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噬骨 第24章 骸沼天罚

血雨如注，粘稠滚烫的肉屑混着腥臭的液体砸在脸上，带来令人作呕的灼烧感。林晚晴捂住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滚烫的鲜血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滴落在浑浊的血水中，晕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猩红小花。沈墨白蜷缩在廊柱下，捂着眼睛的指缝间鲜血奔流，那声嘶力竭的“快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在血雨腥风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

“为什么？！” 积压的恐惧、目睹他自毁的愤怒、还有此刻加诸己身的真实痛楚，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垮了林晚晴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扑到沈墨白面前，不顾血雨浇头，不顾手臂剧痛，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狠狠揪住他湿透冰冷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他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身体，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和滔天的质问：

“沈墨白！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独吞这业火？！为什么要一个人扛这炼狱？！这些痛苦！这些血！这些命！它们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话啊——！”

她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巨石，瞬间引爆了某种临界点！

“嘣——！！！”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如同弓弦绷断的炸响！

覆盖在沈墨白左眼上的那条蒙眼黑绸，应声炸裂！碎裂的黑色布片如同垂死的黑蝶，被狂暴的血雨瞬间打落、卷走，消失无踪！

黑绸之下，并非空洞的眼窝，也非寻常的血肉。

一只巨大、狰狞、流淌着粘稠紫黑色液体的眼球，猛地凸现出来！那眼球布满了扭曲虬结的暗红血丝，瞳孔的位置并非圆形，而是两个不断旋转、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在这只恐怖眼球的表面，并非光滑的巩膜，而是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布满焦黄褶皱的古老纸张！那纸张的材质，林晚晴绝不会认错——正是《幽明录》的残页！

此刻，这张覆盖眼球的“书页”正剧烈地起伏、波动，如同沸腾的羊皮纸！无数扭曲、妖异的血字，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纸页表面疯狂地蠕动、凸起、游走！它们并非静止的文字，而是不断变幻、组合、挣扎，散发出不祥的红光！最终，所有的血字如同受到某种至高意志的统御，猛地定格、凝固，在沸腾的纸页上凝聚成三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仿佛由鲜血和诅咒书写的符咒——

痛 = 食粮

这三个字，并非汉字，也非梵文，而是一种更古老、更亵渎的文字形态，却带着一种直达灵魂本源的恐怖信息，如同烙印般瞬间刻入林晚晴的脑海！它们悬浮在沈墨白那只被《幽明录》残页覆盖的眼球之上，如同来自深渊的判决书，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贪婪！

这已非人类的眼睛！《幽明录》的封面——那只林晚晴曾在书架上惊鸿一瞥的、从未看清全貌的狰狞邪兽浮雕，此刻正无比清晰地“活”在沈墨白的眼球表面！那邪兽的轮廓在焦黄半透明的书页下剧烈地凸起、蠕动！它有着山羊般的扭曲犄角，鳄鱼般的森然利齿，蝙蝠般的巨大膜翼纹路在眼球表面疯狂扇动！最骇人的是它那双眼睛的位置——正是眼球表面那两个不断旋转的漆黑漩涡！漩涡深处，仿佛连接着无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这邪典的封面，此刻如同寄生在沈墨白眼眶中的**恶魔，贪婪地汲取着他承受的每一分痛苦，并在他的皮下游移、膨胀，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彻底挣脱这血肉的牢笼！每一次蠕动，都带起沈墨白面部肌肉无法控制的抽搐和紫黑色血泪的奔涌！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亵渎之眼的降临，回应林晚晴那撕心裂肺的质问，更为了向这人间宣告它那以痛苦为食的法则——

“轰隆——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如巨树的惨白雷霆，带着上苍的震怒，如同开天巨斧，精准无比地劈落在偏院角落那株虬枝盘错的老槐树上！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盖过了一切！粗壮的树干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炸开！焦黑的木屑混合着燃烧的枝叶四散飞溅！粗大的树根被狂暴的力量从泥泞的地底整个掀翻出来，带起漫天腥臭的泥土和浑浊的血水！

就在那被雷霆撕裂、如同巨大伤口的树坑深处，在裸露的、缠绕着惨白根须的泥土里，一样东西被这天地之威强行“分娩”了出来！

一只焦黑的手骨！

并非完整的骨骼，而是自腕部断裂的、仅剩下掌骨和五根指骨的左手！骨头呈现出一种被极致高温焚烧后的碳黑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和孔洞，仿佛一触即碎。它以一种扭曲、痉挛的姿态，死死地、如同嵌入灵魂般**紧攥**着一小片被揉皱、染透黑红血污的纸条！

林晚晴的视线被牢牢钉在那只焦黑的童掌骨上，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雨冲刷着骨头上粘附的泥土，露出它狰狞的本相。她看到，那五根细小的焦黑指骨，以一种超越孩童力量的、近乎嵌入骨头的力度，死死地扣着那张纸条，仿佛那是它灰飞烟灭前最后的执念。

