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毛毛雨,水分逐渐浸透衣物,吸走体温,寒气开始肆无忌惮地侵蚀起身体。
在植被茂盛的山林野外,身体被打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特别是气温较低时,有可能会因此患上低温症,甚至体温失衡导致死亡。这时该做的就是找个地方避雨,并脱掉潮湿的衣物生火取暖,保持身体干燥。
然而幽暗深邃的裂谷就像个香袋,中间鼓两端却被缝得严严实实,连天空都被袋口挤成一线,高高悬于头顶上,显得那样遥不可及。依附于山壁的苔藓在吸饱雨水后变得湿漉漉滑溜溜的,又使本就平滑的山壁更加难以攀爬。曹秉善无法想象,除了长出翅膀外该如何逃出生天,困在这里几乎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猼訑送的那一篮子食物,他本人估计也没想到,只是一些简单的蔬菜竟然会被变异生物盯上,最后把曹秉善他们撵到了这种地方。因为曹秉善也很费解——猴子不是应该吃水果吗?
事情得从半天前说起,那时曹秉善他们已经离开猼訑的家返回河边,打算继续沿着河流往南走。按照晏彪的说法,他的师兄出现在这就说明后勤部队驻扎在附近,且他们处在部队活动范围内。
“这么说,我们可以跟部队汇合一起回堡垒?”曹秉善大喜过望。
“怎么可能?人家有任务。”晏彪吹了吹刚烤熟的土豆,一口咬下去后整个人弹了起来,“呼嘶呼嘶……哎哟,烫死我了!”他吸了几口气,把土豆吐在手掌上,之后又吹了几口气,确认不烫了才重新把那块土豆塞回嘴里。
“起码去要张地图?我们这么走都不知道方向对不对。”
“我师兄没说什么,那方向应该没问题。而且这块地没法绘制地图。”
“啊?为什么?”
“出于某些原因导致这里很难有稳定的地标,基本只有城市的废墟能当个方位参考,除此之外全是空白。除非长期住在林子里,否则很难搞清楚地形发生的变动。”
“某些原因?”曹秉善也边聊边啃起了土豆。
“最常见的就是变异植物生长导致的地貌改变,长势旺盛会覆盖掉原有的地形,死了又会露出没人见过的坑坑洞洞,有的时候还会捅穿山体和地面,搞得地表环境分崩离析。先前绘制的地标一段时间后要么神秘失踪要么无法辨认。”
“听着确实棘手……可是只靠方向来决定路线不怕遇到死胡同吗?”
“怕也没用,只能回头重新找。”
“意思是我们也有可能会遇到死胡同,实际回到堡垒所花的时间会比想的更长?”
“是这个理,但我们又不赶时间。”
对于“不赶时间”这一点曹秉善无法苟同,就他最近这个倒霉频率,真是一秒也不想再磨蹭。昨天能从山洞里捡回条命属实是奇迹,按照以往的见闻来看,洞穴探险光是摔一跤或者卡在哪都有可能丧命,而他居然经历了绑架、大战变异动物、肚子被捅穿这些极度危险的情形平安归来,确实命不该绝。但下次会不会绝很难说,人最不该指望的就是运气。
“为什么不沿着你师兄他们来的路返回呢?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找不着路了吧。”曹秉善灵机一动,提议说。
“我们现在走的就是啊。”
“啊?”
“忘跟你说了,执勤部队为了防止迷路会边探路边安装信标,装甲已经能接收到信号了,应该是我师兄见面那会给我开通权限的吧。”
“你居然没有权限吗?”曹秉善感觉很意外,晏彪明明也是特种部队的人,而且看着不像新兵蛋子。
“我就是个预备役,没有正式部队的信标权限。而且为了防止信号被篡改,所有接入的人都需要身份认证,原则上只有执勤的人可以接入,随便放人进去出事了要担责任的。”
“预备役?”曹秉善不由得惊声,心想,莫非他真的是天才?而在惊讶之余,曹秉善也突然意识到晏彪的师兄似乎并不像初印象中那样“十恶不赦”,他找晏彪的目的不过是提醒他附近有危险分子,还不声不响替他开了权限。换个角度来看,晏彪师兄说的那些话比起抨击和打压,似乎更像是警告和鞭策。也难怪晏彪完全不生气,倒是自己这个局外人气上头了,差点枉顾事实冤枉了好人。
不得不承认,情绪上头容易耽误事,可是再回忆一遍当时的情景,曹秉善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撕别人的伤口来让人保持清醒,多少过于严苛了。
“很过分对吧?我这么厉害。”晏彪生气道。
“就是!等等,会不会……是你太能闯祸了?”
