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归途（情书合集） 第86章 旭日初升（六）

听，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枯黄新绿，交相辉映，

南风劲竹，夏日烈阳——

越去想越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了勇气跋山涉水去到一个陌生地方，为了一个说过几天话还不怎么熟的男生。就没有顾虑么？就不怕危险么？也不怕迷路么？一晃眼，我打算去看他，已经看过了。一路坐在公交车上傻笑，感觉车窗外的风景，来时比去时好看，隐约沉醉，以至于坐过了站台，到终点站时才恍然，“车，怎么停了？”

我一直期望的事情，这么多年未曾实现，当是弥补旧梦，那日一别两宽，却总有件事，仿佛从未来得及去做到。

一路上我看到草莓棚，开满野花的田地，曲折蜿蜒的小路，大块大块的池塘。马路不平，因大巴车行驶而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后排的座位跟着小幅度晃动，看着像是在上下颠，自己也给颠簸晕了，总觉得会看花了眼。湘潭就是这样一个轰鸣的城市，连郊区也是，但不舍得出来，也看不了美景。

是去到了——那个有他的地方。一半时间在路上，四分之一的时间在等待他的出现，另外四分之一时间，在看他操练，我在不远处拍照，仿佛依旧是从照片上看他。只有，短暂到划入这时间范围会要被忽略的几分钟里，我们说了几句平常话。

第一次见他，对，是在现实里第一次见到熊苓旭。我坐在二楼的一个空会议室里等他下课，但偶然听到楼下点名，有个十分熟悉的名字飘进我耳朵里。我便十分惊喜地急忙起身跑出去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很多人，统一的军装，来回变换的队形，我好像有看到他，但一恍便又找不着了。

也有人抬头往相机这边看，刚好，我看到他抬头瞧着我，目光清澈，对视只有三秒，我好像一只躲在花丛后被发现的含羞草，确是收卷起了枝叶，红着脸赶紧避开了，回到个没人的清静处喘口气——“他可真好看。”

熊苓旭迎面走来的一瞬间，我竟，有一刹那的失神。他的眼睛，澄澈，就好像看进一汪湖水里，波光粼粼。他懂我想要表达什么，尽管还没来得及言说，只一个动作，他便能先猜得出来。除了有点固执，他特别坚持自己认定的东西，可我竟是，一天之内让着他三次。

士官学院的校园氛围和湘大完全不同，有如铁的秩序有满满的豪气，有飞机、坦克的模型，扑面而来的钢铁气息男儿气概。倒是我这个在舒缓慢节奏的花园校园里呆久了的文青，觉得分外吵闹了些，不可否认的是，眼前一新。

能够见一面，就什么也不再去想不再烦扰自个儿了。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遇到不容易，爱上不容易，见面不容易，忘记，亦不容易。可我，偏偏爱这不容易。

我只要去过最简单的生活，读最想读的书，爱最想爱的人。每每如此，我便觉得无比幸福。2018.04.10

There are so many people in the world, but I still feel lonely. There are so many things in my life, but I do nothing. Even though I try to repeat a quantity of English words and chinese poetry, I still feel I know nothing.

“在聊一个话题，只一个词语，我忽然就忍不住哭泣，你一直发消息过来，说别哭了再也不谈这个话题了，在当时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爱？”但是这句话我可不能问他，他会骄傲的。

2018.04.11

熊苓旭：把我的照片放到你们香的报纸上，我可以收获一波粉丝。

李叆乔：我不是校报的成员，没有话语权，我之前只在礼仪部任过职。

熊苓旭：我之前在国防部。

李叆乔：那你自己找人了。

熊苓旭：湘大有一个猫咪主题咖啡厅，我想去。

李叆乔：我看你闲聊的功夫可不差。我真的我一天要做好多事，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很多。哥，我给你跪下了。

熊苓旭：拍个照片证明。

李叆乔：求放过。

熊苓旭：意思是你要睡觉了？

李叆乔：记单词。到时候我帮你试试我的网课你能不能登上，你就可以用我的付费账号学单词了。

熊苓旭：我记过单词了。

李叆乔：有专业的讲师讲解词根以及前缀、后缀，单词会变得更有趣更好记一些。校报征兵的宣传工作会不会已经告一段落了？前几天我在摆点处看到过。啊，我这一天学习回来真的累到逻辑混乱了，先睡吧。

