解地看向屏风方向，如果姨母当年不改庚帖替妹出嫁，那他那位吵着要寻死觅活的母亲哪里还会有什么后来？哪里还会有另外的结局？但他还是想听听，那个所谓另一种结局有多大的可能性？

“其实……我们当年参加七巧节的时候，先皇曾去过御花园，而仅仅只是那一眼，他便对你的母亲生起了爱慕之情。我与你母亲虽模样相似、年龄相仿，但性子却截然不同。我的性子沉稳淡然，你母亲却娇俏可爱、特别爱笑，那日便是你母亲灿烂的笑照进了先皇的心里。”

童子蒙瞠目结舌，对这阴差阳错感的缘分感到很是无语。

“后来，先皇听说先太后属意沈家女为后，心里颇为高兴，还特地找人私下打听了一下我们两姐妹的情况，得知我已有婚约后，他就觉得迎娶你母亲是木已成舟的事，便放心地将后宫内眷的事交由先太后去安排了。

直到大婚的前一日，他才得知他要娶的人竟不是你母亲而是我，便去找太后大闹，说我已是有婚约的人了，为何还要强行拆散我和别人的婚事？他逼太后要么取消大典，要么将迎娶的人换成你母亲。

眼看第二日就是大婚，岂是说取消就能取消，说换人就能换人的？再加上先太后固执的认为只有子时出生的女子才配为后、才能旺国运，所以她咬定非我不可，先皇跟她根本就说不通。再加上先太后一向强势，又被一向孝顺的先皇当着宫人的面下了她的脸子，母子俩最后不欢而散，但大婚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也因为有了先皇这一闹，所以先太后对我与卫家有婚约这事也给计较上了，她一怒之下将女夏献上的第一美人赐婚给了卫子敬，并将他贬去了祁隆府任职。”

童子蒙越听心情越复杂，没想到这中间竟如此曲折。

“好在我进宫第二年，就不负厚望地诞下了嫡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做为皇家媳的任务我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此后我便兢兢业业打理后宫琐事，没再起过还要一个孩子的心思。我跟先皇虽互无爱意，但也算相敬如宾，平日除了基本的宫中礼仪需要见面外，其它时间我与先皇基本都是各忙各的。唯有你母亲每次进宫来陪我的时候，他便会想方设法地找机会来我宫里走动走动。但那时，我们都没往别的地方想，只以为他是想跟我娘家人展示我们的帝后关系很和睦，免得我娘家人担心。

等到太子七岁时，先太后去世，先皇终于有了实权，后宫的事我也基本能做主了。某日，先皇突然来求我，说想迎娶你母亲，并且述说了他对你母亲多年的爱慕之情，我当时心里极为震惊，但也只能跟他说得先找你母亲谈谈，听听妹妹是什么想法才行。

那会儿你母亲其实早过了婚龄，但迟迟不肯嫁人，不管谁家的少爷公子，她都看不进眼里。因此你外祖就愈发觉得，是我挡了你母亲的姻缘，认为是我抢了她的皇后之位，所以导致她谁都看不上了。

当时先皇也不是冒冒然来征询我的意见的，其实之前他曾有意无意地试探过你外祖的口风，你外祖表现出了一些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就让先皇生出了许多希望。

加上那时你母亲因为家里人对我的误解、心里始终有愧，所以常常进宫来陪我。结果这就更加让大家误以为：她迟迟不肯嫁人的原因，是指着还能再嫁进宫里来。

虽然我当时非常清楚你母亲对先皇是什么心思：不但不喜欢还很抗拒，否则就不会有偷换庚贴这一事了。但我却也跟其他人一样，不知道她为何迟迟不肯嫁人？

直到我把你母亲叫进宫，跟她说明了皇上的心意，这时你那备受惊吓的母亲才不得不对我说了实话。说她其实从小就爱慕子敬，此生除了子敬，谁也不想嫁。

她原以为我嫁进宫来后，子敬定然心灰意冷，她便可以替我嫁给他。但谁知先太后竟横插一脚，将女夏第一美人赐婚给了子敬，还将他贬官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童子蒙瞪大眼睛、震惊不已，虽然他此刻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堵屏风，看不见屏风后的人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得到，屏风后的人当年知道自己被亲妹妹算计后，会有多痛苦？

“我当时听了受到的震动实在太大，没料到自己妹妹的心机……”太后顿了顿，才又说道：“竟如此之深，居然为了一己之私，生生拆散了原本该属于我跟子敬的缘分。瞬时，多年的怨恨、委屈和隐忍向我铺天盖地的涌来，我措不及防的就这样倒下了。

那场病来得很是凶猛，我久卧病榻，你母亲哭着跟我道歉认错，并在宫里昼夜不离地照顾了我一月之久。最终……我跟她毕竟是亲姐妹，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再说太子也都那么大了，我再恨再怨又能如何？人既要活着，还不得往前看么，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原谅了她。”

童子蒙听得很是心痛，这话说出来虽不过寥寥数语，可里面包含着多少不甘与无奈啊。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们姐妹俩冰释前嫌的第二天，你母亲怕我不好跟先皇交待，决定自己亲口去跟先皇谈谈。孰料，先皇一而再而三的爱而不得，又自认自己是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怎么可能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得不到？所以气急败坏的他就……”

童子蒙无奈地闭上眼睛，本来就对他那亲老子无感，这下更是厌恶了几分。虽然他这条命是那男人给的没错，但创造他这条命的过程实在太让人不耻。

“先皇以为他强要了你的母亲，你母亲就只能从了她，却没料到你母亲竟当真刚烈，情愿死也不愿意嫁进皇宫。当时我的病才刚好些，就不得不又反过来开导你那一心求死的母亲。

后来还是因为我跟她说：你都还没让卫子敬知道你的心意，就这么死了你真的甘心么？如果这个京城让你毫无眷恋，那不如躲得远远的去卫子敬身边吧，我相信不论是什么情况，他都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哪怕他无法娶你，哪怕你们这辈子只能以兄妹相称，但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余生，那些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是这个提议，才让你母亲彻底断了求死的念头、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我便连夜安排马车送她出城前往祁隆府，让她带着我的马蹄莲发簪去找子敬，并安排了家里那位看着我们一起长大的老管家一路守护。

可谁知你母亲一月后抵达祁隆府，才一见到子敬就晕了过去。子敬赶紧找来郎中为她诊脉，才发现她已怀有身孕。你母亲拿出发簪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子敬受我之托，担负起了照顾她的责任，为了不让她被人闲话，便给了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十个月后，你母亲便产下了你。”

童子蒙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心里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没想到自己的出生会是这样令人窒息的意外。他不知道，自己母亲怀着他时，心里该有多恨那个人，会不会连他也一起恨上了？

可是梦里的母亲仿佛是爱他的，或许正是因为有爹爹的包容和哥哥的陪伴吧，所以最终还是唤起了她的母性，带着他一起融入了那个家庭，按自己想要的样子努力活了下去。这应该要归功于爹爹无微不至的关爱，帮她修复了伤口，也让她忘记了屈辱。

“姨母，那支马蹄莲银发簪，本来就是您的所有之物吧，您就这样把她交给了我母亲让她去见您的意中人，您自己甘心吗？您知道，只要爹爹收到这支银发簪，就会明白您对他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但他却还要忍着心痛代您去照顾你的妹妹，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爹爹是否太不公平？”

太后的一行清泪终于还是滑落了下来，“不公平又能怎样，我俩这一世早就不可能了，情意再重，能有一条命重吗？我一次次的负了子敬，一次次的对你母亲妥协，都是为了能留住你母亲的命。可谁又能想到……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能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