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却成了审神者 第1章 第 1 章

「《阴阳杂记》云，器物经百年，化而得精灵，从而诓人之心，号曰付丧神。

——《付丧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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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町时代，日本开始兴起某种信仰——万物有灵，物久成精。无论山川草木、工具器物，小到一件旧衣裳，在时间与信仰的冲刷下，会逐渐诞生出意识、乃至灵魂。

世间有不计其数的物品，日本有八百万神明。

信仰使其成神，执念使其为鬼。积年累月陪伴在身侧的物件，若不加以珍惜，将其随意丢弃的话，灵魂所承载怨念，将会化作付丧神出现。

用到彻底坏掉的油纸伞化作「骨伞」，连风都没有的时候也会突然张开，露出伞骨；无人问津的古琴会在半夜突然弹起，据说它曾经的主人死后化作执念，无论如何也不愿世人忘记爱琴的声音……

那么，一朵蘑菇，是为了什么呢？

蘑菇作为蘑菇长在精挑细选的山林间，白中透白，伞盖又平又滑，菌柄又长又细，在棕棕黑黑的地里简直鹤立鸡群。

俗话说蘑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朵美丽优雅的蘑菇就这样在一个不起眼的日子，被辣手摧菇了。

某天正常的安眠后，睁开眼睛都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的——案板上。

蘑菇：“……”

它默默挪动，迅速远离了亲密挨着自己菌柄的菜刀。

还好这里没有人。

作为一朵平平无奇的蘑菇，它有这样的眼界和认知，能在睡眼惺忪的茫然时刻立马认出这里是人类的厨房，快速判断自己即将成为菌菇汤……自然因为，它是蘑菇精了。

正统称呼为「蘑菇付丧神」，蘑菇本菇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付丧神。

被人类的情感灌注、成为人类执念的寄托，继而生出自己的执念这种事……拜托，它是一朵喜欢自己扎根在山林间，被意外摘走也会立马逃跑，压根不会和人类产生任何联系的蘑菇啊。

那么，时间的冲刷？

蘑菇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前世，那么，它就是作为一只普通蘑菇诞生在世间的。而一般的蘑菇的话，怎么说……完全的短命啊。

深埋在土壤下，无数纤细菌丝组成的，是叫作菌丝体的存在。它默默地，数年、数百年、数千年地活着，而蘑菇，只不过是它漫长存在中，结出的产物而已。

破开土壤探出头，不过七天便会腐烂、消失……作为一朵短命的蘑菇，它短暂的毕生的使命，也不过是努力地将自己的孢子洒出去。

感谢风，将它的孢子带往世界各地。感谢路过的松鼠，总喜欢踹它几脚。感谢河流感谢雨，感谢天赋为弹射孢子的自己。

在繁衍后代这件事上，走遍大江南北的蘑菇神没有遗憾。

一团白光从无至有，又散开、消失，案板上少了一朵白蘑菇，厨房里多了一个正太。

柔软的、轻飘飘的袍子罩住矮矮的身体，从脚踝到脖子笼得严严实实，上面是一张郁闷到鼓鼓的小脸，发型是厚厚蓬蓬的白色的蘑菇头。

它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趴在门板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嗯，完全没有声音。

蘑菇没有放松警惕，屏息凝神，伸手，将门轻轻地拉开一道小缝，眯着眼睛向外看去。

狭窄的视野，也可以判断出这是一间占地不小的院落，厨房大概是建在较为偏僻的角落吧，周围有不少树木花草，属于植物和泥土的清香让蘑菇分外满意。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了，蘑菇不是植物，更不是蔬菜，而是真菌啊，真菌！

这么多年到处走走停停，蘑菇虽然没有遇到它的同类真菌神，但别的品种的付丧神还是遇到过不少的。什么松树柏树樱花树，和服木碗洗脸盆……有次它遇到一把三味线，对方显然年纪不小了，作为初代太夫的爱物在吉原代代相承，如今比起乐器更像是一种象征。

虽然几乎足不出吉原，但每天旁观着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它怀着对小辈的慈爱之心，对这朵前来见世面的蘑菇好心指路：“小蘑菇啊，这里没有你的同类，去菜市场吧。走出吉原的大门，左拐一直往前，跨过两条大河，就是菜市场了。蘑菇卖光了，还有胡萝卜、青菜……”

“……谢谢你，三味线神。”