“运气不好能怪我吗?顶多损失点物资,又没造成人员伤亡。”
“可是……你那个女搭档……”曹秉善本来不想提的,可是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就说出了口,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忙说:“抱歉,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死了,”晏彪倒是不怎么介意,平淡道,“是我的错,但我不是故意扔下她不管的。”
“我就知道,我们彪哥不可能对同伴见死不救。”曹秉善笑着安抚说。
“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我有救了啊。”
“奉劝你一句,‘不要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起码暂时交你手里还是安全的,每次碰到危险你总是会及时出现。”
“是啊是啊,有彪哥在让人安心,我们彪哥最靠谱了!”彤彤也笑嘻嘻地附和道。
“啧,你们两个给我戴高帽也没用。”晏彪气哼哼地撇过头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彤彤突然警觉地立起身子,吐出舌头探了探,小声说:“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两人闻言集中精神仔细聆听,果真发现树叶震颤的沙沙声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迅速包围过来,当他们意识到情况异常时,伴随着一阵“唧唧吱吱”的嘈杂怪叫,一群猴子从茂盛的树冠中冲出,瞬间占领了营地。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群魔乱舞。几只猴子落地便开始争夺火堆旁的土豆,以及锅里剩下的半锅萝卜兔肉汤,相互之间呲牙叫嚣,凶狠异常;另外几只猴子则堂而皇之地翻起不属于自己的背包,把不能吃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剩下的自觉充当起护卫,撵着营地的主人们四处逃窜,为族人洗劫无辜路人保驾护航。等待局面被属下控制住,猴群的王者闪亮登场。
正如字面意思,那是一只皮毛油光发亮身躯肥硕的大猴子,蹲着足有半人高,像一尊玻璃雕像似的反射着阳光,绚烂的彩虹色光芒晃得人半天睁不开眼。它拍飞几只争抢竹篮的猴子,用尾巴勾住提手然后一卷,拎起篮子蹿上树干撒腿就跑。
“站住!那是我们的食物!”晏彪急了,甩开纠缠自己的猴子作势要追,却还是先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曹秉善,想确保他的安全。他万万没想到这会曹秉善竟然也急眼了,三拳两脚把扑上来的猴子揍了个人仰马翻,抄起弩大喊:“彤彤跟我走!我们去追那只猴子!”
“不了,你们先去,我在这等你们!”彤彤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正盘在自己的背包上,昂首挺胸,嘶嘶吐着信子。那些围着她的猴子只敢保持距离远观,间或有一两只壮起胆伸手去碰背包,都会被她的“血盆大口”吓得缩回去。
这姑娘有多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她的同伴们是清楚的。确认她应付得过来后,晏彪临走前还朝天上开了一枪,巨大的声响顿时吓得大半猴子惊慌散去。而后他和曹秉善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甩起腿拼命朝猴王冲了过去。
也不清楚是体型过大还是想要保留体力,猴王的移动速度并不快,没多久晏彪就追上了它,只是它在树上晏彪拿它没辙。就这样又耐心跟了段时间,四周的树木逐渐稀疏,后方露出一片空地,曹秉善和晏彪见状默契的兵分两路,企图从两侧包抄,将猴王从树上逼下来。
猴王似乎也察觉到再往前走对自己不利,于是停下脚步在一根树枝上站定,瞪着眼睛冲晏彪露出尖牙,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你已经没有地方跑了,把篮子放下我饶你一命!”晏彪一手持枪瞄着猴王,一手指着它尾巴上悬着的竹篮,试图同它沟通。不出意料猴子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仍旧是瞪眼呲牙,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这样下去迟早得打起来,晏彪收起枪,开始调用自己的智慧另辟蹊径。
跑后边的曹秉善听到晏彪说话,心想可算是给那猴子截住了,便又加了把劲赶上去,到地方后他却傻了眼。也不说上去干掉猴子,或者去把竹篮抢回来,晏彪手脚并用,一会站着对猴子指指点点,一会又蹲下拍地,像是着了魔似的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一整个像是突然返了祖。
“你在干嘛?”
