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神奇!”
看着已经保持正常好几天的舒陵,莫尔斯不仅感慨。艾普罗斯的法子还真有效,舒陵的病情居然就这么稳定了下来。
明明他没有开什么有用的药物……
可这几天,就像他真的调配出什么神药一样。那些枝叶长出又被剪断,一开始,他们还要假装仔细的看着那些毫无变化的枝叶夸赞又变短了,可到了之后……
就像叶子听懂了人话一样,它们的生长,居然真的减缓了,而且在倒退。
从坚硬的枝条,到新生的嫩芽,到了现在,像是已经完全好全了一样,这些奇异的植物消失殆尽,已经好几天没有长出来过了。
“医生!”,舒陵笑的和花一样灿烂,“我的病是不是好了?这几天我都有好好吃药!”
“嗯,差不多吧。”,莫尔斯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艾普罗斯,“接下来只要记得吃药就行了,防止复发。而且,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太舒服,也可以吃一颗。”
虽然这药从始至终也没什么用,但似乎起到一种‘精神安慰’的作用。
‘精神安慰’这个词真罕见,看来这几个外乡人的国家看上去还是十分神奇的,或许可以开一个‘精神状态会不会影响身体’的实验?
“好的医生!”,舒陵接过药瓶,顺手倒了一颗塞到嘴里,“唔,这次的有些甜,医生,这次的药比上次好吃多了!”
“吃起来也有十分清凉的感觉呢!”
“你喜欢就好,我改进了口味!”
其实是因为加了蜂蜜和薄荷。莫尔斯莫名有些沉默,在他们走之前,他先叫住了艾普罗斯,他的学生十分有眼力见的拉走了舒陵。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了。
“怎么了吗?医生。”,艾普罗斯乖巧的笑着,“是终于研究出了什么结果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白发的医生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十分疲惫,“在这几天里,我一直在图书室找寻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病……”
“然后呢?”,艾普罗斯顺手拉过椅子坐下,“医生,你找到了什么?”
“赫洛德殿下给我指了一个方向,我在那个地方,找到了一件十分怪异的器具……”
【器具,应该是那些文字书写的器具吧。他找到了什么会这副样子呢?】
艾普罗斯好奇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件器具,它可以测出人的身上的数值,只要一点血液,或者皮屑,头发就可以看出来。”
“而检测最后,器具会把这个物种的判断诚实的告诉你,因为血液是永远不会说谎的。”
“而这段时间,我拿了舒陵的血液去做检测。”,莫尔斯想起前段时间,艾普罗斯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舒陵是一个像龙那样和人类不一样的异种就想笑。
“那个女孩,器具检测的数值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但最后得出的结果是,那个女孩是一名……”
“人类!”
“人类?!”,艾普罗斯的笑容僵住了,“等等,你这机器坏了吧。明明舒陵怎么看都是异种啊!”
“这不是最重要的。”,莫尔斯对于舒陵到底是不是人这件事没这么关心,“那件器具,那件器具,好像是我亲手做出来的……”
“但是我却没有一点记忆或者记录……”
“那器具上堆着,几乎成了一座小山的手稿,上面都是我的字迹。而写出那些字迹的人,一开始精神状态似乎还好……”
莫尔斯顿住了,在喝了一口水后像是继续有了说下去的勇气,“但后来到了某一时刻,他就像疯了一样,那些字迹……”
“他在渴求死亡。”,莫尔斯只是平静的评价,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的人,“他称之为甘美的死亡!”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艾普罗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位医生,曾经是一位和马库斯一样的‘觉醒者’,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崩溃了!
而再之后,他又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记忆,成为了一个无知者。这或许和在王国里的‘宝球’有关系。
说起来,也不知道卡梅伦怎么样了,这几天他似乎都不知所终,等到舒陵彻底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艾普罗斯面色如常,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这些事呢?”
“……”
莫尔斯没有说话,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倾诉者而很可悲的是,在整个王国里,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是这几个从外面来的,和这里毫无关系的外乡人。
“我在图书室的时候,听到了赫洛德殿下和卡梅伦殿下的谈话,你们接下来……会去找‘先知’吧。”
“怎么,这几天他都在图书室吗?”,艾普罗斯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卡梅伦的行踪。
“是的。”,莫尔斯说,看见艾普罗斯这副回避他的样子,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说起来,那些手稿上面有一句话,希望请你带给需要听到它的人,可以吗?”
“可以。”,艾普罗斯很爽快的点了点头,估计是带给卡梅伦或者先知的话,这件事简单,“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尽管说吧。”
“我想,请你拿着我的血去那个器具那里检测一下。”,艾普罗斯说着,很干脆的划破了手指,“我想知道,在那个机器的判定中……”
“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谁?】,从离开佐罗斯后,艾普罗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一个失败的祭品?一个特殊的容器?还是一个怪物?】
从在梦境中看过了那个小镇的经历后,他就知道了一切,一切的秘密起源于那里。
为什么他会一直被教会监视,为什么自己会有红色的,异于常人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能力。
在他想要逃离一切的时候,那些讨厌的天使,以及那个讨厌的邪教,他们的影子一直笼罩着,告诉艾普罗斯,他们从未远离。
“好了!”,艾普罗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了正常,“我想问问,你要让我带什么话?”
