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爷,能给口水喝吗?”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太久没有喝水,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这不是写了一文钱一壶?”卖茶人不耐烦地边回答边回头看,少年嘴巴苍白干裂,正是长身体抽条的时候,麻布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手脚从衣服里伸出来相识从壳子里冒的芽,背后还背着一个破烂的大背篓,眼看着跟他半个身体一样大了,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卖茶人皱眉挥挥手,指了指小火炉旁边的木桶。
少年松口气,点头致谢,走过去,拿出自己的小水壶盛了一些,这才嘴对水壶狠狠灌下几口水。
嘴上的血腥味被水冲淡,他盘腿在地上坐下休息。
背篓里面的干粮也早吃完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脑袋一阵阵眩晕。
耳鸣像是有一条线在脑子里扯。
“少年。”卖茶人喊了一声。
流云睁开眼看向他。
“世道不好,你去哪里都是枉然。”
流云垂眸,他的睫毛浓黑,为眼眸打下一片阴影。
“吃吧。”一个旱饼被扔过来。
流云捡起面前残缺的旱饼,小口吞吃起来,间隙喝点水,这几日里第一次有干粮进肚子。
“你此去哪里?”卖茶人问。
“弑灵崖。”他说。
老汉一惊。
“去那干什么?”那不是白白送死?
弑灵崖据说是之前仙魔大战的主战场,魔界尊主陨灭之际魂力爆裂将在场一万多仙魔通通燃尽,在场精怪神魔无一逃出,自此仙魔淡出人界,不过那也只是个传说。
弑灵崖实际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阴气森林和高耸入天的悬崖,参天林木下瘴气丛生,各种生灵混杂其中,有人还在林边看到过十丈有余的巨蟒,进去的几乎没有人回来,偶尔有人幸运在回来,不是疯了就是重病致死,所以哪怕是饿死,也没有人进去了。
“有道人说那里有治我娘病的灵花。”
“传说而已。”
“与其进去,不如好好陪你娘。”卖茶人劝道。
又问他:“你从何处来?”
“棉南。”
好家伙,离这里一万余里,卖茶人也只是跟人闲聊时听过这个地方,瞬间对这小孩生出一种敬畏,果然是个有孝心的。
卖茶人不再劝他,从后厨拿了几个饼出来。
“你若决心去,老汉钦佩你,从村子后面再走五十里便是弑灵崖入口,其他再不知晓。”老汉把饼递给流云。
流云修整片刻,给老汉鞠躬作揖。
“流云拜谢,如果此去还能回来……必不忘您恩情。”
说完背着背篓脚步轻浮地离开。
卖茶人看着少年离开的身影,暗道可惜。
第二日烈日灼烧,流云终于走到了弑灵崖,一望无际的林脉中间一座突出的山崖,刚走到森林边上已经阴风阵阵,他没有迟疑,从背篓里掏出那道人给的符纸,以指尖血润湿,贴在胸口,踏步进入弑灵崖,等不得了,娘的病等不得了。
森林从外看只觉郁郁葱葱,走进来却鲜少阳光,树木之间争夺光雨,跟如今各国争夺地盘一样激烈,不少倒塌的树腐烂之后又出新芽。
流云沿途见了很多奇异生物,手臂大小的蜈蚣,碗大的吸血虫,以及……十丈有余的长虫,长虫所过之处林木皆倒,生灵无痕,它只在弑灵崖底盘旋,倒像是在守护这里,不过有了道人给的隐身符,一切倒也顺利,他在饼吃完的那天到了崖上。
按照道人所说,月圆之夜,能看到那灵花吸收天地灵气,他要做的就是等。
他看天,阴雨绵绵,看着并不会有月亮,也不知道灵花会不会出现。
他靠坐在一枚巨石边上,想着娘亲憔悴的面容,向上天祈祷今夜灵花能现身。
这么想着想着竟然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有光闪烁,睁开眼,被眼前一幕震惊。
他日思夜想的灵花出现了,花瓣和根茎都是血红的,带着诡异的红光,看着不像是仙品,倒像是某种妖魔,这花巴掌大小,欲开未开的姿态。
无风却在摇曳身姿,随即花瓣缓慢展开。
就是现在!
他猛地扑过去,手上一把绿莹莹如同翠玉的匕首割断灵花根茎,血红汁液溅在他脸上,一些流入嘴里,瞬时他就有了力气,果然是神物!
一声尖啸,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声音。
山崖瞬时摇动起来,似乎地震了。
见被割断的一段要缩回地底,他眼疾手快抓住那一段,没想到力道如此之大,一下将他带进地下,薄薄的地面下是一个深洞,根茎最末端是一个像茧又像卵的东西,仍然阵阵发着红光,闪烁片刻,那光终于停止,被割断的根茎软塌塌地倒在那个血红色的茧上。
里面似乎有活物,微弱地颤动着。
流云犹豫片刻,给自己壮了胆,用匕首割开那个茧。
茧上无数经脉渗入娇嫩皮肤内,是个人?
是妖花在吃人?