纸条被血雨打湿，边缘卷曲破碎。上面，用稚嫩歪斜、却力透纸背的笔迹，写着两个字——“娘平安”。然而，那个代表着安宁、代表着希望的“安”字，却被一个清晰的、带着粘稠暗红血污的孩童拇指指印，彻底覆盖、糊成了一个模糊的、深不见底的□□！仿佛书写者最后那点微末的祈求，也被残酷的现实和自身的鲜血无情地抹杀、吞噬！这小小的纸条，成了绝望最浓缩的具象！

这恐怖的景象尚未结束。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那只焦黑的童掌骨上传来！

只见那布满裂纹的骨缝深处，数不清的、肥硕的乳白色蛆虫，正源源不断地钻涌而出！它们蠕动着滑腻的身躯，在焦黑的骨头上贪婪地爬行，留下一道道亮晶晶的粘液痕迹。这些蛆虫并非漫无目的地乱爬。

它们如同受到无形指挥的士兵，排成诡异而精准的队列，在焦黑的掌骨表面蜿蜒爬行。它们爬过的轨迹，并非杂乱无章的粘液线，而是自动组合、凝聚，在骨头上清晰地蚀刻出一个个扭曲、古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梵文字符！

这些由蛆虫粘液蚀刻出的梵文，并非神圣的经文，而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它们连缀成句，最终在焦黑的掌骨表面，凝聚成三个散发着微弱幽光、饱含无尽怨毒与憎恨的梵文真言——

怨！憎！会！

（怨仇、憎恶、聚首——佛家八苦之三！）

蛆虫们一边爬行蚀刻，一边从细小的口器中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千万人同时低语诵经般的“嗡嗡”声！这声音混合着粘液摩擦骨头的“窸窣”声，形成一种亵渎神圣、令人心智错乱的死亡梵唱！它们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和污秽，为这焦黑的童骸书写着来自幽冥的诏书！

“嗬……嗬……” 沈墨白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紫黑色的血泪混合着雨水，在他惨白的脸上冲刷出污浊的痕迹。覆盖左眼的《幽明录》残页邪兽浮雕，在血雨和蛆虫梵唱的刺激下，蠕动得更加疯狂，几乎要撑破他的眼眶！

他猛地用那只染血的右手，狠狠抓住自己胸前早已湿透、紧贴皮肉的衣襟！

“嘶啦——！”

单薄的衣衫如同腐朽的纸张，被粗暴地撕裂！露出了他心口那片永不愈合的、焦黑狰狞的恐怖烙印——那半页深深嵌入皮肉、与血肉熔铸在一起的《金刚经》残页！

烙印的边缘皮肉焦黑卷曲，中心经文焦糊，散发着皮肉炙烤后的焦臭味。此刻，这烙印在血雨和邪典的刺激下，正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带着悲悯与镇压之力的金光！

“看清了吗……林晚晴……” 沈墨白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心肺的痛楚，却又蕴含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悲凉。他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只在泥泞中紧攥“平安”、被蛆虫蚀刻“怨憎会”的焦黑童掌骨，又指向自己心口那燃烧着金光的经烙。

“苦痛……若消散……” 他艰难地喘息着，覆盖邪典的左眼疯狂凸起，右眼的碎金却死死锁住林晚晴惊恐的双眸，试图将最后的真相刻入她的灵魂，“……若让这些哭泣……这些血泪……这些不甘……随风散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那心口的经烙金光骤然爆亮，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刺破粘稠的血雨和弥漫的怨气：

“……这邪典……便会循着……世间最后一丝……痛苦消散的……余味……”

金光凝聚成束，如同审判之矛，直指那覆盖左眼、疯狂蠕动的《幽明录》邪兽！

“……啃噬人间！吞噬一切！将……这朗朗乾坤……彻底……化为……它的……食槽！！！”

这最后的祭词，如同雷霆炸响在林晚晴的灵魂深处！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这无休止的自毁，这背负如山痛苦的根源！噬痛者，非是自愿，而是人间与幽冥之间，最后一道以血肉和灵魂铸就的堤坝！他以身为牢，囚禁着那些足以毁灭世界的苦痛，只为阻止邪典循着痛苦消散的轨迹，彻底降临人间！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残酷的真相，也为了向这敢于宣示法则的噬痛者发出最恶毒的挑衅——

“滋啦——！！！”

那只深陷泥泞、紧攥着被血指印糊成□□的“平安”字条、表面爬满蚀刻“怨憎会”梵文的焦黑童掌骨，猛地……直立了起来！

没有肌肉牵引，没有关节活动，它就那样违反一切物理法则，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硬生生地从泥水中拔地而起！五根焦黑的指骨如同五根淬毒的钢锥，狠狠地、带着刻骨的怨毒，刮擦在身旁一块坚硬冰冷的青砖表面！

“滋啦——滋啦——滋啦——！！！”

那声音尖锐、刺耳、高亢到极致！如同用生锈的钢锯在反复切割玻璃，又如同无数怨魂在用指甲抓挠棺材板！这声音瞬间压过了头顶狂暴的雷霆，压过了瓢泼的血雨，甚至压过了蛆虫的死亡梵唱！它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直抵脑髓、撕裂灵魂的恐怖力量，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偏院中疯狂回荡！这是来自地底怨骸的终极控诉，是邪典对噬痛者最恶毒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