“看不出来吗?我在交流。”
短短两句对话让曹秉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攒紧的眉头差点拧成旋涡。
“有用?”
“当然有用,它可是灵长类动物。”
对此曹秉善持怀疑态度,视线不断在状如老头蹦迪的晏彪,和安静旁观的猴王身上来回移动,反而觉得晏彪更像只猴。也正因如此他才恍然大悟——要跟猴交流就得变成猴,很合理……才怪!要是在地上翻个肚皮再“喵”几声就可以和猫咪交流,世界上又怎会有那么多被猫咪哈气的苦命人!
“你在逗我吗?”曹秉善这回真被晏彪不着调的脑回路给气到了,“就不能给它一枪?”
“不行,”晏彪解释道,“这种猴子报复心太强,弄死一只其它的会找上门来,最好先考虑和平点的手段。”
“要是它不想跟你和平呢?”
“嚯!它答应了!”
话音刚落树枝上就传来“哦哦啊啊”的叫声,接着猴王从上边跳下来将竹篮放在地上,之后又回到了树上。“哦哦啊啊”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看,成了。”晏彪终于停下他那诡异的“舞蹈”,冲曹秉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能拿回物资,曹秉善也就不想再抱怨什么,只是他心里头实在不痛快,好不容易吃上点正经食物,没想到还得遭此一劫,感觉自己命更苦了。晏彪倒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人家把东西还了他就去捡,结果刚走到篮子前屁股就挨了一脚,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这当然不是曹秉善干的,虽然他确实想这么干一次。
没想到猴王还有同伙。刚刚在晏彪注意力放在篮子上的空档,一只跟猴王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忽然从灌木中蹿出,瞄着晏彪的屁股就是一个飞踢。晏彪当即飞了出去,然后就像被地面吞噬一般消失在曹秉善的视野中。
察觉到危险,曹秉善急忙扣下扳机,然后迅速装填再次发射。幸好目标够大,7箭连发中了4箭,曹秉善把踹晏彪的那只猴子射了个通透。猴王见此情形终于犯怂,扔下奄奄一息的同伴逃窜进了林子深处。
“晏彪!”
击退敌人,曹秉善心里仍然忐忑不安,第一时间赶到竹篮处查看情况。晏彪会突然消失在地平线下说明摔倒的地方有个坑,既然那些猴子会埋伏人,也就不排除设置陷阱的可能。他很担心晏彪会因此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万幸的是,晏彪还好端端的,但不幸的是他身下就是一条狭长幽深的地缝,里面深不见底,冰冷的湿气从中涌出,令人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而晏彪就悬在这条地缝之上,装甲弹射出的两条绳索缠住了从地面伸出的树枝,让他以一种双脚踩住山壁的速降姿态吊起,仿佛地球的重力被垂直翻转了过来。
“快跑!饼饼!”
一看到山顶探出的脸晏彪便着急大喊,可是为时已晚,下一秒曹秉善也往前一扑栽了下来。晏彪挂在这迟迟没有上去,就是因为他掉下来时发现阴暗的树冠里还蹲着其它猴子,这里不止一两只,而是有一群,它们比看上去更加聪明!