“很简单。”,莫尔斯突然笑了起来,“就是,为什么?和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们要经历这一切?
为什么会造成这一切?
为什么我只能看着悲剧一次又一次发生?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经历这些永远看不到尽头,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为什么我们如同困在笼里的动物,永远也没办法离开?
是谁?
是谁囚禁了我们?
是谁把我们变成木偶?
是谁把我们困在这里?
是谁把时间定格,让所有人都上演一幕又一幕重复的剧本?
到底是谁造就了这一切?
说着说着,莫尔斯忍不住泪流满面。
到最后,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他已经没有了那些一遍又一遍,认同凌迟般的痛苦记忆,只是哪怕是这样,现在的他,看见了那些手稿。
看见了那些‘曾经的自己’写下的手稿。
那文字中蕴含的,几乎深刻的化为实质的执念,以及认同要把人压垮一样的绝望几乎把他包围。
正因为是自己,他才能更深刻的共情,甚至承受那份深刻的怨恨和不满。才能知道,到底是多么绝望,他自己,才会写出这样的文字……
艾普罗斯几乎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的。
这个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嘴里说着几乎已经听不清的喃喃自语,实在是一副让人可怜的样子。
这样深刻而又浓厚的情感,几乎像潮水一样朝他席卷来,如果是正常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被感染的痛哭流涕吧。
毕竟是那样的绝望与痛苦。
可艾普罗斯只是后退一步,平静的说着一个事实,“好的,你说的话我会带到,而同样的,我的要求你也要完成。”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这里。丝毫不顾门口一直在等他的舒陵,他越走越快,几乎是跑的离开了这里。
直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再把窗帘拉上,感受着这个已经完全漆黑,没有一丝光线进入的房间,他才感到了一丝安心。
但没安心几秒,门口的敲门声就打断了这一切。
“艾普罗斯,艾普罗斯?”,舒陵在门口敲着门,“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艾普罗斯难得感觉舒陵很烦,他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安静一下。”
“唉?”,舒陵对于他开门这件事明显感到有些意外,但听见了艾普罗斯语气中明显的不耐烦,她安静了下来。
这么一看,他现在这样子,非常明显的不对劲啊。
“艾普罗斯……”,舒陵有些不敢大声说话,“你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艾普罗斯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无论是平常伪装的,温和的笑,还是战斗时,兴奋的笑容,或者是自信时,那种尽在把握的笑容,他的脸上总是有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像一个毫无表情的木偶一样。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舒陵的感觉总是最敏锐的,“需要我……一起帮你解决吗?”
“……”
听舒陵这么一说,艾普罗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他慢慢调整自己的表情,好让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
“不用……我只是想静静。”
到了最后,他终于能和人好好交流了,只不过,他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
“好吧。”,见他恢复了一些,舒陵也不再强求,“但是,如果你想要抱一下,或者说些什么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好。”,艾普罗斯同意了。
他关上门,重新回到了那片黑暗中。在黑暗的包围下,他坐在了地上,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自己,蜷缩起来,好像这样更有安全感一样。
“我真是疯了……居然被那个老头影响了。”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喃喃自语。
“听着那老头说话,我居然……有一瞬间在想,为什么选中的是我呢?”
艾普罗斯很聪明,他非常聪明。在当时的小镇中,在看完那个小镇的事件后,甚至是和‘罗杰.西蒙’共处后,他就明白了一切。
在一群孩子中,被选为祭品的那个婴儿,那个还没有产生自我意识的孩子。
是‘他’的过去。
【我现在是谁?】
艾普罗斯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但在莫尔斯的影响下,他回望着曾经的过去,他忍不住回想。
如果‘他’没有被选中成为祭品,是不是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不,再更早一点,如果没有出生在那个小镇,‘他’是不是就会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长大。
有着普通的童年,过着普通的生活,直到走完普通人的一生死去的那一刻……
“不,这是不对的!”
艾普罗斯冷酷的批判着刚刚冒出来的,堪称软弱的思想。不是那个婴儿还会有别人,说到底,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现在,或许是那个婴儿的延续……又或许是那个邪神意志的传承……”
艾普罗斯说着,像是在抹杀自己最后一次怀疑和不甘。
是了,那些软弱的想法不能证明什么,如果那个婴儿真的没有选中,成为一个普通人,可那还是他吗?
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在人海中擦肩而过也不会注意的普通人。
人是由什么组成的,情感,记忆,还是躯体?
“无论如何,只有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我。”
“才是艾普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