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见曦光 第8章 沉默的砝码

账本里的秘密

陈默的背包夹层里藏着一个牛皮封面的小本子，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这个本子记录着他每一次探望苏曦的开销 ，从城际列车票到一瓶矿泉水的费用，事无巨细。

十一月第三个周五的深夜，陈默在宿舍上铺拉起床帘，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翻开账本。最新一页写着：

11/20 往返车票：128元

午餐套餐：45元（她点了爱吃的番茄牛腩）

书店英文原版书：89元（她说想提高阅读）

奶茶两杯：32元

总计：294元，相当于他做家教四小时的收入

他轻轻合上本子，指尖摩挲着封面上已经模糊的烫金字体。这不仅仅是一个记账本，更是他青春里最甜蜜的负担。每一次数字的增加，都对应着记忆里苏曦的一个笑容——那是他在无数个疲惫夜晚继续坚持的动力。

第二天清晨六点，陈默已经站在公交站等车去做家教。寒风吹得他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他下意识把背包转到胸前，仿佛这样能多挡住一些风寒。上午两节数学辅导课结束后，他匆匆在便利店买个饭团，又赶去商场做问卷调查的临时工。

“同学，你这个数据录入速度太慢了。”负责督导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头，“要是不能适应，我们可以找别人。”

陈默没有争辩，只是加快了敲击键盘的速度。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下周就是苏曦的生日，他看中了一条浅蓝色的围巾，价格标签上的数字他记得很清楚：239元。

二、锁起来的心里话

在陈默抽屉最深处，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十二封信，全都写给苏曦，却一封都没有寄出

最新的一封编号“73”，日期是三天前：

“苏曦，今天在视频里你说室友的男朋友送了她一大束玫瑰，你眼神里的羡慕让我心如刀割。我只能在心里默默承诺：等我真正配得上你的那天，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可是，这个‘那天’究竟还有多远？我昨晚梦见自己挂科了，惊醒时浑身冷汗。有时候我真怕，怕我拼尽一切，最终还是辜负了你……”

这些信是他唯一的情绪出口，字迹时而潦草如暴雨倾泻，时而工整如刻版印刷，全凭当时心境。信的旁边，还放着那枚刻着“天道酬勤”的金属书签，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如镜。

写完最新的一封，陈默轻轻锁上盒子，仿佛也将自己那些不安和迷茫一并封存。台灯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三、失衡的天平

周一早晨的物理课上，陈默第三次被点名提醒。他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前排同学回头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不像那个永远全神贯注的学霸陈默。

“陈默，你最近状态不太对。”下课后，导师把他叫到办公室，指着考勤表上的红色标记，“这已经是你这月第三次迟到了。还有，上周的小组项目，你是最后一个提交的。”

陈默低着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他无法解释昨天为了赶一份编程外包工作熬到凌晨三点，更无法说出今天早上是因为赶早班车去做促销员才迟到。

“我知道你家庭情况特殊，但学业不能放松。”导师语气缓和了些，“下学期有奖学金评选，你一直是有力竞争者，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奖学金 。这个词让陈默心脏一紧。如果失去奖学金，他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将成问题，更别提继续维持每月一次的探望了

四、渐行渐远的信号

周六的约会，苏曦早早到了约定地点。她兴奋地划着手机屏幕：“陈默你看，新开的游乐园有圣诞主题夜！我们下个月去吧，听说晚上的灯光秀特别浪漫。”

陈默下意识心算：门票198元/人，往返交通40元，餐饮至少100元……总计超过500元，相当于他一周的生活费。他勉强笑了笑：“再看吧，下个月可能有考试。”

苏曦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她敏锐地注意到，在整个午餐过程中，陈默看了七次手机——那是在确认兼职群的排班信息；他的黑眼圈比上周更重，拿筷子的右手食指上还贴着创可贴。

“你是不是很累？”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衣角。

“没事，别担心。”陈默习惯性地回答，还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他不知道，这个微笑在苏曦眼里有多么苍白无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苏曦想起上周在朋友圈看到陈默的同学聚餐照片，唯独缺了他。当时同学调侃“学霸又去闭关了”，现在想来却透着古怪。她突然意识到，陈默几乎从不提及自己的大学生活，仿佛那个世界与她完全隔绝。

“如果你不想来游乐园，我们可以做点别的……”她试图打破僵局。

“真的只是考试。”陈默打断她，声音有些生硬，“我该去赶车了，晚上还有事。”

看着陈默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曦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感。 她明明能触摸到他，却觉得他正在一步步退向某个她无法抵达的远方

五、深夜的独白

那晚回到宿舍，陈默在台灯下摊开信纸，却久久没有落笔。最后，他只写下一行字：“苏曦，今天看到你笑，我觉得一切都值。但挂科的风险像悬在头上的剑……我还能撑多久？”

笔尖在“多久”二字上停顿太久，墨迹晕开一小片阴影。他轻轻将纸条折好，没有编号，直接塞进了盒子深处。

而在另一个城市的寝室里，苏曦对着日记本发呆良久，最终写道：“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是大学的新生活太精彩，还是……我成了他的负担？”

窗外，两座城市共享同一片星空，却仿佛被无形的时间差割裂 。陈默的闹钟设定在次日五点，为了赶早班兼职；苏曦的闹钟则是七点，为了晨读英语。这两个小时的差距，悄无声息地映射着他们正在走向不同节奏的人生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陈默床头那沓空白的草稿纸上——那是苏曦生日时他送的“礼物”。现在，这些纸大多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代码，只有最上面一张的角落，有一行极小极轻的字迹：“等我。”

这两个字，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却又重得压弯了一个少年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