流云速度更快,割断那些经络,从茧里剥出个血淋淋的人出来。
是个小少女,看着十二三岁,在他割断最后一根筋脉的时候,她睁眼醒来,似乎痛极了,看到他的时候怔愣了一下。
可是口不能言,身体每一处都在遭受极刑,灵花本就是治愈之物,割断的那些经脉从她身上滑落,沾染了花液的皮肤逐渐愈合了,显现出一副完整的少女躯体。
流云顾不得男女大防,身上麻布衣服脱下来盖住她。
山崖要塌了,他把手上灵花放在少女身上,背篓抖空,里面的杂物随即掉落地上,把她放进背篓里,背着她找出口。
洞穴内似有微光,他朝着光源处奔跑,浑身爆发一种要撑裂肌肤的力量来。
弑灵崖像是发出低沉怒吼一般,从根基开始垮塌,来不及了,他双腿蓄力从百丈高的崖边跳下去。
所见一切动作都慢了下来,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风似乎变成了能踩踏的绵软之物,他踩着风飘到了弑灵崖的入口。
身后是震耳欲聋倒塌声。
弑灵崖……垮了。
屹立万年的弑灵崖,就这么垮了。
对了,那个女孩……
他把背篓小心放在地上,少女抱腿坐在里面,虽然她身形瘦弱娇小,但仍动弹不得。
“得罪了。”流云把她抱出来,少女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站不起,软软瘫倒在地上,也很轻,不可思议的轻。
她甚至连头都没力气抬起来,随他动作倒在地上。
灵花还在她手里。
他拿过灵花,迟疑片刻,拔下一片花瓣送到她嘴边。
她张不开嘴,流云另一只手轻轻掐住她脸颊,让她张开嘴来。
花瓣甫一进嘴,便成一滴闪烁红光的液体,顺延着她的嗓子往下了。她睫毛颤动,似乎有用。
道人说他只要花瓣一片,流云母亲的病也只需要一滴灵花汁液便可痊愈。
流云见她有了生气,又扯下一片花瓣送到她嘴里。
这下才觉得花瓣的质感很奇怪,像是人娇嫩的肌肤,又像是某种柔软液体,他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的东西。
少女的眼眸终于能抬起一些,看着仍十分虚弱。
她还是说不了话。
流云终于将心中疑惑问出。
“你是人还是妖?”
她究竟是被花妖吸收的人,还是她就是花妖本身?
“是人的话眨两下眼睛,是妖的话眨一下。”流云始终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不忍将她抛下,又怕她是妖物。
小少女睫毛颤动,似乎有很多不解,随之眨了两下眼睛。
这下流云才放下大半的心。
迟疑片刻,将花瓣又扯下一片喂给她。
她吞下,身上有了一点力气,手指终于能动了,只是人看着仍然十分虚弱。
她看着那灵花,只剩下两片花瓣了。
流云把花往身后藏了藏。
“不可以了。”她一人吃了三片花瓣,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道人一片,母亲一片。道人说一片都可换千万两金银,只是这样活生生的一条命在他面前,他不能不救。
见他这样说,少女只微微点头。
“你是哪里人?”他问。
少女却无法回答,她元气大伤,呼吸已经用完了身上的力气。
她摇摇头,不再回答。
“你真的不是妖?”他又问了一次。
女孩摇头。
淡淡月光,他觉得今夜不能再走了,隐身符已掉落,他们夜晚赶路只怕沦为野兽口粮,只是如今被褥火签已扔,在哪里过夜呢。
他被灵花血溅到,浑身都在发烫,少女吃了三片花瓣仍冰冷不像活物。
他叹了叹气,告诉她:“你进去吧,我背着你走。”
少女双手张开,像个婴儿一样要他抱进去。
她肯定是没有力气的,连展开的双手都像是垂落的翅膀。
流云把她抱进去,摘了一片大叶子盖住背篓,背起背篓开始走,一点也不重,他因采摘到灵花,心中充满希望,步伐都轻快起来。
夜晚的物看起来也如此清晰。
走至天明,遇到一队流兵正在村子里打劫,他下意识背着背篓躲在一堵土墙后。
可是当他看到被一个痞子兵踩在地上的正是那日给他旱饼的老汉,没有犹豫,他把背篓靠着墙放下,灵花放进背篓里,随即去救老汉。
老头被打得满脸是血,那痞子却还踩着他的脸。
一块石头飞过来正中痞子兵的太阳穴,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挺挺倒下去。
“快走。”老汉看清来人,还没来得及感叹少年竟然活着回来了,只知道杀了一个痞子仍有七八个余孽,他一个小少年又能怎么样呢?
流云将老头扛到屋内,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堂屋里一张土炕,上面一张破烂的被子,一边是他摆摊用的木车和茶具。
流云心中瞥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捡来握住,关上门出去了。
不多时,流云便浑身血迹地回来了,这些匪兵如果真的有能力就去上战场了而不是在这里祸害百姓,所以流云身上的血没有一滴是自己的。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肠子肺子也从胸腔掉出,没有一具完整尸体。
少年慈悲心,却有雷霆手段。
也难怪能从棉南一路而来。
村里的人涌入老汉家中,都来告谢这救人的少年英雄。
少年腼腆让大家起来,只对着一个携带自己女儿的大婶说,想要一身她女儿的衣服给自己妹妹。
可惜流云满心欢喜带着衣服去少女时,打开背篓,只看到少女无辜地看着他,嘴角沾着灵花特有的红色,而随着她的吞咽,灵花最后一点根茎也被她咽下去。
衣服从流云手中滑落。
“早知……便不救你了。”少年咬着牙关,带着哭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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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全新尝试,希望大家喜欢,挨个抱抱抱抱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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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