熊苓旭：喂，好吧，晚安。

2018.04.12

14：24

熊苓旭：在不在？

李叆乔：假装不在。你不是应该上课嘛？还玩手机？给你看张图。

熊苓旭：哈哈哈，这是去猫咖的地图吗？你做的？我们这节自习课。

李叆乔：我之前路过琴湖公寓看到的，记得你提起过，就停下脚步撑着伞拍了一张。

19：43

熊苓旭：出来，女人！你一定要好好辅导我英语！烦死了，今天篮球队落选了，最近几天太累。

李叆乔：没事，继续努力，以后还有机会进篮球队的，要有信心，好好练习。想听这些？

熊苓旭：想揍你。

李叆乔：心灵鸡汤确实好喝。（不过我说得心不在焉的是怎么回事儿？）

熊苓旭：我在练枪操，最近太忙了。

李叆乔：我不觉得。整天心神不宁、烦躁不安，什么事儿都走个过场，然而脑袋空空如也。

熊苓旭：精神不好。

李叆乔：忠言逆耳，可我偏喜欢说忠言。

熊苓旭：真是没个当姐姐的样子。

李叆乔：姐姐应该是个什么样儿？

熊苓旭：俯首称臣。

李叆乔：那是臣子，不是姐姐。

李叆乔：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啊。很多时候自己内心困惑，别人说多了如果并不是自己想听的反而会更困惑。要寻到您凝神静气的办法，还是自己亲自来好了，谁也不完全靠得住。所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安下心来安静的做好手头上的事情，然后在现实中好好的度过完整的一天，独立一点。

熊苓旭：我只是过来找你聊天的，我现在抱着枪躺在操场上。

李叆乔：姐可从来没跟谁称过臣，尤其是作为一个独立女性。躺着吧，想明白了再起来。

熊苓旭：你在干嘛？

李叆乔：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列一个outline（每条都写下来），我帮你一一解答。如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具体为什么而惆怅，那你就拉个人诉一番苦吧。

（刚刚熊苓旭说，想揍我？——我生气了可以打你，但你不能打我。我打你是增进感情，但你打我就是不够绅士。说“打你”也是在使用可爱的词组了，也怪我不是很会讲话。）

2018.04.13

23：32

熊苓旭：在不在？

李叆乔：还不睡？

熊苓旭：明天九点训练，中午到湘大，请我吃东西不？

李叆乔：可以请，自己过来逸夫楼。

熊苓旭：没打的吧你？自己跪在校门口迎我。

李叆乔：太远了，我上午上完课正好十二点，过去南门需要半小时再过来需要半小时，吃饭需要半小时，那么，就没有时间午休了，我怕不午休会影响五六节课的听课质量。下午课程结束了我就有充裕的时间了。

熊苓旭：下午去干嘛嘞？

李叆乔：想干嘛就干嘛，你不是想去咖啡馆吗？

熊苓旭：想让你给朕捶腿按摩。

李叆乔：胆子也太大了点哦。看天气，临时安排活动吧。

熊苓旭：嚯嚯。

不是我不喜欢看帅哥，而是看一个就够了。这么大个帅哥摆在我面前还要我做姐……我做了，很认真在做，我对弟弟妹妹确是这样该讲题讲题但不要和我嘻嘻哈哈。我弟也很帅，假期一回去就和我讲他的学校特色，当地地形地貌、建筑风格、人文特色，讲得特开心，唯独不会不懂事。他和你同一年考的大学，又完全不像同一年。

你知道我的心思的，可我不能说得太直白，这样容易引起逆反情绪。

我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总是什么事儿都可以放下，但他的事不能放下。于是耽搁太多，同样也有所珍藏，珍藏于我来说太过贵重却无法有益于燃眉之急。太喜欢，就容易有小情绪闹矛盾，想不明白便也睡不着。

数不清的花儿，木棉花、迎春花、山茶花，争相盛开，匆匆而落。时间真过得太快，而我正忙忙碌碌，碌碌无为。

我不能每天陪你闹了，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计划要完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有舍才有得。若想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得私下里拼命努力，你看到的是自由与荣光，却忽略了其背后艰辛。我没有嫌弃你打扰我读书，只是因为心里在乎，若毫不相干又怎会劳神？所以尽量在第一时间回复你（你若不去珍视，我会说，这待遇并非理所应当）比如说在很投入写一段文字，被打断，之后再接着写就忘了内容；或者在整理一段翻译，回完消息，便要从头找到刚刚翻译到的点，如果刚好原文很长、字数繁多，则需简略的从头再理一遍，无端增加了工作量。

我怕我让你觉得受冷落了，我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可我怕习惯了便太难改，我也怕无人清扰。

喜欢，总是等不得也忍不住。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喜欢你。

我想念你，我知道过了今天就好，不会有习以为常。

我找不到一种合适的相处方式，因为所谓合理，怕不是你想要的爱情。无论怎样，我都会分心。你想要的不过每天每天黏在一起，关怀备至，好似泡在蜜罐子里，浓情蜜意。可这样的浪漫，现在的我，着实不稀罕。我不迷茫却太挑剔，我想要去适应你的思维，却总总剑走偏锋。现在流行塑料爱情，即相处很久，相安无事，谁少了谁日子也能一如往常。

如此佛系，倒也是平平淡淡。

你总说生活烦扰，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情绪会传染我心会忧虑。我总总想该说什么话才合适，我也要考虑你那边现实情况具体如何，因此而感到烦扰不安，难澄心而凝思。

