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见曦光 第1章 空白草稿纸

初夏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空气中切出斜斜的光柱。微尘在光晕中起舞，仿佛时光在这一刻被胶着凝固。教室里只有物理老师低沉平稳的讲解牛顿定律的声音，伴随着老旧吊扇“嗡嗡”的嗡鸣，营造出一种静谧却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苏曦坐在教室中排，面前摊着一张画满红叉的物理试卷。51分的鲜红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咬住笔杆，眉头紧锁。当陈默作为物理课代表起身走向讲台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

陈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却出奇地整洁干净。他沉默地从老师手中接过一沓批改后的试卷，然后像执行精密程序般开始分发。他的脚步很轻，动作准确无误，每份试卷都精准落在对应同学的桌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当陈默走向苏曦时，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她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演算一道题目，眼角的余光却紧紧追随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少年停在她的桌前，放下试卷的那一刻，苏曦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夹杂着一丝墨水的味道。

“最后一题思路对了，但公式套用错误。”陈默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掠过心尖。他的指尖轻轻推了推试卷边缘，苏曦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淡淡的墨渍，仿佛是昨夜挑灯夜战留下的痕迹。

苏曦接过试卷，果然看到最后一题旁多了几行红色的批注，字迹工整如印刷体，详细指出了她的错误所在。她正想开口道谢，陈默却已转身走向下一排座位。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扫过苏曦摊在桌上的草稿纸——那角落里有她无意识写下的密密麻麻的“陈默”二字。

苏曦的心猛地一跳，慌忙用胳膊盖住了草稿纸。但陈默的目光只是微微一顿，并未停留，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般继续向前走去。只有他微微抿紧的嘴唇泄露了他或许并非毫无所觉。

“牛顿第三定律告诉我们，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物理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曦盯着试卷上陈默留下的红色笔迹，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张空白草稿纸，再次写下了那个名字——陈默。

笔触起初轻柔，仿佛怕惊动了这两个字，而后渐渐加重，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两个字被描摹得几乎要透出纸背。通过这个名字，她仿佛能触及到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哇，你这么喜欢他的名字，不如让他签满一整本？”后桌的闺蜜林小雨凑过来，压低声音调侃道，热气喷在苏曦耳畔，让她瞬间从恍惚中惊醒。

苏曦羞恼地抢过草稿纸，脸颊绯红：“胡说什么呢！我就是在...在练字而已。”

“练字专练一个人的名字？”林小雨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苏曦不再理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写满名字的草稿纸对折两次，夹进了自己最珍爱的笔记本里。那本子的扉页上贴着一枚干枯的银杏叶，是她高一入学时在校园里捡的，如今已经薄如蝉翼，却依然保留着秋天的颜色。

下课后，苏曦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书桌，英语科代表就开始分发上周的作文试卷。当她看到自己试卷上鲜红的“145”分时，忍不住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恰在此时，她瞥见教室另一角，陈默正被几个同学围住，讨论着一道物理竞赛题。

阳光从那个方向窗户倾泻而入，为陈默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他正拿着一支粉笔在黑板上演算，手指关节分明，动作干净利落。苏曦远远望着他侃侃而谈的侧影，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张51分的物理试卷，一种“我们之间隔着一个银河系”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陈默和苏曦——一个是物理天才却英语勉强及格，一个是英语佼佼者却对物理头疼不已；一个沉默寡言如深潭静水，一个开朗活泼如春日暖阳。他们的名字仿佛早已预示了这种对立——“默”与“曦”，“寂静”与“晨光”。

苏曦努力压下心头的涩意，主动帮英语科代表分发剩余的试卷。她的笑声爽朗，穿梭在课桌之间，像一缕清新的风。而当她经过教室门口时，瞥见陈默正独自靠在走廊栏杆上背单词。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仿佛与周遭喧嚣隔绝开来。他掏出一台屏幕裂开的老式按键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查阅什么信息。那台过时的手机暗示着他或许并不宽裕的家境，苏曦本想上前搭话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那天晚上，苏曦在日记本上写道：“5月15日，晴。今天物理课，陈默说我公式用错时，我分明看见他的耳朵红了。他是不是也会紧张？或许我只敢在草稿纸上写他的名字，像小偷珍藏偷来的光。我们是如此不同，如同地球的两极。可正是这种不同，让他像谜一样吸引着我...”

夕阳下的短暂交集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苏曦故意磨蹭着收拾书包，直到教室里空无一人。她谎称自己要值日，实则是因为早先注意到陈默把一本物理书落在了课桌里。橙红色的夕阳光透过窗户，将课桌染成温暖的颜色。苏曦捏着那张写满名字的草稿纸，内心挣扎是否该等陈默回来，趁机说上几句话。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离开时，教室门被推开了。陈默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跑着回来的。

“我忘了拿书。”他简短地解释，走向自己的座位。

苏曦慌乱中，手中的草稿纸飘落在地，正好落在陈默的脚边。他弯腰拾起，不可避免地瞥见了纸上密密麻麻的自己的名字。他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我在练字……”苏曦结结巴巴地解释，脸颊烫得厉害。

陈默沉默片刻，将纸递还给她：“下次可以练有用的公式。”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然而在苏曦接过纸张的瞬间，他们的指尖不经意相触。一股微妙的电流穿过苏曦的全身，她瞬间耳根通红，而陈默也迅速收回了手。

这时，窗外传来麻雀的啁啾声，隔壁班晚自习的英语听力播放声隐约可闻——那是苏曦擅长的领域。这一瞬间的巧合仿佛在暗示着什么，苏曦的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勇气。

陈默拿到书后匆匆离开，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苏曦一眼，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苏曦失落地坐回座位，却在不经意间发现陈默的座位下掉落了一枚金属书签。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看见书签上刻着“天道酬勤”四个字，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使用多年。她紧紧握住那枚书签，冰凉的金属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这或许是一个明天搭话的绝佳理由，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暮色渐深，苏曦将那张写满名字的草稿纸和陈默遗落的书签一并收进一个铁盒里。盒盖上贴着一张便签：“十八岁，我想存下整个青春的秘密。”铁盒里已经收集了许多小物件——一张电影票根、一枚樱花书签、一首抄写的小诗，每一件都与陈默有关。这些都是她无人知晓的暗恋见证。

而此刻的陈默，正坐在家中那盏老旧台灯下，翻开了物理课本。一张照片悄然滑落——那是苏曦在上学期英语演讲比赛获奖时的照片，不知何时被他收藏起来。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眼中仿佛有光。陈默注视良久，才轻轻将照片重新夹进物理课本。

窗外月色渐明，下周就是苏曦的生日了。她盯着那叠空白草稿纸若有所思，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悄然滋生——或许，这次生日该主动邀请什么人？

而陈默在台灯下，正仔细地包装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说，书的扉页上，他刚刚写下了一句生日祝福。暗恋是青春中最美的默片，每个镜头里都是你，却从未配上告白的声音。而在那片寂静中，曦光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