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成双 第139章 死不瞑目

三王爷已经疯了，当他亲眼看到他母妃脖子上的血喷出来溅了童雁秋一脸；当他亲眼见到一支羽箭将秦书爻的纤颈穿透而过；当他看到秦宰相脖子上的头颅突然凌空飞起，无头尸身轰然倒地……然后他又想起了当初被勒死在自己手上的元兴……于是他就摸了摸自己那脆弱的脖子，感觉那里像张了个老大的口子，他拼命地捂着自己其实并没有伤口的脖子，却看见满世界都是血红一片……

接着，他的世界开始错乱，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和今天听到的所有事，还有刚才看到的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在他脑子里不断融合，混做了一团，他搞不清自己是谁，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分不清前面的那群人谁又是谁？看着看着……他把皇上看成了自己的母亲，又把自己的母亲看成了秦书爻。

皇上看到他这样，没有再对他赶尽杀绝，命人把他送回宫里，让他从此以后就住在珍娘娘的宫里，另派专人服侍他。这是皇上所能顾念到的最后一点兄弟情分，他对这个没啥出息的皇弟已经仁至义尽。

至于那个秦书爻，皇上冷冷的俯看着那具趴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尸，想起自己曾经还妒忌这女子妒忌得要命，妒忌她可以拥有晚意的无限宠爱，妒忌她能够公然的地与晚意并肩而立，妒忌她可以跟晚意拥有被世人祝福的未来……然而，世事无常，虽然他自己也是这场棋局里推波助澜的推手之一，但秦书爻最终还是败给了她自己的野心。

她很可悲，悲在她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谁都应该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殊不知，她早已被人视如敝屣，在别人眼里她不过一双破鞋而已。她更可恨，恨在她居然拿刀去捅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是晚意或是慕卿，那两个人都是他要守护的人，而她又凭什么去伤害他们？

这女人，实在是该死！且死不足惜。

收拾完现场，皇上在暗卫的护送下回了宫，只带走了珍娘娘的尸身，其他死掉的人就让他们曝尸荒野，其中也包括秦书爻，还有她那个身首异处的爹。

皇上下了三年的封山令，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避免吓到那些不明真相而误入山里的百姓。三年时间，足够让这些尸身化作一摊烂泥，然后又在他们身上重新长出新的草皮。

此时早已没了呼吸的秦书爻，眼睛还睁得老大，因为箭来得实在太快，她都还没有来得及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将她死之前的最后一个情绪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脸上，那就是“惊讶”！这个表情为她短暂的人生画上了句号，充分诠释了她在生命最后时刻，突然知道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所有事件后有多震惊。

她的第一个惊讶，来自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三王爷。她以为三王爷恨自己恨得入骨，却没想到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却是本以为最恨她的那个人来救的她。

她的第二个惊讶，是当她看到穿着竹青色衣服的童子蒙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三王爷告诉她，那个童雁秋是来跟他打配合，帮他故意转移他母亲的注意力的，他们应该趁现在赶紧离开。

可是她的脚根本动不了，她的眼睛定定的黏在了那件衣服上，怎么也挪不开眼睛。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那掌柜曾说过，这个竹青色的男装仅此一件，而她也还清楚记得，当时买这件衣服的人是卫观颐。她那时还特地配了一件同色女装，就是打着主意想要跟观颐哥穿成一对儿。

他为什么会穿观颐哥的衣服？一个怪异的想法突然蹿入她的脑中。她想起了观颐哥春色满面的俊容，想到了那个晚上角落里传来的观颐哥的轻呼声，和他脖子上醒目的牙印。她甚至还想起了之前好几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一次是自家花园的假山边，一次是青莲山下赶车的车夫，一次是来自侍郎府花园里的不寒而栗。是他，原来都是他！

第三个惊讶，让她尤为震惊。她没想到，童雁秋居然那么早就和观颐哥认识了，他不但救了观颐哥，还替观颐哥查案申冤。而自己呢，居然像个傻子似的自动送上门去与虎谋皮，信心满满地以为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中，没想到竟落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此刻再回想起之前干下的一桩桩一件件蠢事：既然马蹄莲镯子是假的，那么钱坤定的竞拍是也假的，她就像个笑话一样的，还积极跟人家商量对策，结果人家转身就把她卖给了三王爷。

那，那些观颐哥曾经写给她的情诗还有馚阖，莫非都是他拿走的……秦书爻跃想越细思极恐！

所以……后来什么蛊情花毒，什么假山偶遇，什么元兴之死，什么三王爷不举，什么当庭和离……当她把这近一年时间里发生的桩桩件件串起来一起想时，瞬间就想通了许多事，一切因果皆有迹可循。

原来，他俩看她和三王爷、还有她父亲的所作所为，都像看戏班子里的丑角儿跳大戏一样的，而自己还浑然不觉的任童雁秋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三王爷这个白痴，到现在都还稀里糊涂的相信着前面那个叫童雁秋的男人，连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些，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羞与恨，想她堂堂宰相千金，京城第一美人，竟被那个叫童雁秋的男人如此戏耍，如此糟践！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个男人居然跟她抢观颐哥，还占有了观颐哥原本只给过她的爱。

不，她决不允许，这绝对不可以！观颐哥怎么能爱上一个男人呢？观颐哥只是暂时走岔了路、爱错了人而已，她坚信，自己可以再帮观颐哥矫正回来！那个童雁秋是个祸害，也是她与观颐哥之间最大的障碍，观颐哥的世界有他就没有她，所以她必须将他除掉才能永绝后患！

于是，她躲在暗处寻找机会，想趁乱的时候对童雁秋下手，她本想让三王爷与她联手，可当她看到珍娘娘被那个叫童雁秋的男人胁迫时，三王爷只会傻傻的张大嘴巴看着，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靠人不如靠己，秦书爻终于找到了机会，她见周围的人都因珍娘娘那个突发状况而呆愣住，包括童雁秋此刻也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珍娘娘身上时，便意识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冲出去捡起童雁秋丢在地上的那柄刻刀，二话不说地向前猛刺出去。

可是……可是她没想到，观颐哥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了童雁秋的身前，她亲手将刀插入了她心上人的胸口。

她无比震惊，她想跟观颐哥解释，想说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再也没机会回了，她感觉到自己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入穿透，封印了她的惊讶永远留在了这一刻！

萧索的秋风，卷起一片落叶飞在美人的脸上稍作停留，似在为这张绝世容颜惋惜，叶片尽了最大的努力也盖不住那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的被风卷往另一个去处。

秦书爻的“美”名从今往后就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她的尸身在日晒雨淋中逐渐腐烂之后，终将化作红颜枯骨，与别的死尸并无不同。当真是尘归尘，土归土，莫笑贱贫夸富贵，共成枯骨两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