我知道我不该干预你的生活太多，但你还喜欢她，就好好在一起，别每天和别的女生聊天。我不适应这样的关系，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关系。我认为我应该严肃但我忍不住想要去关心你，可作为弟弟，对我的前男友还有我的现男友是从来不会感兴趣。

找你前女友去吧，别找我了，本来朋友，就不该这么做。2018.04.13

是的，当天争执过后，他挂了电话，我一个人惶惶然若有所失，一句话也再没有，没有任性没有赌气，冷静异乎寻常。可半小时后他还是给我说了晚安，日后再想起，却是觉得无比温馨。

2018.04.14

12：47

熊苓旭：我应该快到了。

李叆乔：现在在哪里？

熊苓旭：义乌小商品市场。

李叆乔：以为快到逸夫楼了呢，等到南门你可以搭小黄车过来。

我们今天，确是见了面了，课堂听讲，捧书阅览，再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从湖泊到深林从草地到球场，也一起看着时光流去，从正午乌云密布到傍晚霞光微照。

依旧是秩序井然的课堂，唯一不同的是，熊苓旭离我很近，在我耳边微语，我礼貌性聆听，好似从来没有在我的生活出现过的场景。就坐在我旁边的，整节课，他身上的香水味环绕周遭，很安心，很好闻，没接触过的香味，不是洗衣液，不是洗发水，不是香皂，我后来道时，他依旧神秘莫测：“体香”。看样子，它只能是个小秘密了，我不了解的领域是挺多。

心满意足暗自来，冷落却也跟着悄然而至。离得近，便连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也可以在不经意间不小心给看到，手机震动，闻声望去，是一个头像照片很漂亮的女生打来的语音电话。我的心便又冷了，“多找几个备胎，让她知道也没关系。”是啊，这样一句尖锐的话，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我惴惴不安，不觉握紧了双手，这倒春寒的天气，和我的旧忆一样的寒凉。我便也离他远一点，分明近在咫尺，宛若隔了天涯，我作为东道主，该是没尽责了。

“走，我带你去看徐志摩的书，还有郭沫若的。”下课了，我们来到图书馆。他倒是抱着一本国际政治看着我笑：”应该看客人想看的书，而不是去看你想要我看的书。”我悄声在心里嘀咕：“看在你眼神这么宠溺，语气这么委婉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你暂时不喜欢诗歌转而爱上国际政治这回事儿了。”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你在这边慢慢看啊，我自习室放点书。”

图书管里交流不便，我便提议去后山走台阶。能几步就追上我拎住我的背包，像拎起一个小不点。经过一丛又一丛低矮的树木，走过小路，我问他：“小路好看吗？”他只是傻傻地笑，说，“没有花儿。”我在这深林里奔跑着，突然在一簇鲜艳的花丛前面停下，因为随即想到思思老师课堂上的一句话：“有的人的反应弧，像香飘飘奶茶可以绕地球好几圈。”就这么忽然说完，我接着在林间小路上奔跑，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欲到尽头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条。

泉山的台阶有九十九级，没有去过之前，我也曾想过，从头到尾把每一级都走过。但没法都走过，因为路有很多，而我可以选择的，只有一条。

熊苓旭一路上总总脚疼，却还心心念念要去打篮球，我担心道，“我们偏离了去南苑球场的路线有些远了，你还走的过去不？”正这么说着，转过兴湘，我们面前就是一方篮球场，我怎么把这篮球场给忘了？不常来不常来。今天的路程计划确是十分合人心意的。

一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坐在篮框下的篮球上，神情悠闲。我没多想便走近去，“同学，请问，可以借你的篮球吗？”他很爽快地点头，把篮球递给我。于是，终于满足了熊苓旭的一个小心愿，他可以当着我的面炫球技了。

而我坐在远处走了神，看着天空，傍晚的天空好美。他问，“我刚才扣蓝到哪个高度了？”我恍然，“嗯？没看到……”他做着预备，又扣了一次。我倒是没有很惊讶了，“差不多，可以和篮框一样高了。”他便炫起了花式篮球，看得出专注于打篮球的他有点小开心。

我说，“往上看，你可以看到什么？”他很快看一眼：“云。”依旧专注于投篮。我再次看着天空，“还有？”他便又看一眼：“蓝天。”接着投一次篮。而我却一直看着，想起儿时画云时的凝思，“你看到什么颜色？”他终于放下一会儿球，认真看了几秒钟，“白色、蓝色。”我倒希望，或许他可以回答别的——“橙色。”他说：“橙色在西边。”橙色在云边，云一团团飘满，漫天。

我觉着他冷淡的时候，说话少的时候，便是更喜欢他的时候。他主动给予的少于我热烈期盼的，便是觉到冷了。但他实际上说的话做的事，并没比昨日少多少。爱多一分，寂寞也随之加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