掉下来的曹秉善和晏彪面对面撞了个正着,强大的冲击力致使左边绳索缠绕的树枝断裂,进而使晏彪失去平衡身体跟着往左侧翻,趴在他身上的曹秉善也因此继续向下滑落。晏彪赶忙收紧双臂,牢牢抱住曹秉善的身体,再用尾巴托住他的双腿,这才勉强没有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重量陡然增加,原本向上生长的树枝被拉扯得反向弯折,发出丝丝纤维断裂的声音,眼看就要跟树冠分离。曹秉善感觉自己这回可能真要完犊子了——想要树枝不折断就必须减轻重量,显然他必须松手,否则晏彪也会被拉着一起摔死。
可是——
他怕,害怕身下洞开的深渊,那是通往地府的大门。即便他明白当下情形唯有自己赴死才能不连累晏彪,他也觉得哪怕只有晏彪能得救也好,这样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不留遗憾。但身体却因恐惧奋起反抗,违背大脑的意志,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救命稻草”。
“晏彪……要不……你……”曹秉善努力稳住呼吸,但声音依旧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松……”他想说“松开”,喉咙却在这时突然收紧让他说不出话来,身体在竭尽全力阻止他把自己“害死”。他不甘心又尝试了一遍,依旧以失败告终。仿佛在嘲笑他这半吊子的决心一般,晏彪没有理会他的挣扎,而是盯着上方的树冠若有所思,他便窘迫地安慰自己是因为声音太小。
木头断裂的悲鸣又从头顶飘来,如同亡者的恸哭,催促着曹秉善作出决定。死亡给予的恐惧,和捍卫良心的责任感,在他的脑海里激烈交锋,卷起的风暴很快就超过了理智所能承载的极限,他的思维陷入停滞,泪水因绝望而落下。
“晏彪!”曹秉善轻声抽泣,使出浑身力气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并拔高了音量,“我……我的手不受控制了,你……”他顿了顿,注视着深渊的黑暗咽了口唾沫,“把……把我推下去……”他总算是下定决心把话说出了口。
然而好意并没有得到回报,曹秉善只收到了一句既严厉又冷静的命令:“闭嘴,我在想办法。”他出于惊讶抬头去看晏彪,视线对上的却是一双陌生而冰冷的眼睛,表面的浮光如金属光泽般没有一丝温度。没等他缓过神来,那双眼睛便将视线挪回树冠,紧接着只见晏彪伸出右手握住绳索用力一扽,主动折断了那根摇摇欲坠的树枝。
失重感袭来,视野中的光线越来越暗,晏彪在安静等待。当左侧绳索完全收回的瞬间,他又再次将它对着山壁发射了出去,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先前左边树枝折断的时候他就在酝酿计划——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理论上他可以趁着右边的树枝没断时,将回收的左侧绳索发射出去重新勾住树枝,这样他们的确有机会爬出地缝。但是上边有一群猴子在盯着,即便不来妨碍他们爬上去,也有可能会在他们爬上山壁后进行围攻。下方虽然环境不明,但没有任何已知的危险,何况他们还可以等到晚些时候猴子走了,再想办法往上爬。再者这块区域气候湿润,水分长期侵蚀岩石所以洞穴系统发达,没准底下能找到别的出口钻出去,彻底摆脱这群猴子。综合考虑下,晏彪选择向下赌一把。
但福祸总是相依。晏彪没料到山壁平滑得就像被刀片切过一样,找不到突出的岩石,也没有夹缝求生的树木,反而遍布苔藓,越向下苔藓就越厚越密集。绳索尖端的抓钩无法牢固地抓紧山壁,只能靠发射的力道穿透浅层岩石,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拉力,好在也足够缓冲下坠的力道。
当左侧抓钩被拉扯得从岩石中脱落时,右侧的绳索也回收好了,晏彪便又立即将它发射出去,打算如此反复直到踩到地面。当然运气这次也没有辜负他,地缝并非看上去那样深,右侧抓钩脱落后两人就触碰到了地面,神奇的是摔了个四脚朝天也一点也不疼。原来地缝底部铺满了厚实的苔藓,软软弹弹的,就像一张巨大的床垫,还散发着莹莹的幽光。
直到落地曹秉善都没吭一声,倒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吓得根本叫不出来。他摇摇晃晃支起酥软的双腿,确认自己还能感觉得到疼痛才安心下来。又一次死里逃生,曹秉善不禁揣摩,自己这运气似乎有点说法在里头——因为就算自己倒霉,但晏彪他走运啊!
不过半天后他再次改变了想法,因为这“死”还根本没逃完。
大哥在研究ue引擎,顺带拐了个会编程的老弟,我又结识了会平面设计和会做动画的朋友,现在“团队”竟然就只缺个后期特效了。我自然是负责文案和原画,以及动作和关卡设计,突然要忙起来了。原本只想写点故事混个温饱,结果给老子整这么复杂,非得要我搞点大动静。我没说我多优秀,单纯素质低,谁挡我路我就咬谁。膝盖僵硬不知道怎么跪。(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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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