但是，胡萝卜青菜什么的，真的不是人家的同类啦！

出于不放心，蘑菇又仔细嗅了嗅。

嗯……不错，不错。

没有人类的味道。

可恶的人类，每次见到它，都想把它抓走！

白光一闪，蘑菇又变回一朵蘑菇，飞快地从门缝闪出去了。

小小的“喀嚓”声，门快速合上。

外面果然没有人影。

蘑菇站在厨房门前的台阶上，犹豫了一会儿，摆动着菌柄，摇摇晃晃地挪动到一棵大树下，将自己种到土里。

果然没错。

它没有感觉错。

这里的土壤，是难得的蕴含灵力的土壤啊！

虽然是所剩无几的灵力，但足够了。

随着人类的砍伐、开采、战争，土壤的污染化越来越严重……打住，它并非环保主义菇，只是单纯喜欢灵力而已。

灵力这种东西，都好像上辈子的事了。

受人类信仰而诞生的神明，如果被人类逐渐遗忘，便会渐渐失去神力，直至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蘑菇曾在一个山头遇见一只小小的山神，在□□时期被村民虔诚供奉，等到饥荒过去，庄稼丰收，人长成老人生了孩子后死去……和蘑菇相遇的时候，它已经快要消失了。

蘑菇自己的话，大概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蘑菇只是蘑菇而已，从最开始就不会被什么人信仰啊，就算被全世界忘记也不会消失的蘑菇神。

所以这么多年，它的灵力虽然逐年消弱，但总是有些的。诞生于天地而不在人类心中的蘑菇，靠汲取天地的灵力壮大自己……但最近能汲取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没人要的东西啊！

所以这样的灵力土壤，怎么能不让蘑菇开心呢。

蘑菇打算住下来。

作为一朵白蘑菇栽种土壤，有人靠近就迅速挪动到大树后面……这里的人类应该不至于动辄砍大树吧？

这样想着，蘑菇还是变成了人身。

不错，它要去探探究竟。

这么大的宅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是哪个高等武士的家吧。

如果运气好是传承多年的贵族世家，大概率还会遇到可以一起聊天的付丧神啊！

白蘑菇头的正太扒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这看起来像边远角落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蘑菇连忙变回蘑菇。

一个人类，正在向这里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果不其然，它躲在树后，安静等待一会儿后，不远处响起落叶被鞋底踩踏的声音。

人类，就在它附近。

蘑菇倾斜伞盖，仗着自己身量矮小，偷偷摸摸地朝那处瞄去。

只见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正朝厨房走去，对方侧对着它。

来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外面套着盔甲，半长的头发梳得很用心，以蘑菇的审美来说是英俊的人类。

但，蘑菇可不是肤浅的蘑菇，内在美才是最重要的。

蘑菇偷偷感受着对方体内的灵力。

按照它的预想，此地的土壤既然有难得的灵力，那么此地的主人，大概也是难得地拥有灵力的人类吧？

是的，不光神、妖、鬼因种种缘故而拥有灵力，不少人类也有。

出名一点的就是如安倍晴明一般的阴阳师了，不过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也可能赌到大奖，只是如非机缘降临，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自身奇异之处了。

可富及家中土壤的人类，必然是灵力强大的人类，但眼前这位俊美男子……

蘑菇失望地晃了晃伞盖。

不是啊。

对方体内确实有灵力的存在，不过日薄西山、微弱无比，远不及于它，如若汲取这样的人的灵力的话，简直无异于夺走乞丐碗中仅存的一枚铜钱啊！

生于自然的蘑菇付丧神，于自然汲取灵力，也向大地回馈灵力，这样有来有往两两得益才是好的状态，蘑菇是绝对不会做亏心事的。

眼看着那人彻底迈入厨房，蘑菇也从树后面挪动出来。

一阵水流声从里面传出，那人是在洗菜吧。

接着，是一阵干脆利落的刀切声。

“……”

蘑菇一阵疼。

浑身疼，伞盖疼，菌柄也疼。

它自己没被切过，可它见过别的东西被切啊！

天啊，这干脆利落的刀切声，没有“嘎吱”“嘶啦”的、因为不够锋利而撕裂压碎食材的杂音，也没有“咚咚当当”的、砍到菜板的用力声，而是轻快的、清脆的，食材遇到刀刃毫无抵抗力的短促的切声，落下抬起，节奏规律，甚至有几分悦耳！

天啊！

真是一把好刀。

蘑菇到处乱跑的思维又到了这里。

许久之前，它曾拜访过一位大名家中，此大名甚爱刀，藏刀无数。

数百件藏品中，有振名刀被其珍爱，据说它锋利无比，无须挥动蓄力便可轻易斩断他物，有「压切」的美誉。

由于被好好收藏着，蘑菇到访的几天并未目睹真容，就离开去下一个地方了。

现在想想，这位英俊男子使用的菜刀都厉害如此，那位「压切」在战场上砍人时，大概就像人类砍萝卜一样吧。

蘑菇收回思绪，准备去别处逛逛。

菌柄刚脱离泥土、挨到石板地上，身后那间小厨房里，清清楚楚传出一道疑惑的“嗯？”。

一阵短暂的翻动声，那人大概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因而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我今早摘的蘑菇呢？”

蘑菇本菇：“…………”

糟、糕。

米娜桑，我开新文啦～

本来打算开小排球那本，但是大纲有点卡。今天突然有了灵感，所以突然开了这本以记起手感。

大概是短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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